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驢罷了,沒了就沒了,我送你一匹馬好不好?去哪裡不比你那什麼小福方便,送兩匹!一匹你騎,一匹給你們拉車,還是軍中最好的戰馬的種,如何?”他哄她。
“你懂什麼?那能一樣嗎?那不一樣了!”沈銀霄越哭越傷心,“小福的屍體呢,給我帶回去埋了吧。”
魏承喉動了動,僵硬地吞了口口水,不知道從何說起。
魏寧把驢肉火燒端上來的時候,沈銀霄哭得越發的傷心了。
“少君,娘子,你們快嘗嘗,不是兄弟們說,這驢肉味道是真不錯,有嚼勁!吃起來還有一股五穀的香味!也不知道這驢子是用什麼喂的......”
魏寧不知道犯了什麼事情,沈銀霄哭聲不止反大,有些尷尬地站在屋裡。
直到魏承臉色黑如鍋底,使了個眼色,魏寧才退了出去。
沈銀霄原本沒什麼胃口,但是魏寧的手藝的確不錯,她心一橫,吃了一碗。
看她吃得煎熬,魏承哼了一句:“還是沒被餓狠過,以前打起仗來,一兩天不吃飯都是有的,地裡的老鼠都能被抓出來吃了,彆說自己養的驢,真到了沒吃的時候,連自己的馬都吃。”
兩人吃完,魏承拿出藥,將她身上的傷口抹上一遍,好在那小福跑得不算太快,又可能是沈銀霄吉人自有天相,骨頭沒事,隻是腿腳有些扭傷,手臂擦破了點皮。
“今日送你回去,你在家裡好好休息,哪裡也不用去,養好了等我回來。”
他一邊擦藥一邊道。
“你要去哪裡?”沈銀霄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她想到了什麼,有些緊張,“你要去長安了?”
魏承饒有興味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幻,低聲道:“沒有。”
“最近羌人作亂越發頻繁,我父親上報了朝廷,陛下傳下旨意,讓我帶兵鎮壓。”他並不打算對沈銀霄說太詳細,畢竟一介女流,聽到這些難免害怕,再者,他不喜歡女人乾涉他的事情。
“為什麼要朝廷傳旨?要圍剿要招撫難道不是刺史一句話的事情......”她說到一半,忽然明白過來:“等你圍剿完,是不是就會接受朝廷的封賞了?”
魏承微微詫異,莞爾一笑:“倒是不笨。”
到時候結束,魏承就算是正式踏入了大胤權貴圈這個魚龍混雜的鬥獸場。
背靠魏家這個盤踞幽州近百年的家族,又有數不清的裙帶親貴,他自己,也年輕有為,自小在軍營曆練。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而她,還掙紮在恰好混個溫飽的及格線上,差距如此明顯。
兩人懸殊的身份即將又要拉開一段距離,酸澀從心底一絲一絲往外冒,逐漸洶湧。
“那挺好。”她勉強一笑,“唯祝你前程似錦。”
“最近,是不是新認識了什麼人?”魏承忽然開口問。
“沒有啊。”沈銀霄茫然,“怎麼了?”
魏承心裡還想著那個名字,有些膈應,見她模樣不像撒謊,皺眉不語。
兩人間氣氛有些怪異,相對無言,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直到有人敲門。
還是魏寧。
這次敲門,他有些著急,一進來,神色都是慌張的。
“少君,王娘子和許娘子出事了。”
魏承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是讓你安排了得力的侍衛護衛,怎麼回事?媛君現在怎麼了?”
得力的侍衛,護衛。
沈銀霄的心一陣陣鈍痛,指甲不自覺掐入掌心,印出一個個月牙痕跡。
許秋和那一日說的話其實也不全無道理,有的東西,人生來沒有擁有,那這輩子也無法擁有。
王媛君和許秋和今日原本相約去城外的碧雲觀上香,卻在去往碧雲觀的路上被一輛馬車撞翻了車轎,兩人齊齊被摔進了湖裡。
兩個姑娘不識水性,嗆了幾口水,被撈起來時,受了好大的驚嚇。
至於受了多大的驚嚇,沈銀霄不清楚,隻知道魏承眉頭緊鎖,吩咐了魏寧送她回去,拿起架子上的衣服披上,匆匆離去。
她想著,那驚嚇再怎麼大,也應該沒有她昨夜的驚嚇大吧。
隻是那又如何,魏承到底還是去看她們了,或者說,是去看王媛君。
魏寧在門口站著,為了避嫌,不好意思進來,隻遠遠站著,提醒她該回去了。
是該回去了,爹娘隻怕都急瘋了。
她扶著床沿,緩緩挪動身體,扭傷的筋骨上了藥,卻還是疼,擦傷的地方火辣辣的,就像是火灼燒過,原本暖意融融的屋子裡,因為人走屋空的緣故,驟然冷清下來。
她不應該和她們比的,根本就沒有可比性,這種想法若是讓魏承知道了,也隻會換來一聲嘲笑,就像她曾經妄想做魏承的正妻一樣可笑。
寬闊華麗的馬車停在農戶院外,農婦夫婦和一雙兒女跪在門口相送,那個叫香兒的少女眼角還掛著淚痕,望向她時,清亮的眼中各色複雜情緒一閃而過。
上車時,她瞟了一眼,香兒望向馬車的目光,糾纏著羨慕,向往,嫉妒,不甘,沈銀霄放下車簾,將那視線隔絕在外。
可憐人太多,能獲得的利益又太少,於是爭搶著乞求那些大人物們手指縫裡漏出的一點的葷腥,而結局呢,不過是他們眼裡可有可無的調劑,就像詩會上那盆名貴的素冠荷鼎,給乏味清閒的日子增添些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