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婕明白了。
她早上偷偷哭的事他知道,鄭希文問的話他也知道。
劉婕後知後覺地為自己尷尬,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我那個,不是矯情......”她咬唇,為自己辯解,“我就是,就是一時沒繃住。”
她很少掉眼淚,但是一旦被戳中淚點,眼淚會立即掉下來。
今早看到陳昭的那一刻就是那樣。她沒辦法解釋自己的心情,像臟兮兮的走丟的小狗,被人不嫌棄地接納。
“我知道。”陳昭抄兜,不再去盯她羞愧的表情,走到她身邊,並排靠窗。
他早上遠遠看到她一個人無助地蹲在居民樓後避雨,小小的一團。
她抱著手臂,整個人濕漉漉,額前頭發貼著頭皮,雨水順著發絲滑過臉頰,抬起眼睛的那一刻,他注意到她眼梢的淚光,可她還是勉強朝他笑了笑。
“因為我爸媽今早吵架了。他們早上拌了幾句嘴,然後我媽要走,我去追她,就沒來得及拿傘。”劉婕說,說罷還點點頭,仿佛要確認自己說得與事實一致。
“所以你不是矯情,是一時沒繃住。”陳昭替她補充。
劉婕用力點頭。
“我這人脾氣就是這樣,有時候淚點比較低......也不是故意哭給你看的,就是,就是眼淚來得慢了點。我,慢熱。”
“慢熱。”陳昭琢磨她的話,慢悠悠抬眸問:“結婚這件事能不能稍微快點?”
“欸?”劉婕沒想到話題會跳轉到這裡。
“我想轉正。”陳昭坦白得令人招架不住。
相處久了,這張臉說什麼都帶著點混不吝的勁。劉婕沉默好幾秒,從心跳輕微加速到冷靜下來。
“那個,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
“嗯。你說。”
劉婕找回剛才的思緒,“......其實我媽生氣也有我的原因。”
“她一直不想讓我繼續經營克林,因為真的不掙錢,嗯,甚至在虧本。”
“其實我之前在京市幾年,攢了一點錢......我知道她想讓我穩定下來,更出息一點。”
劉婕心裡充滿矛盾。
這世界許多事仿佛是相悖的,比如她想聽媽媽的話,她想出人頭地,但是她的誌向,她的能力,也許就到這裡了。
“我好像做不到。”她輕聲說,“所以跟你相親,我很有壓力。”
她低垂著腦袋,聲音也壓得很低,仿佛要低進塵埃。
陳昭偏頭看她,“為什麼?”
“你是萬裡挑一的飛行員啊,保家衛國。前途光明。”劉婕說,“可我現在還沒那麼好。”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真的謝謝你,陳昭。”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笑著說:“我希望你可以等我成長,變得更優秀,當然,你沒有義務等我,所以你想要結束的話,隨時都可以。”
成長期漫長,有些人隻能相伴一程。聚散難免有遺憾。
陳昭靜靜聽她說完,搖了搖頭。
劉婕沒明白他的態度。
陳昭轉了個身,正對她,垂眸看著她的眼睛:“從最開始那頓飯到現在,中間有很多機會,我如果覺得不合適,早就走了。你知道我的職業,想要體麵散場有很多借口。或者依我的性子,會直接跟你提。”
他的語氣比平時更肅正一些,嗓音低沉磁性。
“所以你剛才說的那些,我都不在乎。我不會看輕你,劉婕,你也不要看輕你自己。我說想和你結婚,是和現在的你,這樣的你。”陳昭坦蕩。
他瞳孔深黑,像極空淨的小型黑洞,要將人吸引進去。
我沒有看輕你。
你也不要看輕自己。
劉婕仿佛被什麼擊中,扶在輸液架上的手指輕微顫抖。
“當然,如果你堅持,到了人生最好的階段,才能結婚,我尊重。”陳昭淡聲,眸中情緒翻湧不明。
“陳昭......”劉婕小聲。
“小舅舅——”哭嚎的男聲打斷窗邊對話。
陳闖跌跌撞撞走過來,他舉起胳膊,一隻纏滿繃帶的胳膊,一隻貼著輸液後的膠帶,“嗚嗚嗚小舅舅,啥時候回家?我餓死了。”
“哎?小舅媽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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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回去的路上,陳闖一直覺得車裡氣氛特彆冷。
所以一到出租屋樓下,陳闖飛快推門下車,“小舅舅再見,小舅媽再見!”
腳步聲錯亂,噠噠噠變遠。
發動機輕微轟鳴,顯得車內更加寂靜。
劉婕坐在後排,看向駕駛座男人的側顏,他半張臉隱匿在黑暗裡,隻能瞧見冷硬的下頜線。
“給我個地址。”陳昭將手機遞給她。
“嗯?”
“送你回家。”
“哦,好。”劉婕低頭輸地址。
陳昭手掌捺在方向盤上,視線落在內視鏡。
手機屏幕瑩瑩的光照亮她的臉。
“陳昭。”她輕聲叫他的名字。
“嗯。”他心中沒由來地、異樣地,柔軟。
“你什麼時候有空?”劉婕將左手攥緊,仿佛仍能感受到他掌心的餘溫。
“怎麼?”
這樣的勇氣和衝動可能一生僅此一次,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細如蚊蚋,並且在顫抖,“我想......”
“什麼?”陳昭問。
劉婕難為情:“我.......其實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覺得你的脾氣秉性都很好......”
她說:“然後職業上我沒有什麼要求,我的工作呢,雖然克林的經營狀況還不算特彆好,但是我,我還有彆的一點收入,所以養活自己沒問題,然後我想。”
什麼啊,說得七零八落,前言不搭後語,劉婕咬唇,暗自懊悔。
陳昭低笑一聲。
“跟我求婚嗎?”他輕聲。
劉婕眼睫稍顫。
“我當然有空。”陳昭說,“你呢,考慮好了,跟我結婚?”
他將問題拋回來,加重了這個問題的意義。
劉婕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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