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概感同身受不到作為一位母親,拋棄自己孩子時的心痛,也希望再沒有母親要經受這樣的痛苦。
妹妹已經出生半個月,可是僅僅喝過幾次母乳。媽媽在生產過程中元氣大傷,一天比一天沒精神,每天晚上都是大姨帶妹妹睡覺,半夜妹妹啼哭,連爸爸都在抱怨,可是大姨二話不說就起身給妹妹泡奶粉,溫柔地將妹妹捧在懷中,唱哄孩子的歌。
媽媽身體實在扛不住,爸爸帶著媽媽來到鎮上的醫院裡,直接把妹妹留在大姨家。
媽媽才不到三十歲,眼窩凹陷如一深黑井,眼睛就像兩個蘸了黑豆的圓糯米糍,原本就是雙眼皮的媽媽更是層層疊疊的群山,已經數不清泛起幾層。臉上掛著一層皮肉,讓媽媽原本就有些嬰兒肥的臉變得圓滾滾,嘴唇乾巴慘白看不到一絲血色,頭發散亂地扭打在一塊,有些打結成幾塊黑疙瘩。農村人家都說女人在坐月子的時候,不可以洗頭洗澡,甚至酷暑還要拿被子蓋在身上。
媽媽躺在醫院黃白色的床上,她側著身子,看著藥水一點一點地滴落,爸爸時而冷著臉架著腿坐在木凳子上,時而走到窗邊往外探,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狹小的病床裡踱步、側身、調頭、再踱步。
“煩死人了!”爸爸“啪嗒”一聲,屁股摔在木凳子上,凳腳發出“咯吱”的呻吟聲,“你藥水到底還要掉多久?怎麼這麼慢?”
媽媽沒有多餘的精神回答爸爸的問題,甚至連瞥都不曾瞥爸爸一眼,依舊死死地盯著藥水瓶。
爸爸臉上的躁動似乎在消逝,他沉著眸子,眼皮緩慢地翻動著,冷冷地說“我是一定要生一個兒子的,你看這第二胎又隻是一個女兒,現在計劃生育又查得很嚴,如果這個孩子上我們家的戶口,你就要去結紮,我們就沒機會生兒子。”
媽媽如一波死水一般的眼眸終於有了些許波瀾,扭頭看了一眼爸爸,將目光移到不遠處的地麵上,無精打采地說“我知道,可是這生孩子本來就強求不來,生男生女我們又做不了主,難道你說想要兒子,就一定能生兒子嗎?”
爸爸的眉眼皺成一撮,擰巴地說“你看隔壁鄰居的媳婦頭胎就生到了兒子,你都已經生第二個了,這肚子也真是不爭氣。”
媽媽冷漠地瞪了爸爸一眼,說“你不要什麼都和彆人比,那彆人都已經有存款不欠錢了,你自從娶我的時候做了家裡那套房子,就欠了一屁股的債。再說了,我是覺得男孩女孩都好,都是我肚子裡掉出來的一塊肉,我都喜歡。”
“不一樣!”爸爸情緒激動,愁眉苦臉地說,“如果不生一個兒子,我在村裡人麵前怎麼能抬起頭來?一個男人這一輩子要是不能有一個兒子,那就是白活了一輩子。如果沒有兒子,那我不是絕後了?彆人肯定會戳著我的脊梁骨說我是個沒福氣的人。再說,等我老了,還得考兒子照顧我,女兒以後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你就是思想不對,我們村裡也有人一輩子沒生兒子,他不是照樣也過得好好的?再說,生男生女要緣分,我們可能沒有那個緣分。現在我們已經生了兩個女兒,計劃生育辦是不允許我們再生的,除非你有錢去交罰款。”
爸爸沉默了,就連多養一個女兒都已經承擔不起,怎麼可能還有錢交罰款?現在隻有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