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蘭氏母女雙雙抬入門……
蘭芙蕖的身形猛地一抖。
她站在牆後,聽著這話,冷意從腳底一路竄上心頭。緊接著,從腹部傳來一陣惡寒,讓她扶著牆壁,氣得渾身哆嗦。
雪粒子撲飛,墜在少女麵容之上。回想起方才所看到的、馬車內的情形,蘭芙蕖滿腦子隻剩下一個想法:
——她要殺了柳玄霜。
柳玄霜要她怎樣、對她做出怎樣的事情,她都能忍。
但馬車裡的,是她的姨娘,是她的親生母親!
母親已年邁,又是重病纏身……她想起來雪地裡被拖拽走的冬香,心中有恨意翻湧。
蘭芙蕖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臉頰,往望暉閣裡走。
遇見守門的小後生,對方有些驚訝:“蘭姑娘,您怎麼又來了?”
她臉上擠出一抹笑,道:“不是柳大人傳的妾嗎,這麼晚了,不知柳大人有何事尋我?”
對方顯然不知道安姨娘已被抬進府了,聞言,一愣,立馬又明白過來。
——自然是男女之間的那檔子事。
仆役趕忙側身,邊笑,邊恭維著她。隻見少女笑靨如花般嬌豔,顰笑之際,幾乎能將人的魂兒都勾走了。
蘭芙蕖順利來到望暉閣前。
再往前走些,便是柳玄霜的寢屋。
經過先前那一番折騰,望暉閣又恢複了夜晚時分該有的寂靜。見有人來,她側身藏於石柱之後,轉瞬便聽到下人道:
“可將那婦人收拾妥當了?”
“回總管的話,已按著您的吩咐,叫人帶她下去梳洗了。待梳洗打扮一番後,奴婢再差人將她送到大人屋中。”
對方十分滿意:“好,動作快些,莫耽擱了咱們大人的興致。”
待人都離開後,蘭芙蕖才從石柱之後側身走出來。
她知道哪間是柳玄霜的屋子,如今房間裡頭正燈火通明,窗紗之上依稀映出個人影。
他站在床邊,正整理著衣襟。
有什麼東西從袖口中滑落,蘭芙蕖將其攥緊了,忍著腳下的痛,走到門前。
她輕叩了三聲。
門那頭傳來腳步聲,看見來者時,柳玄霜顯然愣了一愣。
“蕖兒,怎麼是你?”
少女含笑,一雙柳眉彎彎,反問:“大人希望是誰?”
正說著,她走入寢屋中。
屋裡燃著佛香,將男人的眉目偽造得溫和而慈悲。柳玄霜穿得很少,外披著的大氅已經脫下,隻留了件單薄的裡衣。
看著麵前神色婉婉的少女,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伸手過來牽她。
“本官不知那個意思,本官隻是沒想到……蕖兒,你怎麼來了?”
“大人不希望妾來嗎?”
“不是,隻是這天色甚晚——”
柳玄霜有些慌張。
他打心底裡,是喜歡蘭芙蕖的。他喜歡對方這張臉,為了這張小臉,他心甘情願地將她與其他女子區彆對待。可柳玄霜也明白,如今他想要的,是蘭芙蕖的姨娘。同時迎娶這對母女過門,她怕是會鬨。
所以他今夜叫人秘密將安氏接到此處,意欲先斬後奏。
先將生米煮成熟飯……
他想將蘭芙蕖支走。
可手指碰到她的手臂時,柳玄霜不可遏製地起了反應。他雙唇有些發燥,口舌亦生澀意。蘭芙蕖低著頭,脖頸細長白皙,眉目淡淡的,眼底似凝結了幾分哀愁。
此情此景,看得柳玄霜又躁又急,他欲穩住身前少女,哄道:
“乖,本官明日再去看你,再帶上百寶閣新進的幾件衣裳……”
蘭芙蕖抬眼,瞧著他。
一雙美目,柔情似水。
“大人,您不是最喜歡妾了麼,今日怎的執意要趕妾走。”
她的聲音又柔又媚,聽得柳玄霜身子登時軟了半邊。他雖是震驚,但終抵不過美色當頭,一下子就被衝昏了頭腦。
他放下懈怠,被引到床榻邊,看著眼前的美人兒,咽了咽口水。
她的聲音柔情脈脈,嬌怯道:
“大人閉上眼,妾羞。”
柳玄霜大笑了聲,果真聽話地閉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他感覺到有人漸漸逼近,那道清甜的香風也愈發近……
驟然,少女袖間寒光一閃。
柳玄霜還未來得及反應,胸口處一道刺痛,他疼得睜眼,隻見一把匕首已插入自己的胸膛!
匕首銳利,月色之下,鋒芒閃爍。
男人忍不住,痛苦地嚎叫一聲。
這一聲,叫得蘭芙蕖身子一震,她回過神,蒼白著臉往後退了幾步。
這是她第一次用匕首,更是她第一次用匕首殺人。
刀器刺入血肉的鈍聲,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懼,她這雙手,一向用慣了文墨,何曾將銳器刺入過人的胸膛?即便現下她恨透了柳玄霜,匕首刺進去的那一刹那,她的手還是忍不住抖了一抖。使得那傷口並不深,並未真正傷及到對方的要害處。
“賤.種!”
柳玄霜咬牙切齒,將匕首拔下。
血登即濺了他滿臉。
聽見異動,侍從破門而入,蘭芙蕖肩上一痛,登時被押住。
少女身形孱弱,一張臉更是嚇得麵如死灰,然那雙烏眸卻是十分倔強,瞪著床前奄奄一息的男子。
柳玄霜手裡緊攥著匕首,青筋爆出。
“本官待你不薄,你、你為何,要行刺本官?!”
醫者匆匆趕來。
見此情景,也是一駭,忙不迭給柳玄霜止血。
她這一刀,雖未傷及要害之處,卻也用了不小的力氣。柳玄霜傷得不輕,勢必要遭上好一陣的罪。
蘭芙蕖被侍從押著,跪在地上,柳玄霜坐在床前,疼得喊叫不止。
豆大的汗珠從男人頭上撲簌簌地落下,讓他攥著匕首的手又用力了幾分。醫者將傷口處理好之後,他才忍痛,走到蘭芙蕖身前。
她斂目垂容,模樣乖順,像一隻……人畜無害的、純良的小鹿。
“蘭芙蕖,”對方拿著帶血的匕首,抵在她下巴上,匕首鋒利冰涼,逼迫著她抬起頭,“本官是對你做了什麼喪儘天良的事,你今日竟想要了本官的命!”
這一刀未將他刺死,蘭芙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她被抬著下巴,低垂著眉眼,沒出聲。
些許發絲從少女鬢角旁落下,夜色皎皎,打在少女雪白的麵容上,此情此景,她竟有種淩亂的、病態的美感。
看得眾人一陣失神。
柳玄霜捏起她的下巴。
就是這張臉,這張無辜的、不諳世事的小臉,讓他覺得既憤恨,又震愕——她睫羽濃密纖長,如小扇一般安靜地垂下。雖是跪在那裡,可麵上卻沒有半分悔過之心。那雙眼是柔弱而倔強的,甚至帶了許多恨意,卻又在被押下的一瞬,變得雲淡風輕。
似乎,已經不懼生死了。
她被逼迫著,抬起眼眸。
那眸光銳利,竟刺得柳玄霜心頭一駭。他從未想過,一個還未過門的、乖巧怯懦的妾室,身上竟藏有這等鋒芒。
柳玄霜能感覺出來。
就在剛才,她是真真切切,想要了他的命。
對方放在她下頜處的力道漸漸收緊,幾乎要將她整個下頜骨捏碎。片刻,一道溫厚的佛香落下,男人恨恨地命令:
“說話!”
那手從她的下頜滑下,落在她纖細的頸上。她脖頸處的肌膚白皙、細膩,隻一下,其上便多了幾道緋紅的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