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老去,越來越多的隔閡橫亙在人與人之間,就算曾經是親密無間的兩個人也可能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
那天,手術室門外,我的親人們細嘗時間的漫長,伯母時而左手握拳,右手包握拳頭,時而雙手合十前後擺動,嘴裡絮絮叨叨,哥哥如石雕一般黏著牆壁站立,一副生人勿進的姿態,平靜得隻剩下眼睫毛跳動的聲音,偶爾慌慌張張地扭頭望向手術室,姐姐站在伯母不遠處,一臉擔憂地踱步著,猶如一朵暴露在狂風暴雨下的稚花兒,時不時也走到伯母身邊,扶著她,溫柔地安慰伯母。
窗外的初陽已經露出鋒芒,散不儘的意氣風發,她將柔媚的身姿跳過窗口,原本輕柔修長的身影,逐漸厚重短小。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三個人都輕鬆了口氣。
家中,爸爸也接到大伯手術成功的消息,他再一次走到床前,清風溫柔地吹拂,撫平皺紋,撩撥灰發,挑逗鼻頭。
媽媽輕輕地走到爸爸身邊,略顯不安地問“華,是大嫂打來的?大哥手術情況怎麼樣?”
“手術挺順利的,這就好。”
媽媽也展露笑顏,聲音輕快地跳躍著“是啊,順利就好。”漸漸憂愁和感慨湧上心頭,“有時候,人的這一條賤命分文不值,可是一些人卻耗儘畢生的財富去維持一條命。想想,人這一輩子還真是不值得,可是真到那道坎,大多數人又都是不願意死。”
濃密的眼睫毛無力地晃動,眼眸黯然地轉著。爸爸愁上心頭“我大哥也算是辛苦了一輩子,現在連救命錢都拿不出來。這個手術做了,他也要一直修養,不能乾重活,可是明現在一屁股的債,他怎麼能安心養老?”
“醫生說,你爸的身體吃不消重活,而且還要時時注意飲食,明,你以後有什麼打算?”病房裡,伯母的頭上又頂著一層烏雲。
細細的歎息聲,揣著口袋,還有束手無策和茫然無措情緒,哥哥一個頭兩個大,他就像陷入一個無底的黑洞,每次以為迎來柳暗花明的出口又落入下一個深淵中。
姐姐躲在角落裡,警覺地關注著兩人的一言一語,猶猶豫豫,她走出幾步,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明,你看爸爸這個情況,要不然就讓他在鄉下。爸爸現在又沒有什麼活能乾,在大城市裡開銷大。”
沉思良久,哥哥拖著低沉的嗓音說“怎麼會沒活乾?爸爸可以去找一份保安的工作,我去家裡附近的小區問問要不要招保安。爸一個人沒法照顧自己,怎麼能讓他住鄉下?”
“當保安?”伯母震驚又無奈地說,“你爸拉的下麵子去當保安嗎?”
話音剛落,哥哥猶如一震衝天炮般吼道“那有什麼辦法?是麵子重要還是填飽肚子重要?”他也意識到自己剛剛過於衝動,走進伯母,委屈地看著伯母,“媽,爸爸生病了,我是不顧一切地要給爸爸做這個昂貴的手術,因為這個手術,我們又欠了十萬,加上之前爸爸借的那些錢,媽,我也沒辦法。”
“那等你把醒過來再說。”伯母失魂落魄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