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 / 2)

歸鸞 團子來襲 12525 字 7個月前

裴頌同長史對視一眼,長史揮手示意底下親衛將書卷都放回原處。

周隨進來時,便隻見裴頌坐在自己父親生前常坐的黃花梨案之後,一留著花白胡須的老者立在他身側,其餘幾名親衛分立在下方兩側。

周隨拱手道:“拜見司徒。”

裴頌慢條斯理問:“周公子匆忙尋來,似有急事?”

周隨謙遜俯身道:“在下命人在前廳備了薄酒,想給司徒接風洗塵。”

裴頌盯著他,笑意不達眼底,道:“周小公子費心了。”

周隨忙說:“不敢,司徒光臨,是我周家之幸。”

裴頌道:“如此,便有勞了。”

周隨卻並未起身:“在下還有一事,想懇請司徒。”

裴頌慢悠悠一抬眼:“何事?”

周隨道:“今日雍州城的百姓,親眼看著司徒進城,此後司徒便是他們的天,百姓飽受徭役之苦,都盼著司徒都帶他們過上好日子,但……司徒軍中竟有窩藏禍心之輩,進城後搶掠財物、奸.淫民女,意圖以此激起民憤,讓司徒失了民心,還望司徒嚴懲此輩!”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坐在上方的裴頌卻隻投來冷冷一瞥:“底下將士們跟著本將軍出生入死,不過是搶掠幾個女人,便能讓雍州百姓失民心麼?看來……雍州百姓的民心,本就不在本將軍這裡啊……”

周隨驚得跪了下去,叩首道:“雍州百姓對司徒愛戴有加,可這逼良為娼……如何了得?”

長史也深知此事錯在底下那些軍士,正要說話,卻聽裴頌道:“既如此,那便勞周小公子,替將士們尋些勾欄瓦舍的美人來如何?”

周隨臉色微白,卻仍是俯首道:“下官……領命。”

待周隨退出去後,長史才道:“主君,那周家小子所言,並無過錯,主君的確該嚴加管束底下將士。”

裴頌揚手,長史見他不耐聽,隻得打住了話頭。

裴頌道:“先生所言,我都知道,底下人也自會嚴懲。隻是他周敬安想做個殉節忠臣,還在府上停靈守孝,我這心裡實在是不痛快,不若就讓他兒子陪著底下軍士們把酒宴飲?”

長史聞言,歎了口氣說:“我知主君心中有怒,但忠節於大梁的,乃周敬安,其子未必如他那般迂腐頑固。我觀這周家小子年歲雖輕,但行事進退有度,頗具才乾,主君比起折辱他,不若許以恩惠,叫他為主君所用!畢竟溫氏已無人,一個狼狽奔去南陳的丫頭片子,能掀起什麼風浪?他隻要稍加思量,便知該如何抉擇。”

裴頌輕輕轉動拇指上的鐵扳指,嗓音幽幽:“先生又如何知,這樣是拴了一條犬在身邊,還是養了一頭狼?”

“這

……”長史一時也答不上來。

裴頌起身,負手看著窗外,唇角微提:“罷了,且讓我瞧瞧,他能忍到哪一步,畢竟,不會叫的狗,咬人才最凶,不是麼?”

周府下人過來恭請他們去前廳開宴時,裴頌卻取了大氅往外走去:“勞先生替我先去宴上,我還有些私事需處理。”

他駕馬帶著幾十名名隨從直奔雍州大牢而去,途經一處街道時,卻見隨自己入城的兵正同幾名雍州府兵鬥毆。

帶著幾名府兵的正是蕭厲。

他依周隨吩咐,儘力“勸阻”入城的那些官兵欺男霸女,劫掠百姓。

但那些軍痞都是刺頭兒,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

州府訓養的府兵都是精銳,同這些軍痞硬碰硬,在對方人數少時還是極占優勢的。

眼見自己這邊敗下陣來,一腆著將軍肚的軍痞吐出一顆帶血的牙,獰橫掐住了先前被他們擄來的那少婦脖子,盯著蕭厲冷笑道:“老子跟著司徒上陣殺敵,一刀一劍拚下戰功,彆說擄幾個女人,就是把你們幾個的腦袋砍下來當夜壺,司徒也不會降罪!”

他五指收攏,臉上橫肉猙獰:“不是為這個臭娘們要教訓老子麼,老子就當著你們的麵擰斷她脖子!”

他手上發力,卻不及徹底掐斷那年輕婦人脖子,忽地就被噴濺了滿臉的血。

渾身是血跌坐在地的婦人先行尖叫起來,那軍痞方才回過神來。

他慘叫著捂住自己一側手臂,聲嘶力竭哭喊道:“我的手!我的手!襲軍!他們襲軍!快上報將軍!給我宰了這雍州羔子!”

幾個府衛有些慌了,問蕭厲:“蕭哥,這可如何是好?”

蕭厲冷眼盯著那慘叫的軍痞,說:“不是我襲軍,是軍中出了叛逆,意圖敗壞裴司徒名聲,我替司徒整肅軍紀。”

“你……拿命來!”那軍痞恨極,直接抽了一旁弟兄的刀出來,劈砍向蕭厲。

但因斷了一臂,身體失衡,他那一刀本就砍得不準,叫蕭厲輕易一側身便躲開了去。

他踉蹌著奔出幾步,撞到一匹高頭大馬前,罵咧著剛抬起頭,臉上便挨了一鞭子。

得了裴頌示意前來的親衛喝罵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滾回去領罰!”

軍痞們不認得他,卻認得他身上的甲胄,嚇得腿軟,忙說:“我等知錯了!這就回去領罰!”

親衛又冷冷掃了蕭厲和一眾府衛一眼,才調轉馬頭走了。

軍痞們不敢再停留於此,做鳥獸散。

蕭厲眯眼瞧向馭馬立在遠處的一眾人,瞧不清那領頭將領的樣貌,但見跟著他的都是騎馬的將士,想來身份應不低。

一個府衛輕拍胸口道:“還好有他們裴氏自己人路過這裡,不然今日這事還真不知怎麼收場。”

另一名府衛瞧著那駕馬走遠的親衛嘀咕:“那夥人自己不從軍紀,為禍百姓,怎地方才那騎馬過來的人抽了那軍痞鞭子,還眼神不善地瞧咱們?”

資曆老的府衛往他

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罵道:“你傻啊,蕭哥帶著咱們幾人,把對方十幾人打成那副樣子,還削了那軍痞頭頭一條胳膊,那些當將軍的看到自己手底下的兵吃了虧,打的是他們的臉,心裡能舒坦麼?”

被這麼一點,幾名府衛心中都有些後怕。

一人道:“這世道亂成這樣,如今周府也不是公子說了算,咱們繼續當這府衛,還不如從軍去闖蕩,省得一天到晚受這窩囊氣!”

有人問一直沒做聲的蕭厲:“蕭哥,你呢?”

蕭厲正回首瞧著裴頌一行人走遠的背影出神,他被撞了胳膊一記,回神說:“我胸無大誌,隻想守著我娘儘孝。”

府衛們對這個回答沒多少意外,又說起從軍的事,“古人都說亂世出英雄,弟兄們要是真去從軍了,指不定能闖出一番名堂來。”

有人嗤道:“跟著方才那夥人一樣欺男霸女麼?”

提出從軍的呸了聲,說:“北邊朔邊侯不也在征兵麼?聽聞朔邊侯治軍有方,愛兵如子,可不像裴頌那廝喜怒無常,禦下殘暴。”

一提到裴頌,府兵們便覺牙根癢癢,邊走邊說:“裴家也不是什麼大族,那裴頌不過二十五六,不知他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蕭厲本無心參與這些談話,但二十五六這幾個字眼,莫名黏在了他耳中。

屠了溫瑜滿門,逼得周敬安自戕,讓大梁河山崩壞至此,將來還要憑一己之力,抵擋朔邊侯和南陳兵馬的,竟隻是個二十五六的青年人麼?

他仰頭望了一眼天際飄落的飛雪,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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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頌馭馬帶著一眾親信繼續往前走,手挽韁繩問:“那些人,都是周府的府衛?”

方才前去喝止紛爭的親兵答:“正是。”

裴頌眯眸道:“那提刀削人一臂的小子,刀法了得。”

親兵遲疑了下,問:“要查清對方身份嗎?”

裴頌拂落肩頭薄雪,說:“既是周府的人,不急於這一時打探。”

親兵頷首,又問:“那……惹事的那些軍痞子,如何罰?”

裴頌語調森冷:“杖斃。”

“我手底下不養這等丟人現眼的廢物。”

親兵們當即噤若寒蟬。

一行人抵達雍州大牢時,得了消息的牢頭已帶著獄卒和看守官兵們迎了出來:“司……司徒大人,您怎來了?”

裴頌將馬鞭扔給身後的親兵,嘴角含笑,那笑意卻看得人脊背發寒,他道:“你這牢裡,有我一位故人。”

牢頭臉上堆著的笑微僵,忙跪了下去:“望司徒大人明鑒,小的隻負責看管此處啊,牢裡的人是如何下獄的,小的一概不知,皆是各級官府判定後押送來的,甚至還有流放過來做苦役的,這……這都同小的無關啊……”

裴頌眼皮微挑,隻說:“帶我去見十五年前流放於此的那犯人。”

牢頭哭道:“這……這……司徒大人,流放於此的犯人每年隻多不少,凍死病死的也不計其數,小的十五年前還沒來這裡當差呢,實在不知您說的,十五年前流放到此處的犯人是誰……”

裴頌神色一冷,他身後的兩名親衛手中寒刀“鏘”地出鞘一寸。

牢頭嚇得腿肚子直哆嗦,忙說:“有有有那麼一個人!可能是司徒大人您要找的人!但犯人名冊上未記他名字,他又瘋瘋癲癲十幾年了,小的也不知他姓甚名誰……”

裴頌隻道:“帶路。”

牢頭戰戰兢兢地引著他和他的幾名親衛往牢房最深處去。

隔得老遠,已能聽見瘋老頭的哼唱聲:“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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