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提前接到他出宮的消息,已經在宮門外的朱雀大街上靜候了一會。
此時早已經宵禁,四下無人,聽到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他轉過頭,看到魏承出來,趕緊一夾馬腹,退到一邊。
“丞相——”
魏承掃了他一眼,沒說話,胯下的坐騎打了個響鼻,直到身上的主人驅使,它暢快嘶鳴一聲,撒開四蹄,疾馳得更快。
魏寧察覺到他心情不佳,沒有說話,自覺地跟在他後頭。
隻是他的戰馬不比照夜玉獅子是純種的汗血寶馬,每次奮力追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甩在後頭,一直跑到西郊獵苑,魏承才終於勒馬。
“丞相是有什麼心事麼?”魏寧小心問道。
心事?
他冷冷扯了扯嘴角。
“今夜開陽門誰在值守?”
魏寧一愣,想了想:“是出了什麼紕漏麼?”
“將今夜值守開陽門的主將撤了,調到東山礦場去監工。”
他聲音淡淡的,混在夜風裡聽不出喜怒,但是魏寧跟隨他多年,早已經猜到隻怕是平陽門的守將偷奸耍滑被他抓了個正著。
“宮裡不需要投機取巧的牆頭草。”
他就著懷裡的汗巾子擦了擦一路狂奔而來手心沁出的薄汗。
果然騎著馬跑一圈,心裡的濁氣便散了幾分,人也爽利了些。
“太後和皇帝都深居禁宮,他們的安危是社稷之重,若是連守個門都做不好,也不必留在這肥差上了,早早地打發了,省得以後壞事。”
他陰沉沉道。
魏寧明白過來,想來是他深夜跑馬出宮,平陽門的守將為了討好他,問都不問一句,便將門打開了送他出宮,沒想到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反倒誤了自己的前程。
魏寧麵上平靜,乾淨利落地道了聲是,見他額上青筋還未平複,想來今日這點小事不足以叫他大動肝火,是另有其事,於是思忖道:“今日尚書台的人給丞相回話,說是太後近日預備著給陛下和女君選伴讀一事,尚書台的人旁敲側擊,似乎此次人選事關日後陛下立後。”
見他不說話,魏寧明白十有八九與這事有關。
皇帝立後之日,便是親政之時,如今皇帝一日一日大了,從前那個連德陽殿都不願意去的孩子,如今已經能認真地坐在德陽殿的禦座上,聽著魏承和朝臣議論半日的枯燥政務。
如今還算小,若是再大些呢,坐在那個位子上,看著天下文武百官跪在自己腳下,感受到言出法隨一言九鼎的滋味,說不想要,那是假的。
那方金鑲玉篆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玉璽如今還被封存在崇德殿裡,那是帝後共寢的寢殿,隻有皇帝大婚,才真正的算得上民間所說的成家立業,那時候,他才能名正言順地掌握住玉璽,決斷天下政事。
就算是天家父子,也會為了權力,血洗宮城,更何況如今是幼年天子和盛年相父呢。
太後和丞相,還有如今的小皇帝,麵上融洽,內裡卻已經慢慢生出潰癰,遲早有一天,這膿瘡要積累成疾,總要破開見血流膿才能根治。
不過這話也隻能在心裡想想,給魏寧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來其中關係。
魏承高坐在馬上吹著夜風,一直將心底那股熊熊欲燃起的火氣給吹滅了,這才覺得燥熱的血液稍微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