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霽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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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家。

這四個字像是有某種奇特的力量,讓她發冷發僵的身子有了一瞬回溫。晏泠音這才感覺到,從她在皓如殿醒來的那一刻起,她的神經便是緊繃著的,半刻都沒有放鬆過。

她在宮中學會的第一種“本能”,是畏懼。

溫敏顯然已經聽說了昨日的事。在外言談不便,她對此隻字未提,隻上前一步,輕輕握住了晏泠音的手。她比女兒稍矮一些,身材也更纖瘦一些,單薄得像張受不得風吹的紙。

若非因為眉眼間有病容,繪在這張紙上的,本該是張傾國傾城的臉。

溫敏指腹的薄繭蹭過晏泠音掌側,有些發癢,卻讓她無端心安。母親身上染著白檀香,那是怡和殿的味道,亦是那座冰冷宮殿中唯一的煙火氣。

她之所以把怡和殿當“家”,也隻是因為溫敏。

“母妃,泠兒沒事。”心中定下來了,晏泠音一開口便是安撫溫敏。雖然母親麵上不顯,但若不是憂心如焚,也不會這麼早就趕來尋她。

畢竟,當年溫敏對丈夫心死之時,宣稱此生不願再出怡和殿。

被崔氏羞辱時晏泠音沒哭,被宮人圍堵在寧壽宮時她也沒怕,可現在被母親握著手,被她用那樣溫柔的目光注視時,晏泠音的呼吸卻顫了起來。她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笑著說:“真的沒……”

溫敏卻忽而翻過了她的手,盯著她掌心未消的傷口皺起了眉。

晏泠音心裡一跳,正想著找什麼借口搪塞過去,跟在溫敏身後的青荷已低聲道:“貴妃娘娘來了。”

青荷的手腕處有一道淤青,但看著精神還算好。晏泠音的目光瞥過去時,青荷不動聲色地垂了袖擺,將傷處掩住了,隻抬眸衝她一笑。

晏泠音原本壓下去的心緒又浮動起來。她輕闔了下眼睫,這才轉頭看向身後。安貴妃扶著宮女的手,嫋嫋娜娜地走了過來。

“溫妹妹,”她喚得親切,像是在同闊彆已久的姊妹敘舊,“身子可好些了?勞你走這一趟,正好我擺了早膳,妹妹也一起用罷。”

她又看向一旁的晏泠音,頷首道:“公主氣色不錯,我已傳了太醫,讓他再給你診診脈,也放心些。”

皓如殿同怡和殿素來並無交情,溫敏本不願多留,聽到那句太醫時又猶豫了。她心下清楚,安貴妃有意示好,其意不在她這個與廢黜無異的妃子,而是為著拉攏晏泠音。她不怕得罪人,也不在意宮內的蜚語流言,但女兒和她不同。

晏泠音的婚事已非她自主,若是還要牽扯上宮內的爭鬥,日後嫁過去,隻會過得更加艱難。

她鬆開晏泠音的手,足步輕移,站到了安貴妃身前。安貴妃還沒反應過來,已覺手中一涼,被塞進了一隻溫潤的黑玉手釧。

她不覺訝然:“妹妹這是……”

“安姊姊。”溫敏嗓音柔,咬字也細,帶了點南方水土才能養出來的和軟。過去這種口音聽在宮內妃嬪耳中,便是拿腔作調,綿裡藏針,說不出的可厭可憎,但許是她近些年的處境實在淒涼,今日這幾個字裡,竟有些示弱求和的味道。

“泠兒的事無以為報。妹妹身上沒什麼東西,隻這手釧常年戴著誦經,許也沾了些佛前的靈氣。姊姊若不嫌棄,便收了它罷。妹妹定日夜為姊姊祝禱,願姊姊福壽康寧,萬事順遂。”

黑玉以全黑為貴,這隻手釧通體如墨,沒有半絲雜質,一看便知是世上無雙的珍品。安貴妃心中不覺暗喜。她聽過宮中傳言,知道黑質璞玉難遇,曆來被譽為有母儀天下的貴氣,她曾有心尋訪數年而不得,誰想淑妃手中竟存了一隻。

溫敏倒也真的舍得,要拿它來還晏泠音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