朱芝址滿口的柔情蜜意, 說到後來不禁動情, 絮絮說起了兩人的過往。何沉光從他言語中拚湊出自己托生的侍姬的生平,得知這侍姬也姓何, 因為家中與王府的世仆沾親帶故,所以在朱芝址少年時舉家遷入南陽,兩人就此相識, 進而彼此心悅。這原本是個兩小無猜的故事, 誰知好色的老唐王無意間撞見了美貌的何卿,朱芝址不敢忤逆父親, 隻得忍痛割愛。
何沉光從這位情深世子的隻言片語當中, 聽出“自己”和他先前是“發乎情、止乎禮”,做的是常伴男人左右的紅顏知己,以此心證二人之情真,真是越聽越有趣。她覷著朱芝址的臉色,心裡想的卻是天潢貴胄金屋藏嬌,卻一指頭都不碰美人,這不是待價而沽麼?
她向來不憚以惡意揣測他人,又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有理,正想得入迷時,教朱芝址抬手撫上了麵頰。堂堂的小王爺悲聲道:“可你怎麼會不記得了?你總該記得的, 我們從前……”
他的手指火燙, 從她腮邊慢慢滑到她的唇瓣上。
這動作已很狎昵,但何沉光向來以此為樂。她真情實意地顫了顫眼簾,眸中沁出一點水光來, “迷茫”道:“我……確實也覺得世子熟悉……”
正在此時,朱芝址溫熱的指腹移到了到她毀容的半邊臉上,微微頓了一頓。
似乎是被這一頓給提醒了,何沉光麵上迷離之色褪去,怔了怔,忽道:“花公子這些天來收容了我,又托人為我醫治毒症,如今更為救我而負傷,我總不好這便告辭而去。世子可否容我幾日?我需得照管花公子的起居至他傷愈,多少報了他的照拂之恩才好。”她說著撫上毀容的一側臉頰,“我這症候隻好了一半,恐怕還要王公子再費心幾日。他如今借住在花公子樓中,也好就便醫治我。”
朱芝址不意她方才態度還似有所鬆動,這會兒又再拒絕自己,不禁麵露急色,還欲再勸,一時卻又說不出什麼緣故來。何沉光佯作察言觀色,問:“世子可是有什麼難處?”
自然是沒有難處的。唐王一脈藩治南陽,世子多有仰賴財大氣粗的花家之處,何況朱芝址與花滿樓的私交向來不錯。因此,朱芝址猶豫了一瞬,最終隻好黯然神傷地說:“好,我等你。”
……
“我竟不知道,你還會照管他人的起居。”花滿樓躺在舒適的車廂裡,微笑著對何沉光說。
王憐花雖然毒症治得耐人尋味,但隨身攜帶的傷藥無不效力非凡,花滿樓經了他的手,次日晨起時已經恢複了不少精神。陸小鳳見頭號傷患已能挪動無礙,這就備齊車馬運他回小樓。
何沉光手中正剝著一隻橘子,邊剝邊說:“我以為你會先問問我的身份。”
花滿樓搖頭道:“你自己都不記得了,知道的也不過是世子告訴你的那些,我又來問你做什麼?”
“哦?”何沉光望他一眼,道:“你倒很沉的住氣。”
花滿樓目不能視,看不見三世為人的人精這一眼裡拋出的無邊風月,但他卻又像是神奇地“看見”了一般,泛白的臉上暈起淡淡赧色,歎了口氣。
他本就處於一半是個少年、一半是個男人的年紀,這樣一歎氣,就又像個十足的少年了。
他確定又不確定地說:“你不會走的。”
何沉光已經將手上剝好的橘子吃完了一半,方才半點沒有喂上花滿樓一口的意思,果然貫徹了後者對他“照管傷患起居”能力的懷疑。現在,她突然舍得放下她剝好的橘子,俯身湊近了花滿樓,在他耳邊答非所問地低聲道:“你已是我的人了。”
她說話時齒頰間漫出淡淡橘香,猝不及防地沁著了身邊人。花滿樓忽然醒悟了這橘子氣味甚好,未及細思,就覺唇邊一涼,一瓣橘子被送到了他的口邊。
因為有傷員在,車馬行得不免慢些,免得顛著了花滿樓,眾人回到小樓時已經豔陽高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