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總是說村子裡那一夥都是爸爸的酒肉朋友,就像是粘在新衣裳上的一塊狗皮膏藥,不僅對自己的毫無裨益,甚至還時不時讓人犯惡心,最重要的是,帥也甩不掉。我僅僅是覺得媽媽說的話很有意思,從來沒有細細琢磨。
淩晨一點的夜色格外吊人心弦,客廳的燈光泛著蒼白,媽媽不停地踱步,又儘量放低腳步的聲音,時而縮著脖子塌著腦袋坐在沙發上,時而拿起手機看時間,時而無神地走進房間又悄無聲息地走出來。突然,一聲響鈴劃破夜的沉寂,手機屏幕上顯示爸爸的來電,媽媽又是激動又是氣惱,她迅速拿起茶幾上的手機,接通電話,終於還是理智向衝動妥協,她急衝衝地說“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還在外麵喝酒,是不是不要這個家了?”
這般像刀子般尖銳的話語就像紮向海綿一般,電話裡傳來爸爸伴著酒氣的嗓音,說“我帶他們到唱歌,剛剛吃完夜宵。你來接一下我。”
“這麼冷的天,我已經躺在床上睡覺,懶得起身,你自己走回來,誰讓你要玩到這麼晚?”媽媽憤憤地回答。
良久,爸爸草草地說“好,好。”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說話都說不清,你現在在……?”媽媽還未說完,電話掛斷了。
媽媽沉思了片刻,越想心越亂,她趕緊給爸爸打電話,她哪知道昏昏沉沉的大腦屏蔽了尖銳的響鈴聲,終於有一聲響敲醒了爸爸的朦朧,他的大腦卻無法支配自己的雙手。
無奈之下,媽媽想起爸爸說和敢平在一起吃飯,於是撥通他的電話,得知爸爸在家附近的一條小街口吃夜宵,於是媽媽將手機揣在口袋裡,匆匆忙忙地抓起電瓶車鑰匙,跑下樓。
冷風得意地撕裂人間僅存的溫柔,媽媽一刻都不敢放鬆,緊張地左顧右盼,終於在路邊的一棵樹下找到坐在冷地上抱著樹根的爸爸。
千萬句責備的話也難以說出口,她舒了口氣,蹲在他旁邊,問“你這是喝了多少酒?這外麵太冷了,快起來,回家去。”
爸爸一動不動,他甚至沒有力氣抬起頭來看看,一屁股癱軟在地上,兩隻腿就像伸縮的衣架一般擺成三角形,雙手抱緊放在膝蓋上,整個腦袋埋進手臂搭起漏風的窩裡。
媽媽輕輕地推了推爸爸,他雙腿頓時軟綿綿地伸直,他吃力地將眼皮掀開一條縫,迷迷糊糊地看了媽媽一眼,斷斷續續地說“你來了?好冷,冷。”
肆虐的風冰割著爸爸本就粗糙的皮膚,通紅的雙手,一觸摸,刺骨的寒冷就像閃電,直穿四肢。媽媽將把爸爸的手握在自己溫暖的掌心裡,可是於事無補。她心疼地將爸爸羽絨服上的帽子戴上,無奈地說“你到底和誰吃飯?怎麼和這麼多酒?”
“我,我唱歌,吃夜宵,我,我好難過爸的嘴麻木了,含糊不清地顫出幾個字,還吐出一些話,埋葬在熏天的酒氣和席卷的寒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