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定道觀可以供奉牌位後,晏北辰跟著小道童進了道觀。
這實在是一座樸素得過分的道觀,隻有一方院子,正對著是道觀的正廳,裡麵供奉著神位和神像。在道觀的一旁,有兩間偏廳,偏廳門口有一處水井,還有一些生活的痕跡。
小道童進門後,丟了掃帚就連忙去叫了師父。不一會兒,他的師父出來,和晏北辰打了個照麵。晏北辰衝他笑著微一躬身點頭,那道長也回了個禮。
確定晏北辰是來供奉牌位的,道長先和晏北辰說了一下道觀供奉牌位的注意事項。晏北辰一一聽過,沒什麼異議,道長就換了服裝,接過晏北辰手裡的牌位開始了供奉的流程。
這樣流程走完,時間已經到了中午。
中午的時間,晏北辰在道觀裡用了頓飯。吃過飯後,他也沒有離開,就著道觀的蒲團,坐在了正殿陪了母親一段時間。
自從母親去世後,晏北辰經常會這樣坐著,也不是想和母親交流些什麼,就隻是這樣坐著陪著而已。等他回過神來,他自己都不知道坐了多久。
下午的日光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熹微,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晏北辰才從正殿裡走了出來。
他出來後,道觀的道長請他在旁邊的偏廳喝了杯茶。
這是一個小道觀,道觀修建得樸素簡單,道觀裡也沒幾個道士。除了那個小道童,就隻有麵前這個道長了。道長看上去五十幾歲的年紀,身形瘦削,靜坐在那裡喝茶的時候,倒是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晏北辰在進了偏廳後,就坐在了矮桌前的蒲團上。他向來坐姿不端正,坐下後雙手就支撐在了身體後側。
在他坐下時,道長也給他倒了杯茶,茶水從紫砂壺中倒出,帶了些嫋嫋的清香。小道觀沒什麼好茶,但勝在是自己采製,也彆有一番滋味。
道長斟了茶,晏北辰抬手接過,道了聲謝。在晏北辰接茶過去時,道長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問了一句。
“你不是本地人,怎麼會想著將你母親的牌位供奉在這裡。”
“安靜。”晏北辰喝了口茶,回答了道長的話。回答完,他笑著看向道長,道:“我是從彆人那裡聽說這裡有一處安靜的道觀,所以才想著趁著過來出差將我母親供奉在這裡。”
“你從哪兒來?”道長問。
“南城。”晏北辰道。
南城和海城也算遠,也不算遠,但是相比較來說,將親人的牌位供奉在外地,還是遠了些。
“有些遠了。”道長道。
道長說完,晏北辰笑了一聲,道:“遠不遠的,她覺得好就行了。”
晏北辰在說完後,身體就微微後傾,側眸視線轉向了正廳。正廳香火正旺,煙霧繚繞後,是他帶來的母親的牌位。這裡山清水秀,人跡罕至,高處還能見海,是母親喜歡的地方。
“她已經超脫了。”道長循著晏北辰的目光看向正廳道。
他說完,對麵的男人動作未變,隻在唇角噙了絲笑。這是個長相很出眾的男人,性格並不難相處,甚至說十分親和。但是他的親和也隻是浮光掠影,更深刻的地方他不會展示。
“你還一直活在過去。”道長說。
在說完母親超脫後,道長的話題就落到了他的身上。晏北辰眸光流轉,落在了道長的身上。
像是修道之人,都是大徹大悟,有著通透的內心和視野。他們能看透一個人,不似心理醫生那般隻能看懂你目前的心緒,他們能看透你的過去和未來。
道長的雙眸澄澈銳利,在這樣的目光下,晏北辰也並沒有偽裝與否認。他甚至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是的。”
“我一直在往前走,可是不管我怎麼走,我總是囿於過去。”
晏北辰說完,道長看著他道:“人活著還是需要往前看的。”
道長說完,晏北辰平靜地看向了他。
他就那樣坐在蒲團上,雙眸目光平淡且安靜,就那樣注視著道長。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著彆的什麼東西。就這樣看了一會兒,晏北辰道。
“道理誰都懂,可是真正做到並不是那麼容易。”
他說完,收回目光,落在了他手指間把玩的紫砂杯上。他對道長道:“就像是我親眼看到一杯茶在我麵前摔碎,茶水濺了一身,它滾燙的溫度留在我的皮膚上,苦澀的味道落在了我的唇邊,我能清晰地看到它破裂鋒利的杯身。這一切的觸覺,嗅覺,視覺都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裡。我沒法忘記,也沒法走出來。”
晏北辰平靜地打了一個比喻。他十分平常地描述著這個畫麵,在描述的同時,他也沉入了這個回憶的畫麵。回憶像是一把淩遲的刀,緩慢而又麻木不仁地割削著他,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回憶,體驗這種感覺。
在晏北辰說完這句話後,偏廳裡似乎就陷入了沉默。
在這沉默中,一陣潺潺的流水聲伴隨著茶香,喚醒了晏北辰的感官。他空空如也的紫砂杯裡,被道長重新倒上了一杯茶。道長將茶倒滿,他平靜地看著晏北辰,道。
“會有人給你擦乾淨的。”
“會有人給你擦去茶留下的滾燙溫度,擦掉茶的苦澀,然後再給你斟一杯你喜歡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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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道長在偏廳喝了會兒茶後,晏北辰留了張支票起身離開了道觀。
早上他爬山上來時,太陽才剛開始熱烈。下午他下山離開時,太陽也已經熱烈過去了。下午三點,暑氣散儘,山林間的風都涼了下來,晏北辰沿著早上爬山的路下了山。
山腳下,司機還在車裡等他。晏北辰走過去,司機給他打開了車門,晏北辰俯身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