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徹淡淡道:“若建成後,用料粗鄙、工藝不精、質量堪憂,聖上怪罪了,又如何呢?”
蕭箋舒一笑道:“那便全數將此事歸結於楊恕祖身上,他本就是楊文先的兒子,那些清流必然為之鼓噪,定不會怪罪到父親身上,此為孩兒舉薦其為匠作大監原因之四也!”
蕭箋舒講完這些話,便不再言語,滿心期待的看著蕭元徹。
蕭元徹思慮良久,這才輕輕的拍了拍蕭箋舒的肩膀,大笑道:“我的箋舒兒長大了!是也是也!那這匠作大監非楊恕祖莫屬了!”
蕭箋舒這才神色一送,也緩緩的笑了起來。
蕭元徹這才笑道:“很好,那就這樣定了,你去吧,我也起來走一走,坐的有些腿腳都困了。”
蕭箋舒忙道:“孩兒扶父親同去。”
蕭元徹點點頭,在蕭箋舒的攙扶下,向院中走去。
在院中踱了幾步,蕭元徹這才低聲道:“箋舒兒,記住為父一句話,在你五官中郎將的位置上,要全力做事,便是做出的事情,犯了什麼錯,也比什麼事都不做的好,有什麼為難之處,有父親在後麵擎著......”
蕭箋舒眼神奕奕道:“孩兒.....明白!”
............
夜,司徒府。
楊文先在內室坐著,楊恕祖垂手站在一旁。
楊文先抿了口茶,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方道:“今日朝會,旨意已下,你可接到了?”
楊恕祖點了點頭,恭謹道:“孩兒已經接到旨意了,明日便上任匠作大監,替聖上儘心修建龍煌台......”
楊文先哼了一聲,用手點指楊恕祖道:“你啊你啊,平時書都讀到肚子裡去了,你以為是聖上抬舉你?”
楊恕祖聞言,詫異道:“難道不是......”
楊文先盯著楊恕祖,半晌方道:“聖上能決定什麼?這是蕭司空的主意......”
他又頓了頓,方道:“因此,兒啊,什麼叫替聖上儘心,你作者匠作大監,可是要為蕭司空儘心,你可明白了?”
楊恕祖這才大徹大悟,忙一躬道:“父親教誨,孩兒謹記,隻是......”
“說......”
楊恕祖這才仗著膽子道:“孩兒知道,父親不是心向清流,為何此次?”
楊文先歎了口氣,這才語重心長道:“恕祖,我楊氏一門,自大晉開國,便是望族門閥,恍恍六百餘年,為何楊氏仍能在風雨之中,巋然不動呢?”
楊恕祖一低頭道:“請父親明示。”
楊文先歎了口氣,一字一語道:“無他,莫要輕易站隊啊!如今無論是朝堂還是地方,局勢都頗不明朗,此時真要旗幟鮮明的站了隊去,恐怕大禍也就不遠了啊!”
楊恕祖一愣,說不出話來。
楊文先又沉聲道:“你真當我不知道你平素和那蕭家三子走的近,又頗為投緣,可是為父何曾阻攔?”
楊恕祖驀地出聲道:“父親的確從未阻攔......”
楊文先點點頭道:“是也,為父也算半個清流,可是你在為父眼皮底下交好蕭氏,為父為何不管不問?你想過沒有?”
楊恕祖半晌無語,心緒翻湧,終是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一躬身道:“孩兒明白了,隻要清流中人認為咱們楊氏是清流一派,而蕭家也認為咱們楊氏是他們蕭家一派......”
楊文先這才重重的點了點頭道:“無論哪一派是最終的勝出者,我們都將分一杯羹去啊,這才是我楊氏一門長久不倒的關鍵所在啊!”
楊恕祖聞言點頭道:“兒,明白父親的苦心了。”
楊文先點點頭,忽的又道:“隻是龍煌台的修建,皆在眾臣和天子的眼皮底子下進行,你既然要讓天子覺得你在儘心儘力,又要讓司空覺得你在為他辦事,以你現在的閱曆,的確是難了點......”
楊恕祖也是一片為難的神色,想了想道:“如果有什麼為難事,我多問思舒便好......”
楊文先瞳孔微縮,思慮良久方又道:“聽說你曾結識過一個名為蘇淩的,好像還和他做了一處叫做冷香丸的生意的?”
楊恕祖一點頭道:“確有此事,孩兒當早些稟報父親知曉的......”
楊文先一擺手,似有決斷道:“這修建龍煌台之事,事關蕭家,你真有什麼事去找蕭思舒,他難道就沒有什麼私心麼?所以斷然不能問他......”
楊恕祖聞言,默然無語,良久方道:“那孩兒若真有什麼事情,找誰好呢?”
“蘇淩......多去問問他......”
............
夜深沉,龍台山山深林密,距上一場雪已然有了些許日子了,可是那大雪仍舊將龍台山厚厚的覆蓋著,沒有一絲一毫的融化之意。
龍台山大雪封山,寂寥幽暗,沒有一絲聲音的靜默在黑夜之中。
紅牆碧瓦處,隱隱有燈光晃動,映照著牆麵上一個大大的道字。
那道字一撇一捺,頗有出塵之意。
正門處,仍舊四五個道士風中提燈,腳下積雪皚皚。
門楣處,被雪遮蓋了一些,但是那匾額上的三個大字,已然看得十分清楚。
承天觀。
承天觀此時連鐘聲都沒有,寂寂的矗立在風雪中。
幾乎所有的院子、道殿都無聲無息,滿眼黑暗。
隻有穿過數個幽深院落和蜿蜒幽竹小徑,才能看到最後一座茅草搭成的小殿,還閃著絲絲的光亮。
從窗戶的光亮縫隙看去。
承天觀大德仙師瑜吉正盤膝坐在一處蒲團之上,手中瞧著木魚,近前佛龕上,三清像莊嚴肅穆。
那木魚聲連綿不絕,飄蕩在承天觀上空,若有若無,隱隱約約。
瑜吉鶴發壽眉,古井無波,嘴裡不知念得是何等高深的道家經文。
忽的他壽眉微蹙,眼睛微睜,兩道若有實質的光芒從他眼中陡然出現。
他並不起身,隻是將手中木魚放下,緩緩道:“進來罷,門未落鎖。”
話音方落,那茅屋門聲吱呀,一人緩緩走了進來,轉身又將茅屋門關好。
可是從門縫竄入的風還是有些大了,刹那間吹得茅屋中的燭光昏昏欲滅。
一陣明滅之後,方又長亮起來。
可是依舊看不清來人的相貌。
隻覺得他渾身裹在黑色的寬大衣衫之中,頭上帶著一個黑色蓑帽,壓的很低。
瑜吉也不回頭,似乎知道來者何人,隻是淡淡道:“事成了?”
那人向前走了幾步,似乎身形有些佝僂。
他停下腳步,聲音極低,卻聽起來頗有些與常人不同的怪異道:“已然成了,便在我們商定的地方,明日破土動工......”
瑜吉這才長身站起,滿是冷肅的神情道:“辛苦你了......”
那人淡淡一笑,笑聲也十分怪異。
“苦心謀劃這許多年,眼下所有的路,我已經給你鋪好了,接下來就看你的手段了.......”那人沉聲道。
瑜吉這才緩緩的點了點頭,眼睛望著茅屋唯一的後窗,聲音有些恍惚和滄桑,又有些許的冰冷和瘋狂。
“不會太久了......到時候,一切都將一了百了......”
“一夢黃粱,終有醒來的時候.......”
言罷,瑜吉轉頭眼神中滿是悸動的神色。
那人見他如此,也忽的怪異大笑起來。
那笑聲中的怪異。
似乎,
頗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