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極淵之城(1 / 2)

“巨鯊號”已經入水。

透過頂部的觀察窗往上看去,能看到中心那一線仿佛是從天空裡一口倒扣的井裡投射出的微光,但很快,藍黑色的海水迅速取代了視界內的一切,巨鯊號正在飛速下沉。

源稚女站在駕駛台前,覆蓋裝甲看似笨重的手掌實際相當靈活地操控著上麵的搖杆、按鈕和旋鈕;從艙頂垂落的機械臂分彆抓住他左右肩頸,將他固定在原地,身後的路明非和芬格爾也是同樣如此。

巨鯊號的駕駛艙對普通人來說稱得上是寬敞至極,但對於經過改造人均兩米五且穿戴厚重動力甲的乘客們來說就不太行了;

為了減去不必要的空間占用騰出更多的空間搭載武器,所以煉金技術團沒有專門安裝符合他們尺寸的座椅,而是依靠簡單的固定裝置以及裝甲足部的磁力鎖來維持戰士們在駕駛艙內的平衡與穩定。

但戰士們也不在意這些。芬格爾兄弟還找了一個比較舒適的站姿,用機械臂托著他的戰甲和身軀放鬆地站著。

路明非則摘下了頭盔,望著窗外深藍色的海水。

巨鯊號已經打開了外部射燈,明亮的白光照亮了周圍約二十米內的空間,能清晰地看到各種不同的小魚彙聚成浩大的長隊擦著巨鯊號遊過,被射燈白光照亮時它們就像是一條燦爛的銀河。

他從未見過這樣新奇的景象,這樣龐大、底下看似寂靜如死卻生機盎然的海洋;在家鄉的短暫十幾年記憶沒有,在那個宇宙的百年征途裡,所見到的龐大水體要麼是鑄造世界或工業巢都的廢水海洋,要麼是泰倫異形們將無數生物質轉化為粘稠惡心的液體、以供生物艦船吸收的生物池。

“曾經泰拉也是如此,一切生命都起源於這片巨大的海洋。”

安靜的駕駛艙內忽然響起了路明非熟悉的聲音,帶著沉思的語氣。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男孩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自己麵前;祂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海洋,深藍色的光澤映亮了祂那張有些許黝黑的臉龐。

路明非想要行禮,但男孩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隨後他意識到人類之主的意誌並非親臨,而是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到了此處。

就像以前路鳴澤常用的手段一樣,除了路明非以外,巨鯊號裡沒人意識到帝皇意誌的出現。

“不用緊張,明非。我隻是來親眼目睹泰拉早已滅絕的一角。”

男孩的思想通過意念的方式傳達給了路明非,“雖然這些事物被毀滅時距離如今的泰拉已經過去了數萬年的時間,但從宇宙的維度來講這點時間隻能算是微不足道。”

“在泰拉凝固成一顆完整行星後,這片滾燙的海洋逐漸冷卻,變得溫熱且渾濁,就像是一口原始的湯鍋。這口湯鍋足足煮了幾億年,有機物分子在彼此之間碰撞、融合、裂解,經曆了無數次失敗的反應後,終於在一次成功的反應下,一根分子鏈分裂複製出另一根完全相同的分子鏈,再吸附周圍的小有機分子……然後微生物誕生了。那是生命、也是進化之樹的起源。”

“而這顆進化之樹成長了三十五億年後,人類這一物種才出現;即使那個宇宙的人類有過燦爛且黑暗的巔峰時代,足跡曾二度踏遍整個銀河係,但四萬年的時間跟以前漫長的歲月相比僅是彈指一瞬。我從不為宇宙的奇跡而驚歎,因為我能生於這座生命的搖籃裡就已經無比神奇。”

男孩在述說,路明非在默默地聆聽——儘管不太清楚帝皇陛下跟自己述說這些的用意。

“我無意乾擾你在統領軍團後的首次作戰,但我確實感受到了你內心隱藏的一絲不安,”男孩側過臉,祂的瞳眸內不再有恒星升起或熄滅,而是與路明非一樣的漆黑,但又透露著洞穿世間一切的全知,“你是在害怕失敗麼,明非?”

“我不害怕失敗,陛下。我隻是無法保證不會有太多的人犧牲……來自惡魔的乾擾還在持續。”

路明非如實說道,沒人能夠在帝皇陛下的意誌前隱藏任何東西。

“沒人能夠保證不會有太多的人犧牲,孩子。”男孩的臉上閃過難以言喻的悲痛,哪怕隻是那麼一瞬,“在網道戰爭裡,我不想我獨一無二的萬夫團犧牲;在叛亂之末裡,我不想馬卡多為我犧牲……但直到今天,大叛亂過去的一萬年後,哪怕就在我們交流的這一瞬間,都有無數人為了拖緩帝國崩潰的腳步而付出生命。”

“在你作為慟哭者的戰士時,我會讚揚你所擁有的這份對人類的仁慈與愛;但你現在是軍團之主,不合時宜的過度仁慈隻會讓你的敵人洞悉到你更多的弱點。犧牲與流血不可避免,你能做到的隻有讓它們變得更有價值。”

男孩的語氣變得簡潔而生硬,像是嚴厲的父親在教育自己涉世未深的孩童。

路明非隻有低下頭,默默聆聽人類之主意誌的教誨。

但祂並未久留,在意念結束後不久,男孩的身影就逐漸模糊。

在消散前,祂最後看了一眼窗外,此時深潛載具已經潛至兩千米的海底深處,海洋生物不再密集,燈光照射不到的區域外隻有黑暗,仿佛宇宙肇始。

人類之主的意誌離去了,巨鯊號內機械運轉和推進係統運行的聲音重新充斥在耳邊。

思考了半晌,路明非重整思緒,戴上頭盔隱藏起自己臉上的表情。

“巨鯊號深度已經到達4100米,所有係統正常運行,推進係統將在到達6000米後開始減速,‘模擬龍威’準備激活。”源稚女一邊操作駕駛台一邊通報道,既是說給路明非和芬格爾聽,也是說給在海麵上的須彌座指揮基地聽。

除此之外還有遠在太平洋另一邊的卡塞爾學院本部中央控製室,執行部部長施耐德也在進行“旁聽學習”,不以指揮者而是以協助者的身份觀摩路明非所率領的“超級戰士”的首次正式行動。

他獨自一人坐在大廳中央,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從日本分部發來的各種數據和圖片,光芒映亮了他臉上那張鐵質的氧氣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