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2 / 2)

歸鸞 團子來襲 21020 字 7個月前

蕭厲更傾向於後者,畢竟胡先百都能見到何

家那老東西了,何故還寫信給他?

若這信也是何家的什麼把柄,當年的仇,他倒是可以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

溫瑜用剪刀挑開火漆,取出了裡邊的信件,對著油燈展開,正要照念,瞳孔卻驟然一縮,臉色在這頃刻間已隱隱有些發白。

蕭厲見她神色不對,忙問:“你怎了?信上寫了什麼?”

溫瑜又細看了兩遍信上的內容,再拿起信封查視,似想從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跡,可拿著信封的手也不受控製地有些發抖。

蕭厲皺眉,抓住了她一隻手腕,試圖讓她鎮定些,卻驚覺她腕上都是一片冰涼,他印象裡,她可從來沒有驚慌到這等程度的時候,不由再次問道:“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溫瑜抬起頭,麵無血色地反問他:“霍珅是誰?這封信你從哪裡拿到的?”

蕭厲眉頭皺得更緊了些,道:“天底下叫霍珅的多了去了,我怎知你問的是誰。這信連著賬本,都是我從何家手裡拿的……”

他說到此處,話頭忽地一頓,“雍州城副將……也叫霍珅,何家就是背靠他做漕運生意的。”

他視線落到溫瑜手上的信紙上,神色在那瞬間凝重了起來:“這信是霍珅寫給何家的?”

溫瑜搖頭,一隻手腕還叫蕭厲攥著,另一隻手撐在桌上方才站住。

她竭力讓自己冷靜,思索著一切尚還可行的法子,說:“快,你去帶大娘她們過來,我去叫醒小安,得先讓他們找地方躲起來……”

蕭厲雖意識到了事情不妙,卻仍想不到能有什麼讓她無措成這樣,道:“你總得告訴我,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麼,是多大的簍子,出了事我自己扛著,你慌什麼!”

溫瑜盯著他的眸子,儘管一再讓自己鎮定,嗓音卻還是有些發抖:“霍珅是逆賊裴頌的人,這信,是他寫給裴頌的,言幾經勸說,雍州牧都無歸降之意,雖有大才,卻不堪為其所用,問裴頌要不要殺他取而代之,再昭告天下雍州也已歸裴氏!”

蕭厲顯然也懵了一下,像是還沒從這些信息裡捋出頭緒來:“霍坤要反?”

溫瑜無法形容自己心中這一刻的無力感,道:“雍州眼下還不是霍坤說了算,丟了這般重要的一封信,他就算沉住了氣,沒有狗急跳牆先行兵變,也會掘地三尺將信找回去。”

“何家既是霍珅扶持起來的,又跑漕運生意,必定一直都在替他暗中傳送這些書信,丟了信這等掉腦袋的事,他們不敢瞞著的,這會兒指不定已將信丟了的事報給了霍坤。”

她看向蕭厲:“信是夾在賬本裡的,他們隻要找到賬本就能找到信,而會費儘力氣去拿這賬本的,除了你東家,還有誰?”

後麵的話溫瑜沒說,蕭厲神色卻也在那頃刻間沉了下來。

攤上這事,韓大東家自己腦袋都不一定能保住了,供出他去抵罪更是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的事。

他拖著一身傷拿到這賬本時,還在想,有了這個籌碼,何家誣陷到他身上的那條人命,便算不到他頭上了

,他將來和宋哥一樣脫離賭坊也有望。

他已將乾娘們從醉紅樓接了出來,往後做點小本生意便也夠給她們養老送終,等小安也再長大些,外邊的世道沒那麼亂了,他再帶那臭小子去看看他念了好多年的洛都。

不過一瞬,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蕭厲回想自己這被老天爺戲耍般的一生,忽地覺出點可笑來。

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為何隻是打暈了何家大爺和車夫。

但……就算殺了他們又能如何?

何家大爺遲遲未歸,何家總會派出下人去找的,雍州城就這麼大,夜裡城門一關,兩個大活人和一輛馬車,又能藏哪裡去?

大抵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最壞的那個結局,蕭厲整個人倒異乎尋常地平靜,盯著那封已被溫瑜拆開的信紙,玩笑似的問了句:“我將這信原封不動裝回去,火漆也照著印紋補上,能補救麼?”

溫瑜搖頭,眼底浸著幾分薄紅看著他:“這封信,不管你看沒看過,隻要經你手了,他們寧可錯殺,也不會留下活口的。”

蕭厲似思索了片刻,起身往身上套衣服:“你帶著我娘和小安他們先躲,我拿著這封信去見州牧大人。”

溫瑜喚住他:“不可!”

蕭厲側頭看來,她解釋說:“唯一的生機確實在這裡,但霍坤若知信已丟,首先要防著的,便是這信被捅到雍州牧那裡去,所有通往州牧府的道上,必已設了埋伏。你貿然前去,無非是枉送性命,就算命大到了州牧府上,萬一霍坤狗急跳牆,先行發動兵變,那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徒勞,你一樣保不住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大娘和小安他們的命。”

說到後麵,溫瑜嗓音裡已透著幾分啞意。

那也是她不願看到的局麵,她希望蕭蕙娘和小安他們都能好好地活著。

蕭厲高大的背影便僵在了那裡,像是一頭走入了絕境的困獸,許久,他才出聲:“那我還能做什麼?”

霍坤將城門一閉,他便是帶著蕭蕙娘她們躲,被找到也隻是早晚的事。

他閉上眼,緩緩道:“阿魚,你教教我。”

“隻要能保全我娘她們就行。”

溫瑜被他這句“阿魚”叫得心口澀悶了一下,且不論蕭家對她的恩情,知曉了雍州牧若對大梁忠心不二,單是為了奉陽,她也萬不能讓雍州就這麼落入裴頌手中。

她盯著桌上那豆燈火,說:“還有個能搏上一搏的法子。”

-

風卷大雪如鵝絮,沉沉黑夜裡,淩亂的馬蹄聲在街巷外響起。

尋常人家無一不是門戶緊閉,便是有稚子被驚醒,剛放聲啼哭,聲音便被捂了下去。

馬蹄聲在一高門大府外停下,披甲佩刀的官兵前去“哐哐”撞門。

“來了來了……”門房披衣起身,剛取下門栓,大門便已叫官兵門粗暴踢開。

門房瞧著外邊燃著的火把和黑壓壓一片官兵,已然慌了神,顫聲問:“官爺,這……這……

我家老爺這是犯了什麼事?”

那踢門而入的官兵卻拔刀便捅進了門房腹中,喝道:“韓棠宗侵占農田,逼死農戶,買通縣官私相授受,我等今夜特來拿人!”

他身後的官兵如黑蟻搬湧入,韓府的燈陸陸續續亮了起來,丫鬟仆役們尚未穿上衣,便被這些披甲帶刀的官兵踹門而入,嚇得哭喊尖叫起來。

韓大東家披著銀鼠皮披風拉開主屋的大門,喝道:“怎麼回事?”

他身後的軟羅床帳裡,光著臂膀的嬌美妾室摟著錦被遮身,探頭怯生生地朝外看。

官兵頭子提著沾血的劍朝主屋走來,冷笑道:“你韓棠宗的好日子到頭了!”

須臾,韓棠宗隻著單衣被五花大綁帶去了府門外。

他被押著跪在結了一層冷霜的青石板地上,寒意浸透單薄的綢布,凍得膝蓋骨針紮一樣刺痛。

他竭力仰起頭,看向馬背上的人,嘶聲問道:“霍大人,韓某犯了何事,值得您如此大動乾戈?”

近衛在戰馬一側半蹲下身,霍坤踩著他背下了馬,踱步至韓棠宗跟前,半彎下腰問他:“我的東西,在哪兒?”

他三十出頭,下巴上蓄了短須,因行伍出身,身形瞧著雖偏瘦,卻也精悍,一雙鷹鉤眼咄咄看人時,陰狠幾乎要溢出來。

韓棠宗倉惶又茫然,問:“大人有何物在我這裡?”

霍坤甩手便給了韓棠宗臉上一鞭子,陰戾道:“還要同我裝麼?你從何家拿回的賬本裡夾著的東西!”

韓棠宗壓根就沒想過自己拿回個賬本,這等同何家的小打小鬨,還能引得霍坤親自出馬,此刻聞得他說賬本裡夾了東西,才意識到不妙,忙頂著臉上被抽出的鞭痕求饒:“大人明鑒,是小人的賬本叫叛徒偷去要遞與何家,小人才想著派人去追那叛徒取回賬本,但派出去的人還沒來見小人,賬本裡有什麼東西,小人一概不知啊!”

霍坤神色更陰鶩了幾分,問:“你派的何人去取?”

韓棠宗忙道:“蕭厲!住南三巷的那個蕭厲!他同何家有仇,大人若是有什麼寄放在何家的物件丟了,多半他為了報複何家一並拿走的!”

他妄圖將自己摘個乾淨,霍坤知曉他那點心思,隻冷笑一聲,吩咐底下人:“查封韓家。”

隨即翻身上馬,揚鞭往南三巷而去。

韓棠宗也被底下近衛拎上馬背,揮鞭帶他一並前去指認。

到了南三巷,韓棠宗衣著單薄在馬背上叫寒風吹了一路,此刻已凍得手臉烏青,下了馬更是站不住,直往地上栽去。

霍坤在馬背上冷冷問:“哪一戶是蕭家?”

韓棠宗頓時也顧不得那叫他渾身砭痛的冷,借著火把的光努力辨認了一下,指著最邊上那戶哆嗦著道:“那一戶。”

當即便有官兵上前去撞門。

陳舊的木門不堪重荷,沒幾下便被撞斷了門栓,門板砸向兩邊的牆發出“哐當”一聲大響。

窄小的院子裡黑漆漆一片,房裡也是寂靜無

聲。

官兵舉著火把湧進,抬腳便踹開了正屋的門。

霍坤坐在馬背上閉目等著,不出片刻,前去搜查的小旗便快步出來複命:“將軍,屋裡沒人!”

霍坤猛地掀起眼皮,寒聲問:“閣樓地窖這些地方都找過了?”

小旗點頭,說:“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

霍坤目光陰冷割向縮在一片凍得渾身打顫的韓棠宗。

韓棠宗心知能讓霍坤深更半夜地親自出來找,被蕭厲拿走的肯定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能夾在賬本裡的,八成又是書信,擔心自己項上人頭不保,忙道:“那姓蕭的不識字,他還置了一處房產,今夜不在這裡,便是在新置的房產那邊!”

霍坤問:“他新置的房產在何處?”

韓棠宗心下一緊:“這……小人暫且也不知。”

察覺霍坤周身氣息驟冷,他忙道:“但是他的鄰人們肯定知曉一二的!”

霍坤便示意近衛,近衛會意,上前去拍了鄰近蕭家的民宅大門。

開門的男人瞧著外邊黑壓壓站滿了帶刀的官兵,嚇得腿都軟了,官兵問什麼,他都一一作答了,被拎去指認蕭厲新買的宅院時,兩腿都還打著擺子。

新買的房屋也是彆人的舊屋,官兵撞開門,如蝗蟻般進屋一番搜尋後,出來抱拳道:“將軍,裡邊還是沒人!”

霍坤麵色更陰沉了些,他招手示意一名近衛上前,附耳吩咐了些什麼,那名親衛翻上馬背便匆匆離去。

他這才看向不知是被冷的,還是被嚇得打顫的韓棠宗,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刀:“你手底下的人既不識字,拖家帶口地跑什麼?”

寒風驟起,韓棠宗乾瘦的身形在寬大的白綢裡衣下,仿佛隻剩一具骨架。

他不住地往後退,拋出所有能保住自己性命的籌碼:“大人……大人,我也可以向何家一樣為大人效力的,我在雍城的所有產業,都可孝敬給大人!大人留我一條性命,小的願做牛做馬任您驅使!”

霍坤不為所動,已“鋥”一聲拔出刀,正要揚手劈下,身後卻又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小旗勒住韁繩,從馬背上滾落,半跪下捧起一張信紙呈給他:“將軍!卑職奉命前去查封賭坊,在賭坊大門上發現了這個!”

霍坤抖開紙張,看完後麵色稍緩了些,將信紙扔給韓棠宗後,壓低聲線吩咐那小旗:“你去通知霍風,不必調兵進城了,暫且留營中待命就是。”

小旗一抱拳,又翻上馬背拍馬離去。

韓棠宗借著火光看清那紙上的字跡後,方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冷風灌入肺腑,寒涼徹骨,他卻幾乎喜極而泣,指著那信道:“大人,那姓蕭的就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他是拿到了賬本,想借此獅子大開口找我索要一筆錢財,方才帶著他老娘躲起來的!”

那信上赫然寫著:巳時三刻,西城門五裡亭外,備一馬車內放五百兩銀票,賬冊完璧歸趙。

霍坤一掣韁繩調轉馬頭,他看了一眼天色說:“四城門酉時末

刻已閉,那豎子必還在城內,今晨城門打開後,爾等嚴守各大城門,城內也繼續搜索,務必抓住此子!”

他朝韓棠宗掠去一眼,手上馬鞭揚手一指:“你手底下認得那豎子的人,隨去城門指認。若巳時前仍不見那豎子,且依他所言,備上車馬銀票去城外,設伏拿他!”

韓棠宗連聲道:“自然的自然的,抓住那白眼狼後,一切全憑大人處置!”

霍坤沒再聽他的諂媚,拍馬往前走,親衛緊隨其後。

他壓低了嗓音吩咐:“州牧府那邊還是盯緊些。”

近衛忙道:“卑職已按您的吩咐,命人封鎖了各條要道,凡有嫌疑人靠近州牧府,一概格殺勿論!”

霍坤道:“若叫州牧府那邊發覺,放了漏網之魚進去,也速速報與我。”

近衛垂首應是。

遠處傳來報曉雞的打鳴聲,霍坤看了一眼已經黑沉的天色,說:“且盼過個好年。”

-

徐夫人昨夜守了歲,今晨起得晚了些,丫鬟剛端著水盆進來讓她洗漱,身邊的管事婆子便進來道:“夫人,外邊有個繡娘找,說是來送繡好的扇麵的。”

徐夫人淨了麵,正對著鏡麵描繪,聞聲手上動作微頓,細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尋了個繡娘繡那扇麵,她估了一下日期,說:“距一月不是還有幾天麼?”

管事婆子笑說:“這不過年了麼,許是想早些結了工錢。”

徐夫人畫好了一側的眉,但另一邊的眉總是描得不稱心意,她用帕子拭了重描,已沒了多問此事的心思,道:“既是如此,你替我瞧瞧那扇麵,無甚問題把錢拿與她便是。”

管事婆子道:“那繡娘說想見您。”

徐夫人停下了畫眉的手,瞥向管事婆子:“她見我做什麼?”

管事婆子麵上笑意更深了些:“她繡了雙麵繡,估計是想討幾個賞錢。”

徐夫人一聽對方繡成的是雙麵繡,神色這才緩和了些,隻嘴上仍道:“不足一月的時間,這繡出的雙麵繡能看麼?”

管事婆子笑嗬嗬道:“老奴已代您瞧過了,那扇麵的繡工和排針,若是洛都還沒亂,往洛都那些貴人們府上都送得的。”

這評價可不低了。

徐夫人是官家出生,身邊的管事婆子是她從娘家帶來,那也是見過世麵的。

徐夫人稍作思量,道:“那你將人引去偏廳,我換身衣裳就過來。”

一刻鐘後,徐夫人搭著丫鬟的手臂環佩叮當地出現在偏廳,瞧見那道背身凝望窗外湖光雪景的倩影,本要張口的話一竟凝在了唇邊。

她自認見過的麗人兒也不少,可眼前這人,僅憑一道背影,便似入了畫般,全然壓下了外邊的湖光雪色。

還是溫瑜回身喚了句“徐夫人”,她方回過神來。

對方依然戴著麵紗,一雙眸子沉靜如水,在這自己的地方,徐夫人卻驀地生出了股自己仿佛才是客人的錯覺來。

她被這莫名的感覺攪得心慌意亂,由丫鬟們簇擁著坐下了,才勉強拿出些主人的姿態道:“聽說你繡了雙麵繡,拿與我瞧瞧。”

那臨窗而站的人卻道:“我今日來,是想與夫人談另一樁生意的。”

攜了湖風的緣故,她那嗓音也清淩淩的,似簷上的冰淩化開的水珠砸在玉磚上。

徐夫人用茶蓋刮著茶沫,笑了聲:“這大年初一的,我府上可還忙得緊,姑娘若想談個長久的生意,改天再來吧。”

她說著便示意底下人送客。

溫瑜卻說:“吞下雍城韓家的生意,夫人也沒興趣麼?”

徐夫人刮茶沫的手一頓,抬眼重新打量起溫瑜:“姑娘口氣倒是不小。”

溫瑜取出半部賬冊放到了桌上,說:“僅憑這賬冊,便已能讓夫人從韓家手裡搶下一塊肥肉來,夫人若願同我做這生意,事成之後,我再將另半部賬冊奉上。”

底下人會意將賬冊拿與了徐夫人,徐夫人隻翻了幾頁,神色就變了。

她合上賬冊,按在了桌上,問溫瑜:“你的條件?”

溫瑜平靜的眸底翻湧著滔天風浪,說:“勞夫人帶我去州牧府上拜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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