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與帝師 7.(1 / 2)

楚雲聲私自將陸鳳樓帶離皇宮,隱瞞行蹤,是一件後果非常嚴重的事。但眼下大晉的局勢相當微妙,至少明麵上,即便有人發現了他挾離少帝,也不會有什麼太大反應。

可暗潮洶湧,也往往意味著更大的危險。

把難得被震得有點發怔的小皇帝拖進兵營裡,楚雲聲在自己的營帳給小皇帝簡單做了個變裝,弄臟了頭發抹黑了臉,再拿出一身新兵的粗布衣裳給陸鳳樓穿上,好好一個矜貴清傲的九五之尊,一眨眼就變成了一個灰頭土臉的瘦弱小兵。

陸鳳樓感受著頭臉上的臟汙感,和身上這身格外粗糙的衣物,眉心的褶痕一閃而逝:“老師讓朕荒廢了半月的朝會,便是為了這個?”

“天子居廟堂。”

楚雲聲用布巾擦拭著手裡的頭盔,道:“但廟堂很高,所以看不到許多東西。陛下過完年便要及冠了,臣的帝師之責也要卸下。在這之前,臣能教陛下的不多。”

“老師要教朕上陣殺敵,還是體恤將士,明白這江山寸寸染血,來之不易?”陸鳳樓挑眉道。

隨著他的動作,他那兩片過長的眼睫掃在了額前垂落的碎發上,視野恍惚地微微一蕩,便看到楚雲聲身上略微反光的鎧甲已經近在咫尺,脖頸一沉,楚雲聲抬起手,將手裡的頭盔戴在了他的頭上。

楚雲聲低頭看著陸鳳樓被頭盔陰影籠罩的麵容,輕笑了聲:“陛下一直是個好學生。”

沒有向陸鳳樓解釋他這次行為的深意,楚雲聲吩咐手下一名郎將把陸鳳樓帶了出去,丟進新兵營。

看著陸鳳樓清瘦卻挺得筆直的脊背,楚雲聲故意和郎將交待道:“這位樓小少爺家中和本王有舊,送來磨練一番,就當往日那些少爺兵那般練著,彆苛求。”

郎將一聽,心裡也就明白了,出了營帳就帶著陸鳳樓找了一位百夫長,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百夫長麵無表情地揮揮手,就讓陸鳳樓站到了隊列的最後,跟著打拳。

陸鳳樓說有氣性,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自然是有的。但他又不同於真正的新兵蛋子,富家少爺,他一個傀儡幼帝,從小忍到大,所有的氣性也都磨成了一把堅忍藏鋒的刀,所以自然是很能忍很分得清的。

他知道楚雲聲對郎將那番話是激他,所以過耳也沒當回事。在隊列中打拳時,想的也都是楚雲聲拉他來這裡,究竟是何算計。

等陸鳳樓從自己的沉思中抽神出來,就驚覺這套拳竟然已經打完了,但百夫長卻沒放人,而是點著名字四人一排,成一條長蛇隊列,開始繞著校場跑。

打拳比劃比劃花架子,倒不算什麼。但這跑步卻是實打實的累人,尤其是寒冬臘月,在這山腳下呼著滿口的冰渣寒氣快速奔跑,簡直要將人胸膛撕開個口子,火辣辣的,如同刀割。

陸鳳樓吊在隊尾跑了幾圈,就有些發昏。

但慶幸的是,他們這一百來人似乎都是些他一樣的花架子,個個氣喘如牛,拖拖拉拉,倒也不顯得他多丟人。

幾圈下來,又打了一套拳,百夫長才編好了隊,給這些新兵安排任務。有巡邏的,有砍柴的,有去整理東西的。還算得上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陸鳳樓因為是新來的,特意照顧,被分了個輕巧的活計,去外頭撿柴禾,和他同行的是一胖一瘦兩個年輕男子。

陸鳳樓掃了兩人幾眼,看手腳和麵孔,便大致知道這兩人恐怕和他的偽造身份一樣,是被丟進來受磨練的一些紈絝富家子。

瘦的那個並非真瘦,而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眼下青黑極為顯眼。而胖的那個一看便是被家裡養得油光水滑,絕不少吃穿。

隻是這樣一批人,楚雲聲將他們收進新兵營,確實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畢竟上陣打仗,可是靠不得酒囊飯袋的。

“哎,兄弟,你是哪家的?怎麼以前沒見過?”三人背著筐往外走著,胖子過來搭話。

陸鳳樓淡淡道:“樓風,不是京裡的。”

陸鳳樓隨口編著身份,也不怕被揭穿。雖然他是個皇帝,但是平日裡除了上朝的大臣,根本沒人見過他,而且就算是上朝的大臣們看他,也都是隔著一層冕旒,真要讓他們回憶起他的麵容,他們十個裡肯定有九個想不起來。

再加上他是個被隔在深宮裡的無權皇帝,禦書房的門鎖都落灰了,他誰也不召見,就連許多勳貴都不認識他。更彆說兵營裡的人,和這麼幾個富家子。

“不是京裡的……”

胖子端詳了他幾眼,“黑成這樣,是邊關的吧?我爹每回往邊關跑一次商,必定要黑上一層,就跟塗了墨汁兒似的……”

“雖黑,卻不糙。邊關風霜烈,想必樓兄弟不是邊關人。”瘦子卻精明一點,仔細看了看陸鳳樓,轉口道,“不過哪兒的人並不打緊,總之咱們現在都是這一個坑裡的病貓,且得蜷著呢。”

胖子沮喪道:“也不知我爹這次怎麼就狠下心這般折磨我!平日裡我也是吃喝玩樂,犯的錯隻會比這次大,絕不會小,但偏偏就這回,我爹是發了狠,直接把我甩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還不能跑……聽說跑了可是要砍頭的!”

“逃兵自然是死罪。”陸鳳樓道。

胖子哀歎了幾聲,吭哧吭哧往前走。

城北兵營所處的地勢極佳,依山傍水,山的另一側又是一座兵營,兩相照襯,極為安穩。

陸鳳樓三人也不被允許走遠,隻在兵營範圍內的小山上撿柴禾,又砍了些樹。等到三個大筐裝滿,才算完成任務。

在這個砍柴的過程中,陸鳳樓三言兩語便和這胖瘦二人套上了近乎。

這兩人比他來的時候長些,但也不過是多了幾天。而他們這一百來人,竟然全都是富家子弟,並且都是近期來的兵營。

陸鳳樓直覺這裡邊不對勁,但卻沒有貿然打聽什麼。

兵營是楚雲聲的地盤,他如今任人宰割,可不想被抓到什麼把柄。

兵營裡沒有三餐,隻有兩頓,菜湯泡著乾饃饃。

夜色將至時兵營裡點起了火把,陸鳳樓蹲在草垛邊喝著熱乎乎的菜湯,就聽見遠處有點騷動。

他抬起頭,借著遠處的火光一看,卻見兵營的柵門完全打開了,一大批士兵遙遙而來,人頭攢動,烏泱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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