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上下牙齒不斷交鋒著,時不時發出刺耳的爭鳴聲,他幽怨地盯著媽媽,話語像一根根冰針一般射出來“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就和書記打電話?你這樣搞得我裡外不是人,這不是打我的臉嗎?你這樣做不僅不尊重我,彆人又會在背後怎麼議論我?書記肯定覺得我是個沒用的人,幫不上他一點忙,你讓我以後怎麼見他?”說罷,爸爸又從煙盒中抽出一隻煙,銜在嘴中,煙頭冒著滾滾濃煙,皺著眉頭狠狠地吸了一口,讓自己逃避在繚繞煙霧中。
媽媽走近爸爸,大腿依偎在矮小的茶幾上,暗暗地思索了片刻,無奈地說“在彆人有難處的時候確實應該幫助彆人,但是我們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這個能力。自己家裡都過得一貧如洗,你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彆人,我覺得沒有必要,而且這也是自不量力的行為。再說這個胡書記真的是獅子大開口,一張口就要借三十萬,他當你是取款機呢?這幾年,我們自己都過得很不容易,他居然會對你提出這種過分的要求,他完全是強人所難,完全沒有考慮我們的難處,那麼我覺得我們也沒必要費儘心思地替他籌劃。”這幾年,媽媽對於書記的行為看在眼裡,惡在心裡。
胡書記就像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樣,從來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爸爸就是那個默默奉獻、毫無怨言的大人,無論書記提出什麼要求,爸爸都會絞儘腦汁地儘力去滿足,可是人的欲望就是一個無底洞,他越來越心安理得地享受爸爸對他的好,甚至把爸爸對他的好當做理所當然,更加肆無忌憚地向爸爸索取,而爸爸對他是毫無底線的給予和包容,到最後,爸爸對書記也是敢怒不敢言。這是書記貪得無厭的過錯,又何嘗不是爸爸一味縱容的後果呢?爸爸微眯著眼睛,嘴巴張開成圓形,任由煙霧在嘴裡放肆。爸爸灰褐色的瞳孔就像是躲進了一晚暗夜,麻木地緊縮著瞳子,眼裡的酸澀感漸漸腐蝕了強撐著的眼皮,最終,眼皮繳械投降,無力地耷拉著。久久,爸爸扯著嘶啞的聲音說“這幾年,有些事書記做的確實沒道理。這次我既然都答應了,就不能食言,我們還是想辦法借錢給他,至少也要借十萬給他周轉一下,他說過幾天就還。”爸爸上下牙齒緊咬著香煙,香煙高高翹起,他僵硬地摩挲著胡須。
事已至此,媽媽也不得不妥協,於是爸爸又東拚西湊地借了十萬元。
原本隻說周轉幾天,可是這筆錢卻杳無音信,書記對這件事閉口不提,爸爸又不好意思催書記還錢,免得被扣上一個小家子氣的臭帽子,可是爸爸心裡也開始惶恐不安。
第一個星期,爸爸還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說書記隻是暫時忘記了這件事,僅僅偶爾地抱怨一兩句。可是歲月不等人,時間在一點點的進步,爸爸卻越來越感到心虛。
終於,一個月後,爸爸實在壓抑不住心底不安的黑洞,他半信半疑地問“這書記不會真的是騙我的吧?都一個月了,那十萬塊錢他提都沒提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媽媽苦笑著搖搖頭,又心疼爸爸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淡淡地說“誰知道呢?可能過段時間會還給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