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撩不動的博愛師尊(完)(1 / 2)

() 禁地的門口, 陳雪山匍匐在地,發絲被秋風吹得四散,經曆過琅琊福地亂鬥廝殺的外袍破爛不堪,那抹赤紅身影消失於洞口多久,他便在此處待了多久。

陳雪山的情況看上去很糟糕, 整個人似乎失了魂魄,雙目無光,臉色灰白,嘴裡卻不斷念著盛昭的名字。

在被人遺忘的險峰禁地,他細若蚊吟的呼喚隻能念給自己聽。

“盛昭…為什麼…”

為什麼在琅琊福地時,不願跟著他逃跑。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幾乎人人都知道,在幾百年前,點蒼山被奉若天道之子的嶽陽真君飛升在望之際, 深深愛上了一隻狐妖,狐妖攪亂了他的大道,奪走他的內丹, 甚至殺了他最得意的弟子, 他還是癡戀著那隻妖。

可傳聞之中沒有提到嶽陽真君曾在雪域之外苦等了一年,狐妖再也不曾露麵, 嶽陽真君受困於情劫,最終沒有戰勝心魔,被魔氣侵蝕入體,以一己之力覆滅了雪域附近的數座靈山,狐妖仍舊未曾出來看他一眼。

心灰意冷之下, 嶽陽真君終究回到點蒼山,他雙手沾滿鮮血,已無麵苟且於世,好在幾座靈山皆無留下活口,世人皆知魔族作祟,卻不知嶽陽真君就是那隻魔。

此事成了點蒼山上下苦心隱藏的秘密,兩界之門的妖獸一死,嶽陽真君便躲入了兩界之門,自此名聲依舊,甚至名流千古。

下界以為嶽陽真君為了守護蒼生而死,而嶽陽真君也確實死在了兩界之門內,在百年之後意外奪得一凡人的軀體,重新踏上修煉之路。

然而縱使死過一次,他的執念卻半點未曾減退,為了那隻妖,他甚至願意落得與上一世同樣的下場。

即便無論是哪一世,盛昭都不愛他。

走進兩界之門前,盛昭隻是回頭同他說:“彆等我。”

陳雪山跪伏在地,眼角被淚水浸濕,盛昭的名字對他來說就是一道劫,掙不開也忘不掉,隻能一路追隨在身後,期盼對方憐惜般回頭看他一眼。

他付出了這麼多,最後卻隻換來一句‘彆等我’。

如果盛昭隻是一隻沒有人性的妖獸也罷,偏偏他也會露出那樣的眼神,也有在等的人。

陳雪山從來沒有這麼不甘心過,他生來眾星捧月,一生天道鴻運,最後還是敗給了一個蒙在鼓裡的傻子。

所謂下界八方風雨再無寧日的預言,果真發生了。

這話出自陳雪山之口,最終也由他親手達成。

在琅琊福地關閉的第二個月,九重山又有一名修士入了魔。

他自稱嶽陽真君,小小年紀便天賦異稟,修煉速度比一般複生老祖更勝一籌。

攪毀了九重山周圍的數座靈山城池後,陳雪山以大乘期的修為逼上九重山大開殺戒,最終死於鳳梧的劍下。

咽氣之前,他曾試圖硬闖兩界之門,卻被鳳梧真君斬落於山穀,死不見屍。

......

“師弟,你不要固執了,當年嶽陽真君被那狐狸害得死在了兩界之門,就像師尊說的,鎮守兩界之門是那狐狸的命。”

晏明臻苦口婆心的勸道:“師弟,你是到了該找道侶的年紀,但人和妖絕不會有好結果!”

談喬閉目靜坐在地上,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師弟,和妖獸結為道侶,隻會損你的陽壽,折你的福因,說不定他還要吞了你的內丹!你怎麼中毒這麼深!”

和鳳梧不一樣,晏明臻打心底裡是為了他好,談喬不想對這個師兄解釋太多,那樣隻會加深他對於妖的誤解。

“師兄,鏤塵鏡如今是不是在陳雪山手裡?”他轉開話題。

晏明臻神情一怔,話音瞬間轉了個彎:“陳雪山?鏤塵鏡被潛入福地的魔族奪走了,怎麼會在他手裡?”

魔族?

黯淡多日的雙眸久違地染上了一縷微光,談喬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鏤塵鏡被魔族奪走,難道當時那魔族給他看的就是鏤塵鏡?

這是不是說明,盛昭沒有拿到鏡子,也沒能封印起自己的記憶?

正當他胡亂猜想時,古怪的眼珠再次出現,在晏明臻看不見的角度看了他幾眼,轉瞬間便消失了。

那幾眼裡沒有任何暗示,也沒有什麼深意,仿佛隻是來看看他的情況而已。

從天而降的消息喚醒了談喬的心跳,但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那股衝動雀躍又緩緩平靜。

不知道鳳梧真君是如何和九重山交代的,談喬二度入魔,竟然僥幸活了下來。

他被門派囚禁於盎火峰的烈焰焦土,火靈氣死死壓製他的靈根,讓他一身修為大打折扣,相當於一個活著的囚徒,但起碼是活了下來。

“師尊正在下界尋找聚靈珠,等到淨化你身上的魔氣後,一切都會恢複如常。”敏銳察覺到談喬落寞下來的神情,晏明臻趕緊溫言軟語的安慰。

聚靈珠難得一遇,就是在琅琊福地也沒有找到第二顆,但比起可能被囚禁一輩子的現實,他總心懷著一點希望。

不隻是他,整個九重山都接受不了當初那個風光霽月的談喬最終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場。

談喬看著他憔悴的麵容以及眼瞼下的陰影,心中有些愧疚。

其實對他來說,烈焰焦土是個很好的地方,安靜,空曠,還有靈魂都排斥的灼熱。

並不舒服的處境再好不過了,兩界之門背後一定也不舒服,在這赤焰焦土,恍惚間他還能催眠自己在與盛昭一起受難,心裡會稍稍好受一點。

“師兄,謝謝你。”談喬發自內心地道謝,沒有提前方才遊蕩而過的魔族。

即便師尊真的找到了聚靈珠,他也不會用,且不說還會不會再有一個人願意以身體為媒介替他承受,他也忍受不了和彆人那般親密無間。

這一世,他也想試著去等待盛昭。

盛昭等了他很久,等到心灰意冷,在同樣體驗過漫長的等待後,下一世,他一定會更珍惜盛昭一點。

“師兄,不要讓他浪費時間去找了,我不會用的。”

鳳梧不願意將他送入兩界之門,又不想動手殺了他,談喬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晏明臻簡直氣結,恨鐵不成鋼地跺腳:“談喬!為了個狐妖,你就不想活了?!”

談喬無奈笑了笑:“師兄,我不會死的。”

他死了是會直接傳送,但在跟到下個世界之前,盛昭或許又要在這裡等待一生,他不想把盛昭一個人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

“師兄,如今我已不求今生,隻盼能活好來世。”

來世,他一定不要讓自己後悔。

……

在談喬被關在烈焰焦土的第十個年頭,臨炎來過一次。

“當年他要救的人,就是你吧。”

他好像已經看開了,修為境界也有所突破,但語氣裡那份不甘到底騙不了人。

“為什麼會是你?”

孤獨寂寞的生活過得久了,談喬變得越發不愛開口,他垂目淡淡看了臨炎一眼,便繼續坐在房頂上發呆。

“鳳梧真君和當年的嶽陽真君一樣,距離飛升隻有一步之遙,卻不再專心大道。”

十年不見,談喬的外表幾乎沒有變化,還是那張讓人討厭的臉,比起十年前,卻更加不沾世俗之氣。

那麼多人為他出生入死,甚至為他掙紮在地獄,他竟就是這樣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臨炎咬了咬牙,怒從中來,伴著濃重的不忿:“鳳梧真君上月剛清平了南疆妖獸林,今日又逼上月澤山,隻是因為幾句有關聚靈珠的傳言。”

談喬毫無反應,十年以來,他身上的魔氣一直不溫不火,如果不是世俗對於妖魔的偏見,他本就不需要什麼聚靈珠。

可笑的是,身為魔族之子的鳳梧偏見最深,固執要洗清他身上’汙垢’的是鳳梧,又不是他。

見他這副不為所動的樣子,臨炎幾乎要壓製不住身周的靈力。

現在的談喬依然打不過他,身份又是魔,即便是他同門相殘,外人也不會說什麼。

“談喬,你有良心嗎?”

“…你想我怎麼樣?”

輕歎一口氣,談喬腳尖輕點,從屋頂緩緩落地,語氣空洞涼薄:“你能放我出去嗎?我被關在這,你想我怎麼樣?”

臨炎頓了頓,一時語塞,談喬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噗嗤笑了出來。

“鳳梧逼得盛昭進了兩界之門,你不恨他卻來找我的麻煩,是不是因為打不過?”

臨炎眉心狠跳,握緊手中的長虹劍,出竅期的強大內力震得焦土四濺,堅硬的石塊直接劃破了談喬的側臉。

談喬抬手抹了抹,滿不在乎地笑笑。

“就算毀了我的臉,他也不喜歡你。”

臨炎能潛心忍耐十年,其實有點出乎談喬的預料。

盛昭還真會沾花惹草,比起精神恍惚的陳雪山,臨炎病得也不淺,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趁他成魔來了結恩怨再正常不過了。

臨炎挑起半邊唇角,意味深長地眯起眼,不知道是在問談喬還是問自己。

“他當初那麼想救你,如果知道你最後死在我手裡,他會不會回來?”

自從烈焰焦土成為關押談喬的牢籠,它便成了九重山的第二個禁區,十年間,隻有晏明臻和鳳梧來過。

去年起,晏明臻去下界遊曆,鳳梧真君人在南疆,不用費什麼力,臨炎就能殺死他。

長虹劍劃破烈焰焦土常年不散的熱氣,劍尖直刺向談喬的額頭,卻在即將刺破皮膚時停了下來。

手掌抖個不停,看著談喬事到如今依舊漠然的臉,臨炎憋屈地從嗓子裡擠出一句:“你為什麼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