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蹊離開軍帳後,蘭芙蕖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將耳環送給他。
一個人坐在帳中,她倍感無聊。便走出帳、一路問過去,鬼使神差地來到此地。
此處地處偏僻,看上去十分陰森。
鐵門頗高,正下降了一半兒,恰好能容人彎腰擠進去。鐵門裡像是有一條極長、極幽暗的通道,再往裡些,蘭芙蕖便看不清了。
不知這是什麼地方。
竟這般滲人。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朝裡頭多看了兩眼。
見狀,葉朝媚一側身,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
對方的語氣有些沉:“我也未看見沈蹊,你去軍帳裡等他吧。”
“可是——”
她方才好像看見,沈蹊走了進去。
“沒有可是!”
葉朝媚“騰”地一下轉過頭,不知為何,她聲音很尖銳,“能不能好好待在軍帳裡,這裡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來人,給本郡主把她拖下去——”
左右對視一眼,知曉她是沈蹊帶回來的女人,皆不敢上前動手。
安翎怒目:“本郡主的令,你們都聽不進去了嗎?應槐,給我把她帶回軍帳。”
聞聲,蘭芙蕖也愣住,不知所措。
她……怎麼忽然發這麼大的火?
“安翎郡主,是我錯了,我不該胡亂跑,”不等應槐上前,蘭芙蕖將耳環偷偷收了,抿了抿唇,恭從道,“我現在就回去。”
與此同時,幽深狹窄的通道裡,傳來一道鞭笞之聲。
那鞭子抽得極猛,聲響亦是極烈,穿過通道,竟抽得葉朝媚渾身一抖。下一刻,她麵色煞白如紙,眸光也輕輕晃蕩。
看得蘭芙蕖心生疑惑。
郡主這是怎麼了?
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
應槐彆過頭去,低聲:“郡主,叫人將鐵門關著吧。聽不見聲……或許能好受些。”
今日所行的,是地牢刑罰中的鞭刑。
鞭刑。
這種刑罰,她與沈蹊最了解不過。
蘭芙蕖怔怔地看著,不知為何,麵前的女子忽然紅了眼睛。她緊緊攥著原本盤在腰際的長鞭,猛地一抬頭,朝她吼道:
“你怎麼還不走?”
蘭芙蕖趕忙低下頭。
“我這就走。”
她踩著厚厚的雪,又有些放心不下安翎,幾步一回頭。對方壓根兒沒有看她,將腦袋彆至一邊,不知在想什麼。
安翎的眼眶紅紅的,卻沒有落下淚。
冷風卷起蘭芙蕖的衣擺,她攏了攏衣裳,猜想,此地應是北疆審訊犯人的地方。
傳聞,北疆刑罰嚴苛,有一地名昭刑間,進去活人,出來白骨。
待沈蹊回軍帳時,已是黃昏。
冬日的天總是黑得很早,他披著星輝,踩著月影而入。看見坐在軍帳子裡的蘭芙蕖時,愣了一愣。
似乎沒想到她還在這兒。
此處乃沈蹊的軍帳,他平日休息安寢之地。至於蘭芙蕖,則是與一姐同處一帳。
按理來說,如今這麼晚,她應該在彆的帳子裡歇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蘭芙蕖瞧著,對方看到自己時,正掀著軍帳的手一頓。
他逆著月色,迎著帳內昏暗的燈火。
麵色有些發白。
屋內昏黑,蘭芙蕖看不太清他的狀況,起身解釋:“先前看你帳中有些亂,桌子上積了灰塵,便留下來打掃打掃。”
末了,見對方沒吭聲,蘭芙蕖唯恐他誤會,道:“不過你放心,你的東西我都沒有動,也沒有亂看。我就是擦擦桌子掃掃地,還有鋪鋪床……”
沈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抿抿唇,沒說話,隻低低“嗯”了一聲。
他走進來。
屋內的燈火很暗,蘭芙蕖調著燈盞,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這燈許是有陣子沒用,不知哪兒出了毛病,燈油也不夠了,暗是暗了些,但還能湊合用用,明日你記得加些燈油。”
身後窸窸窣窣。
沈蹊坐回到床上。
他回來時未穿盔甲,隻鬆鬆垮垮地披了件衫。單薄的衣衫外裹了件雪白的氅衣。
他坐在床上時,未將大氅脫下。蘭芙蕖轉過頭,正見沈蹊倒了水,靠著床頭的櫃子,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他的馬尾有些鬆,索性便將發帶解了,烏發順勢披下來,散落在周遭。
蘭芙蕖攥著手心的東西,走過去。
燈盞放在軍帳邊的桌上,她的身形擋住了些光,原本烏沉沉的帳子裡也愈發昏黑。沈蹊低著頭,讓蘭芙蕖看不清他麵上的神色,他就這樣坐在床前,雪衣烏發,身形莫名有些許單薄。
她決定鼓起勇氣,將耳環送出去。
走到他身前,輕輕喚了聲:“沈蹊。”
女孩子的聲音很輕,很柔和。男人緩緩抬起眼眸,朝她望過來。
這一回,蘭芙蕖才發覺,他的唇很白。
不止是唇,他的麵色亦是虛弱蒼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看得蘭芙蕖微驚。
“你怎麼了,”她猶豫著上前,“是生病了麼?”
他的氅衣上熏了很重的香,似乎為了掩蓋某種味道。
沈蹊披散著頭發,斜斜靠在桌子邊,聞言,懶懶地掀了掀眼皮。
簡單地吐出幾個字:“水土不服。”
他的呼吸不太穩。
聞言,蘭芙蕖驚訝得眼睛圓了圓。
“水土不服,你從駐穀關重新回到北疆,也會水土不服嗎?”
她的神色認真,且無辜。
沈驚遊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