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不願意去過多定義爺爺的是非對錯，況且我也並不認為我有那個資格，可是我真的很心疼我的父親。
爸爸說小時候，一家人在一張桌上吃飯的時候，爺爺總是自顧自地吃菜，等奶奶上桌吃飯，基本上都是些空盤剩菜，爸爸和姑姑大伯他們和爺爺一桌吃飯的時候，每個人都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惹起雷霆之怒，爺爺板著臉，沒有絲毫笑意，甚至因為膽戰心驚從筷子上不小心滑落的飯菜都會引來爺爺的一陣埋怨和怒罵，如果心情不錯則是一聲不滿的怒氣和一個犀利的眼神。爸爸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神似爺爺。吃完飯後，爺爺就移步到旁邊的竹椅上閉目養神，腦海中盤旋著今天哪個孩子犯錯了，該是秋後算賬的時刻。
爸爸回憶到，一次，爸爸星期五放假之後沒有回家，而是跑到同班同學家去住，沒有和家裡打招呼，爺爺奶奶在家都找瘋了，後來知道爸爸在另一個村莊的同學家住的時候，爺爺倒也沒有跑到同學家把爸爸揪回來，等下個周末爸爸回家後，爺爺二話不說就賞賜了爸爸一頓暴打，那幾天爸爸都不得不趴在床上休養生息，幾十年後，爸爸腦海裡回憶的第一件事就是這個。
據說還有一次，爸爸偷了奶奶藏在棉服的十元錢去小鎮上趕集，爸爸心想著奶奶一年到頭都不舍得給自己添一件新衣，於是爸爸自作主張地拿錢去鎮上給奶奶製作了一件新衣，剩下的錢又在琳琅滿目的零食鋪裡一飽口福，爸爸興高采烈地回到家，又惴惴不安地推開家門，手裡緊緊地攥著新衣服，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坐在灶前麵的爺爺，雖然那個背影看上去很矮小，但是轉過身來就是一雙怒火燃燒的眼睛，爺爺怒目而視，爸爸感到大事不妙，還來不及落荒而逃，爺爺就順起手邊的木棍，朝爸爸的額頭橫劈過來，爸爸瞬間感覺腦瓜嗡嗡的，一片空白，隨即無力地軟軟癱倒在地上，可是爺爺怒火中燒，胸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燒著，肆意地在全身噴薄而出，是憤怒的眼睛、是急促惱怒的呼吸聲，是陣陣顫動的鼻孔，更是手中不斷落下的棍棒。爺爺覺得棍棒還不能消解自己的氣惱，於是又對爸爸拳打腳踢，爸爸甚至連抱頭保護自己的意識都消失了，可是爺爺還在宣泄自己的怒火。
爸爸暈倒在地上毫無還擊之力，隻得任由雨點般的棍棒落在柔軟的身體處，漸漸地爸爸麻木了直覺，再醒來時，爸爸已經躺在床上，麻痛從全身席卷而來，爸爸掙紮著挪動身子，情不自禁地發出陣陣哀嚎，枕頭邊放著小心翼翼保護的新衣服，奶奶聞聲走了進來，爸爸默默地把衣服遞給奶奶，奶奶打開包裝，看見是一件新衣服，又是奶奶的一陣打罵，至此以後爸爸再也不會主動給奶奶買新衣服。
我們總是埋怨父愛無聲，可是似乎明目張膽的愛在從前是一種過錯，那個年代拮據的生活磨滅了太多人性該有的溫情，金錢淩駕於親情之上，他們生孩子是為了家裡有更多乾活的人，以至於體力稍遜的女子得不到那個時代公正的看待，幼童時期人性中的深情都被父母無情的棍棒給抹殺了，我們父親這一輩並不是不善於表達愛，而是在那個深情厚誼的年紀，愛的傾訴不被允許，以至於愛的表達被貼上罪惡的標簽，時至今日，父親對於表達愛意依舊誠惶誠恐，或許是曾經的教訓在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