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在吹,竹葉伴隨著風簌簌作響,竹影在晏北辰湊近的臉上搖晃。安夏的眼睛緊緊地看著他,有那麼一瞬間,她耳邊的聲音像是全部消失了。
就像是大雨過後的酷夏,嘈雜的蟬聲被雨聲洗刷,空氣裡隻留有雨滴殘留的水汽,天空湛藍如洗,世間沒有一絲的聲音,反倒隻能聽到自己。
安夏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她像是擱淺乾涸的魚,被清澈的水慢慢浸潤滋養,她貧瘠的精神和精力慢慢變得飽滿鮮活。
她看著晏北辰,喉嚨裡像是要發出聲音來,而最後,她也隻是喉嚨輕輕動了一下。她認真地看著晏北辰,認真地把他的話當成一個約定,並認真地給予了他答複。
安夏:好。
小保姆用手指做了個“好”的手語,她看著他,眼底因為他前麵一些話變得有些濕潤的水汽也消散了。她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安靜的,平淡的。甚至在用手語答複完他之後,她的眼睛裡慢慢蓄起了往日的光,她勾起了唇角,給了他一個淺淺的笑。
看著她的笑,晏北辰神色滿意地直起了身體。他重新站直,眼睫垂下,低眸看著眼前的小保姆,也笑了一下。
“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後,晏北辰道:“回家吧,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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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北辰說了“回家”之後,安夏就乖巧地打開車門上了車。今天漂浮在夢中一天的安夏,在坐在副駕駛上,感受著旁邊晏北辰係安全帶的聲音時,她才像是有了些還活在人世的真實感。
晏北辰係好安全帶後,駕駛著車子駛離了餐廳。車聲響動,車輪碾壓著路麵,駛入了漫漫的黑夜裡。
路上晏北辰專注開車,也沒再和安夏有什麼交流。本來安夏不會說話,他要開車也沒辦法看她做手語。小保姆在上了車以後,就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沒有了一絲聲音。
就在這種安靜之中,晏北辰開著車駛入了彆墅的院子。
車聲在車子駛入院子後消失,伴隨著熄火後帶來的安寂,狹窄的車廂內,一些細碎的聲音也被放下。晏北辰停好車,側頭看了身邊的副駕駛一眼,小保姆依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已經睡了。
晏北辰還沒見過睡著的安夏。
倒是她,叫過他幾次起床,又是直接上手,又是起床號的折磨他。而平時,在他起來的時候,安夏都已經起床了。不但起床,她還整理好了衛生,準備好了一日三餐,家裡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的。
在這種時候,她像是個設定好的程序,能給予他對乾淨舒適的生活環境。
但是程序也會有關機的時候,現在小保姆就關機了。
小保姆不會說話,平時的時候就夠安靜的,隻是會有一雙眼睛睜著,顯得她格外鮮活明亮些。那雙眼睛像是她身上唯一的一束高光,現在那束高光也被遮擋住了。
然而儘管高光被遮擋住,晏北辰看著小保姆入睡的樣子,卻感覺這樣看,她更像是個健康的人,不像是個小啞巴。
安夏閉著眼睛,脖頸微歪,小腦袋倒在車窗玻璃的一旁,因為倒著小腦袋的緣故,她的雙唇微微開啟著,此時正從裡麵發出輕微且細小的呼吸聲。
有些人睡著的時候,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比如說晏北辰。而小保姆睡著的時候,安靜但是你能明顯感覺到她有好好活著。
你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能看到她細膩皮膚下的彈性,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熱,你一碰她,她就能睜開眼睛,靈活而漂亮。
晏北辰望著安夏,他的目光有些失神。
小保姆今天過得並不太好。有驚慌有驚嚇,一張小臉上神情也伴隨著她的心情亂七八糟的。
而晏北辰在看到感受到她傳遞出來的情緒時,他像是被她用繩索牽引著,她的情緒就是他的情緒,帶著他今天也像是過得不太好。
晏北辰看了小保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
這有些不太對。
晏北辰察覺出了一些什麼,但是他並沒有繼續往下想。夜裡還是有些涼,車子熄火後,車身的冰冷漸漸透進了車廂。晏北辰從車上下來,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小保姆睡得太熟,晏北辰索性雙手將她打橫抱在懷裡,抱進了彆墅。
如他看到的那樣,小保姆果然是溫熱柔軟的。
在她身體落入他懷中的那一刻,晏北辰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果然如此”的想法。在有了這個想法後,他笑了一下,抱著她去了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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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昨天度過雞飛狗跳的一天。
好在最後的時候,她吃了一頓飽飯,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醒過來時,雖然昨天不好的回憶馬上湧現出來,但是安夏還是活力滿滿地起了床。
昨天她是在車上睡著的,但是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床上了。她不知道晏北辰是怎麼把她弄到房間的,但是早上的時候,安夏還是和晏北辰道了謝。
晏北辰對於這件事情倒沒怎麼上心,小保姆睡得不錯,他倒是睡得一般。早上就有些起床氣,眉頭也是一直擰著。不過雖然有起床氣,他自己還是很好的控製了一下。他告訴小保姆今天會有人去醫院處理她姐姐孩子住院手術的事宜,到時候不管是錢還是醫生,那人會給安排好。
安夏聽完後,對晏北辰又是一陣感激。晏北辰搖搖頭,沒怎麼說話,簡單吃了兩口飯後,外麵司機來接,他起身離開了家裡。
在晏北辰離開家裡後,安夏緊急吃了早飯,收拾了廚房。做完她的工作後,她拿了東西,趕去了醫院。
因為筱筱是剛搶救出來,所以是單獨一間病房,安夏去的時候,安清正趴在床上休息。聽到開門聲,安清及時醒來,看到是安夏,安清清醒了一下,道。
“來了。”
安夏走進去,將手上在醫院門口買的早餐遞給了安清。她看了一眼床上的筱筱,筱筱依然在睡,氣色也並未好多少。
她的病也確實到了該動手術的時候了,這種病就像是壞掉的蘋果,你打藥隻能讓她壞得慢一些。可是一直拖著,蘋果還是會壞得越來越厲害,所以早點動手術,對筱筱也好。
姐妹兩人都知道,隻是她們沒有錢,能勉強支撐著筱筱的生命,就已經讓她們竭儘全力了。
安清接過早餐,打開了粥蓋,房間裡彌漫著粥香,安夏看著筱筱,抬起手臂道。
安夏:沒有醒嗎?
“晚上醒過一次,醫生來看過,說沒什麼大礙。”安清拿了勺子喝了口粥,她和安夏一樣,無論多困難,能吃飯的時候即使沒胃口也會讓自己吃下去。
安清說完,安夏看了她一眼。
安夏看過來的這一眼,飽含了很多的情緒。安清對上她的視線,手上喝粥的動作也停了一下。其實昨天下午安夏回來的時候,臉色就不怎麼好,安清以為她是因為擔心筱筱,但是現在想想,有可能是有其他的事情。
“怎麼了?”安清問。
安清問完,安夏微垂了垂眼瞼,而後抬起手臂做了一句手語。
安夏:安昆來了。
看著安夏做完的手語,安清臉上的沉靜和淡然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