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懷瑾(2 / 2)

放榜那天,宛京的花開了滿城。少年青衫落落,馬蹄得得,一路踏著碎花行過京中街巷,正在意氣風發之時。巧的是,那日殷家姑娘也難得地出了門,去花開得最好的迎露寺賞春,偶然揭了車簾朝外望了一眼,少年眉目飛揚的笑便落入了眼中。

向來不信神佛的殷若瑾,第一次在迎露寺問了卦,求了簽。而如果那日的匆匆一瞥隻算是巧合,那麼半月之後,當她陪著已有身孕的長姐去寺中祈福,再次遇到那位青年公子時,她便覺得有點命定的味道了。

她在旁邊站了許久,見他既不拈香,亦不祝禱,隻是沉默望著那尊佛像,忍不住開了口。

她問他:“公子所求何事?”

那天的呂紹沒穿文士氣十足的青衫,而是一身玄色勁裝,窄袖束腰,於颯爽之外,平添了幾分孤寂落寞。他朝她看過來時明顯怔了一下,殷若瑾想,他應該是不記得她的。

她正要再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呂紹卻開了口,竟是在回答她那個問題:“求家人平安。”

那年的春日乍暖還寒,京中不少人減衣無忌,大多患了傷風。呂紹的嗓音也有些啞,聽在耳中沉沉的,全然沒有半月前意氣昂揚的樣子。

後來殷若瑾才知道,當時呂母也染了病,嚴重的時候,呂紹衣不解帶侍奉了好幾日,才讓她漸漸好轉。

她當時心念微動,指了指大殿簷下擺香的幾案:“若有所求,公子不妨上柱香,誠心上達天聽,定能如願。”

呂紹看了她許久,沒吭聲,後來卻真的去殿外取了香,在蓮花燈座上點燃。他先前不曾敬過香,也不懂那些規矩,殷若瑾便也取了香,站在他身側,一句一句輕聲說給他聽。

“像這樣用兩指把香拈住,平舉到齊眉處,先拜大殿……”

她在家中嬌縱慣了,連慣來疼她的殷禹都曾搖頭無奈,說她沒個女孩兒樣子。可當日,她卻那樣耐心,那樣慢聲細語地和人交談。彼時殿內殿外人來人往,語聲嘈雜,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自己的心跳聲會不會太大了,若讓他聽見,該笑話她吧。

其後的數月裡,殷家發現小女兒忽然轉了性,不再把家裡鬨得雞飛狗跳,偌大一個府宅驟然清靜下來,竟讓人有些不適應。而那段時間裡,殷若瑾對迎露寺產生了極大興趣,隔日就往寺裡跑。她總是天剛亮就悄沒聲息地起來梳妝,挨到太陽下山才回府,麵上還帶了抹夕陽的緋色。

一來二去的,很快便傳了些閒言碎語出來。那些話之所以沒傳遍京城,是因為它們先傳到了殷禹耳中。

他頭一回沉了臉,厲聲質問殷若瑾是不是想給殷家丟臉,而他的女兒竟也頭一回沒撒嬌耍賴,她隻是垂首站在父親的桌案前,等他喝問完了,才淡聲開口道:“我要嫁他。”

此後無論殷禹怎麼嚇她唬她,亦或是勸她哄她,殷若瑾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殷禹看著她那小小的、卻站得筆直的身子,忽覺他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了。這種陌生感直到殷若瑾出嫁,再到她帶了丈夫回門,都未能徹底消散掉。

殷若瑾和她早死的庶母一樣,看著嬌蠻無理,實際上憋著股勁,她認定的事,便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即便出嫁後的生活並沒她想象的那麼美好,她也從未和父親訴過苦。呂家的清貧,婆媳間的嫌隙,她隻是默然咽下,換了荊釵布裙,也褪去了一身富家小姐的脾性,安安分分地做了□□。

她唯一一次求殷禹是在三年前。呂紹作為杜門弟子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