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徽文(1 / 2)

《明月何曾禍帝台》全本免費閱讀

迎露寺是呂紹和殷若瑾的定情地,但兩人平日卻很少談及,唯一一次是在婚後的第四月。兩人走過迎露寺的紅牆時,殷若瑾望著丈夫笑道:“之前你要帶我從這兒翻.牆出來,我說不可,佛門淨地,莫要對菩薩不敬。現在想來,你我能得今日,未嘗不是菩薩保佑的緣故,改日也當去上香還願。”

他們此行是去寺旁的薝卜廠買書,南北書販皆聚集於此,運氣好時,能淘到難得一見的珍本。杜慎的壽辰快到了,這是六十的整壽,他雖不肯大辦,學生卻需儘了禮數。呂紹送不起古董文玩——杜慎也不可能收,還是殷若瑾提議說,不如去薝卜廠轉轉,先生近來講經書校勘,手上正缺本子呢。

紅牆下就是一溜書攤,呂紹正專注地挨個看過去,隨口應她道:“我何時要帶你翻.牆?”

旁邊的書販迎上來攀談,話頭便被岔開了,此後兩人都沒再提起這事。但它是一粒種子,和此前此後的無數細節混在一起,生出了讓人畏懼的芽。

他們其實都不遲鈍,那種不深談、不追問的默契本身就是暗示。他們之中有人在畏懼,有人在懷疑,甚至有人在暗中查訪,但表麵上,一切如常。

那年冬日,殷若瑾生了病。呂紹伏在塌邊,一口一口地喂她吃藥。喂完後,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握著殷若瑾的手貼在自己臉側。她的手柔軟卻滾燙,襯得他的臉格外冰涼。他看著殷若瑾的眉眼,一直看到眼前變得模糊。他發現自己在哭。

殷若瑾費力抬手,替他擦去淚水,喚他道:“二郎。”

那一聲背後有太多的欲語還休。一直以來,隻有殷若瑾喚他二郎。隻有她能分享他擺脫不得的痛苦,也隻有她能理解他年年瘋長的愧疚。

她聰慧、體貼、善解人意,從未想過要離開此處,即便已隱約猜到,他並非那個她曾為之傾心的少年。

如果……隻是如果,如果他不是那樣的患得患失,如果他沒有在見到妻子的第一眼就被驚豔,如果他從不曾受困於父輩和兄長的陰影,他是不是能更灑脫、更勇敢一點?

他就可以從容地和妻子說,我們聊一聊罷,我的兄長是不是還活在世上,你見過他了嗎?

殷若瑾把夏樵客的事告訴他時,他正在浥安縣為官。那些話他一開始沒有聽明白,便走出了屋,站在降了夜露的院裡想。深秋的晚上有風,很涼,他一直站到渾身都被露水打濕,才勉強笑著對倚在門邊的殷若瑾說:“夜裡冷,你先進去罷。”

第二日,一位叫弦歌的女子攔下了他,說有要事相告。

她話不多,可寥寥幾句就解了他許多困惑。呂紹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出京的路上殺手雲集,又是誰一路暗中相護,保住了他和妻子的命。

他問她:“你主子為何幫我?”

弦歌給他看了一把小巧玲瓏的銀鎖,那是京中常見的式樣,給未滿周歲的小孩戴著,能保他不為病魔所侵,平安長大。

呂紹倉皇伸手去取,但弦歌已然收了手。她摩挲著銀鎖上的那個“複”字,短暫地出了片刻的神。

“回京後,主子會親自和你談。你隻要知道,當年有人要你死,若不是阿複替你進了方獄,你本不該活著的。”

那人要安排他回京,可即便回了京又能做什麼?他已經萬念俱灰,知道他和妻子的婚事是一場陰差陽錯,知道妻子的父親害了他的老師,也知道他此生最愧對的兄長為救他而死——真的是為了救他嗎?

弦歌走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要他善待殷若瑾,這也是阿複的意思。

呂紹回京時,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他在灰瓦巷儘頭的宅院裡見到了蘇覓,那人戴著麵具,輕描淡寫地講完了他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