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出書(1 / 2)

章四洛出書

當啷——

一聲清脆的撞響,是聞燈用手裡的酒杯碰上步絳玄麵前的酒杯。月色燈火下,清澈的酒液在靛青色小瓷杯裡蕩起波紋,耀眼得驚人。

步絳玄又瞥了眼影子,目光回到聞燈身上。這人並非秀美婉約的長相,而是明麗招展,如同春夜壓枝的花開,驚豔而不俗豔,一身淺淡顏色的衣衫在他身上,都添上幾分濃烈。

他右眉眉尾處有一抹微紅,像是沾上的一片花瓣,又像眼尾飛出的一抹輕痕,讓那雙眼眸在靈動之上,更添靈動。

步絳玄看著那抹紅,緩緩鬆開按在劍上的手。

聞燈碰完杯抬起頭時,步絳玄已重新垂眼,但這不妨礙他盯著步絳玄看。看了一會兒,他仰頭望天,問:“誒,步同學,白玉京是真的如傳說那樣難考嗎?”

繼而自答:“哦,看你們的真題,是真的很難考。”

他猜步絳玄不會理他,也沒打算讓步絳玄離他,隻是心情欠佳,想說說話。

“之前你找烏龍寨的麻煩,是學校的任務?”

“你們白玉京要求穿校服嗎?”

“你們有食堂嗎?好吃嗎?”

“平時課業多嗎?好糊弄嗎?”

聞燈一口酒一個問題,倒給步絳玄的那杯,這人從始自終沒碰。

女孩子的衣裳上總有一些裝飾物,聞燈一會兒揉兩下係帶上的雪白絨球,一會兒拽拽流蘇,一會兒又敲敲他新買來的鼓,自娛自樂。

壺中酒並不多,就算就著花生米,也很喝得很快,隻剩約莫最後一口酒時,他拍出的一串鼓點輕快許多。

“你為什麼大半夜來這裡?”

聞燈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依舊沒想過步絳玄會給回應,將餘下的酒喝完,拿起手鼓打算起身。

卻聽步絳玄道:“和你無關。”

聞燈:“……”

你還不如不回答。

“酷哥。”他這樣叫了聲步絳玄,略一思索,把酒壺酒杯花生米盤挪開,手往前撐,身往前探,定定凝視住步絳玄的眼睛,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聞書洛,‘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的書洛。”

隨後坐回去,笑起來,手指在手鼓上快速敲出一串節奏。

最後那聲是記重音。

餘音仍在,聞燈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直縮著的影子一點點蹭出去,追著聞燈來到轉角,就要隨他下樓,結果聞燈啪的一聲,貼心地關上了門。

影子被擋在門後,徘徊數息,失落而歸。

靈石台上,風貼著甲板遊蕩,吹開殘留的酒香,但步絳玄聞到了點彆的,大概是某個人衣上的香。

接下來的兩日,聞燈沒有再見過步絳玄。他在學海中苦悶泛舟,待到第三日上午,終於對付完最後一冊書。

聞清雲看著他,欣慰一歎:“小妹,你的悟性比從前高了許多。”

兄弟,你這就滿意了嗎,最後那份真題滿分兩百,我才拿九十八。聞燈看了眼紙上大片大片的批注,一臉麻木。

聞清雲拍了拍他腦袋,自座中起身,將窗推開,慢慢道:“神京到了。”

聞燈耷拉著肩膀走過去,往外一瞧,去看神京城的模樣。

這是周國的國都,布局對稱至臻,中軸大道劃分東西,高樓鱗次櫛比,街巷錯落縱橫。雨淅淅瀝瀝下著,飛簷翹首,吊角流丹,蒙在一片溶溶水色中,甚是靜謐。

他伸出手,輕輕做了個抓的動作。

“白玉京就在那裡。”聞清雲朝著某個方向一指。

聞燈偏頭看去,那是神京城一角,湖泊長橋,樓閣錯落,飛雁成塔,風景如畫。他抱著到景點一遊的心態觀賞著,忽然的,聽見聞清雲話鋒一轉,“這兩日來,你做的這些準備,應付的隻是白玉京考驗之一。”

“意思是還有彆的考驗?”聞燈手一抖,根本繃不住表情,滿臉震驚。

“白玉京招生,一向不走尋常路。其餘七所學院皆以考卷成績定奪,白玉京卻要先見一見這些預備學生,看一眼他們合不合眼緣,若是合了,才給予後續的考試資格。”聞清雲解釋說道。

這是考前麵試的意思,對聞燈而言,不啻於一記驚天霹靂。他原以為靠題海戰術莽過去就行了,現在看來,似乎有點問題。

“你怎麼不早說?”聞燈有些氣,“這樣說來,如果我死在這一關,這兩天的準備不就白費了?”

“難不成因為這樣的一種可能,你就不做準備了?”聞清雲反問他。

聞燈竟無法辯駁。

聞清雲繼續說道:“白玉京的這一關考驗,不對參與者做任何限製,到時你走上台去,展示自己最擅長的東西就好。”

說得好聽,聞燈在心裡嘟囔著,這種不限方向、沒有範圍的表演性考核,聽起來是海納百川,什麼都可以拿上台去,實際上最最困難,因為考生不清楚評判標準,無法往那個方向靠攏。

聞清雲看出他心中所想,道:“這一關,看的是一個緣字,所以我沒有提前告知於你,以免擾亂你心境。”

你現在說,我心情更不平靜好嗎?

聞燈癱著臉,轉身麵向聞清雲:“我看起來,像是有什麼擅長的樣子嗎?”這是替聞書洛問的。在才能上,聞燈是有所長的,但聞書洛沒有。聞書洛實在是過於普通了,除了瓶子底破的那個洞。

“普通到極致,亦是一種不普通。”聞清雲斟酌許久,回答說道。

聞燈特彆想當著他的麵吐槽出聲,但最終隻是搖了搖頭。

雲舟緩慢降落,到了地麵,才知在高空時看見的那份靜謐,原來是假象。驛站裡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尋人的呼喊,送人的哭喊,一陣接一陣的叫賣聲,出租馬車的吆喝,嘈雜不堪,又下著雨,雨珠撞上屋簷,留下劈裡啪啦一串響。

聞家的馬車已在驛站外等候許久,依舊是低調尋常的外表,暗金色家徽刻在不起眼處。

聞燈用一根黑色緞帶將頭發紮成馬尾,上身穿著件月白色大袖衫子,底下是條相對不那樣長的玄底白梅褶裙,腳底的水泡已經好了,他可以隨意跑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