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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第 21 章

21。

離開龍城的路比來時更艱辛,滿目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儘頭的戈壁,白日裡黃沙漫天,舉步艱難,夜裡則陰風怒號,冷氣滲入骨髓,有時候一覺醒來,身邊的人已經凍成了僵屍。

在這種地方生存需憑借著堅韌不拔的意誌,缺水少糧是常有的情況,為一口吃食而相互殘殺也是常有之事,遷徙過程中偶爾找到雪山融化成的溪流,沿河尋到芳草鮮美之地,運氣好的話能捕到野兔,蛇,狼之類獵物,但這種地方通常來說早就被他人占去了。

林鶴跟著流民往南遷徙一段時日了,身上帶的乾糧早就吃完,猶豫之後,她也吃了一顆辟穀丹,打算以身試毒,看看這藥是如何激起嗜血之欲。

毒辟穀丹的顏色質地,氣味與中原名門大派製出的辟穀丹區彆不大,吞後用見效更快,林鶴立刻感覺恢複了力氣,她明顯能感受到這股天靈地寶孕育而成的力量屯於丹田之處,使她精神亢奮起來。

同行之中有很多人早已經吞服過毒辟穀丹,有些人發作起來跟瘋狗一樣,嗷嗷叫著亂咬人,這時候有經驗的同伴便會拿繩子捆住他,等發作的人叫了一夜,第二天便能恢複理智。

根據他們的說法,這毒。藥發作起來一次比一次猛,這法子能捱過三四次,後麵就基本不中用了。

一路上,林鶴見過幾個梗著脖子發作了一晚上,第二天身體僵了的。

服藥第三日,林鶴身上也有了些不同尋常的變化,辟穀丹蘊含的靈力在她體內有失控的征兆,但好在她能抑製得住。她雖然已經廢了修為,但身體裡殘存著古老的神龍血脈,在她剔骨換血之前,也曾是百毒不侵的體質,故而對辟穀丹的毒多了些抵抗力。

到了夜裡,哭嚎聲此起彼伏,有人哭爹喊娘,有人咒罵給他們毒。藥的沈碧雲,一派人間慘狀。

林鶴無法忍受這般疾苦,她想起親手斬殺沈碧雲時的情形,那血水如瀑,令人心中百般暢快,又想起沈碧雲乞求時可憐的模樣,沈家隻此一位後人,竟死在了林鶴這個白眼狼劍下,林鶴心中愧恨交加,一股怒火在她胸腔升騰,她身邊的黑劍也聒噪不安,仿佛隻有痛飲鮮血方可解愁。

這種情形下,林鶴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劍聖師父教給沈碧雲的一個清心訣,他本意是讓沈碧雲遠離浮躁念想沉下心來學劍,當時林鶴無意聽去,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

念了兩遍清心訣,林鶴心情平靜下來,很快進入了入定狀態,心如磐石,刀槍不入,也就能忍受這世間萬般疾苦了。

許是清心訣的作用,林鶴竟然沉沉睡了一覺,在夢裡她看到鳳陽城光火連天,宮中一片亂象,太監宮女們抱頭逃竄,紛紛死於亂刀之下……

後來有人扒林鶴身上的東西,林鶴睜開眼見天已蒙蒙亮,扒她衣服的人訕訕說了句“以為你死了呢……”便走開了。

林鶴身上辟穀丹的毒。性已解,當晚她割了半碗血喂給那些毒發的流民,效果立竿見影,很快她的血能解辟穀丹之毒的消息傳開,來求她放血的人不儘其數,林鶴有求必應,但那些喝過她血的人紛紛阻攔,請求她愛惜性命,彆再輕易放血。

林鶴根本不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反而數落他們: “你們這是過河拆橋,既自己得了好處,憑什麼不讓其他人也得到好處”

這話著實令人羞愧,誰也不理解林鶴為什麼要當活菩薩,難道她的血肉就是取之無儘,用之無窮的

到林鶴第三次放血時,已有虛弱跡象,旁人都忍不住勸她停止行善,到第五次時,前來乞血的人依舊源源不斷,林鶴仍堅持放血,終於沒撐住昏了過去。

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帳篷裡,身上一陣殘留的香氣,旁邊有篝火取暖,還有人給她熬湯。

林鶴問他們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所有人都支支吾吾,諱莫如深,一副不敢開口的樣子。她隱約感到不妙,卻猜不出緣由。

這一覺睡醒過來,林鶴不光恢複了血色,丹田中還多了些可供她運轉的靈力,她想是因禍得福——

那辟穀丹雖有毒性,藥性極烈,在林鶴體內猛一通作用下來,反而刺激了她的神龍血脈,林鶴曾經剔骨換血,為的是除去這身招來禍事的血脈,免得晏浮生再來找她。

如今經過這幾次放血,林鶴體內的神龍血脈便猶如砍掉樹乾的老根重新長出了枝條,且愈發旺盛起來。

因她昏睡,同行的隊伍竟在原地等了她一天,等她恢複了力氣,他們才繼續南遷。

沒有人再來管她要放血,這之後不久,他們被一支騎兵追上,為首的年輕男子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給他們帶來一個消息: “女帝陛下有令,赦免離荒境內所有九州百姓,無論爾等過去犯了什麼錯,即日起皆可返還九州!”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陣歡呼和沸騰,一眾人紛紛跪地謝恩,騎兵長昂首挺胸,雙手抱拳,吐詞清晰地說: “天鷹隊奉女帝之令護送爾等南遷,請年幼,病弱,懷有身孕之人往前麵來,年輕力壯之人殿後,我們的騎兵會為你們發放乾糧,奶酪,水源,直到你們平安到達中原境內。”

這簡直就是開了天恩,眾人皆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女帝陛下這般恩典,紛紛拜了又拜,跪謝天恩。

隻有林鶴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她想起醒來時聞到的那股香氣,一遍遍地回味,似是故人來,可她沒有把握,也沒有確切證據。

如果她在這裡,為什麼不露麵為什麼又派了騎兵過來護送他們

如果她在這裡,知道林鶴放血救這些流民,她一定得氣壞了吧

林鶴甚至能想象得到她盛怒的模樣,許多年前林鶴在中州救過一個村子的人,結果被認出了脖子上奴籍的烙印,村民反而恩將仇報將她告給官府,晏浮生知道後為此生了好大的氣,如今林鶴放血救人,比當年更是有過之無不及,她會怎麼想

林鶴悵然失神,情不自禁摸自己的臉,堅硬,冰冷的觸感,她好奇如果晏浮生看了她這副樣子,應該會是什麼態度

如果她在這裡,會不會已經摘下麵具看過底下的真容

林鶴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因為什麼都不確定,她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林鶴又問了幾次她昏迷期間的事情,但旁人一概不說,這讓林鶴更確信晏浮生來找過她了。

她可以想象得出,晏浮生是怎樣嚴刑逼供從花期那裡拷問出了她的下落——找到她之後,晏浮生打算怎麼做呢

第二日晏浮生仍沒有露麵,林鶴倒也忍住了,沒再惦記這事,隻當什麼都沒發生。

第三日騎兵帶著他們從長離山地道經過,冰冷的地道裡屍體堆積成山,每一處都是晏浮生在此打鬥留下的痕跡。林鶴看著那些屍體的劍痕,法術燙傷的烙印,以及牆壁上的千瘡百孔,腦海裡浮現出晏浮生在此鏖戰的場麵。

她看到無數雙手朝晏浮生的衣裙伸過去,無數支箭朝她飛來,無數暗器殺機重重,無數人怒嚎著要取她性命。

她也能看到晏浮生的每一招每一式,來如雷霆,罷如江海,她依然慣使林鶴曾經教她的劍訣,林鶴仿佛看到一位絕世佳人在惡鬼環伺之境翩然舞劍。

有一刻,林鶴無比希望她當時就在晏浮生身邊,替她分去一些飛來的暗箭,幫她殺出重圍,就像她過去曾經一遍遍做到的那樣。

地道中有些地方屍體堆砌太高了,需要費力攀爬而過,騎兵們也隻能下馬謹慎前行,流民從未見過這種震撼場麵,一時間嘰嘰喳喳談論起來——

“九州是不是也是這個情形啊,這場仗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龍城之後,女帝不是去了南方嗎聽說那邊起了叛亂,京城裡殺成了一片,亂得很噯。”

“陛下不會是讓我們去幫她打仗吧我可不敢跟那些人打……”

“她都恩準我們還鄉了,就算是為了打仗,能死在自己的故鄉,有什麼不好的”

關於“女帝陛下放歸他們是不是為了讓他們參軍”的討論愈發激烈,傳到了騎兵長的耳朵裡,他實在有些惱怒,澄清道: “此番我們是奉女帝陛下命令護送你們前往太平山,那裡沒有叛軍,沒有戰火,隻有當地山匪,陛下已經說清楚了,天鷹隊必須清繳完山匪徹底安置好你們,方可回中州!”

天鷹隊放在中州都是響當當的名號,乃是天鷹仙客麾下第一支隊,不曾想居然被女帝陛下指派了個這麼憋屈的任務,不能上陣殺敵建功立業,騎兵長本就委屈,還要忍受這些刁民們的猜疑,可惡極了。

林鶴素來不關心中州那邊的情況,但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陛下……她回中州嗎”

騎兵長看了她一眼,斯文儒雅地說: “半月前中州發生兵變,天問宮老秦家協助南陽王攻入了鳳棲殿,殺了朝中不少重臣,如今中原九州已有兩個州倒向了南陽王,形勢不容樂觀。”

林鶴愣住了——半月前,正是龍城之圍的日子,那恰好在晏浮生最虛弱的時候,當時築仙門主力不在鳳陽,南陽王和問天宮竟然聯手搞了這麼大的動作

一腔熱血未涼,林鶴甚至有了提刀上馬的衝動,她回味了一下“南陽王攻入了鳳棲殿”這幾個字,心裡突然咯噔一下,她麵色慘白,聲音生硬地問: “鳳陽城中,現在……誰主事”

騎兵長道: “我被遣來這裡執行任務的時候,南陽王正得勢,這又過了些時日,消息傳不過來,我也不知情。”

林鶴垂著眸,聽到自己的聲音緊張而顫抖,她說: “宮中那位……小公主呢她逃出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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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的又困又冷,早上七點半爬起來寫了一會,下午接著寫了一會,困得睡過去了,然後冷醒…我隻是想說,我真的有認真寫啊,手速慢不能強求,儘量保持日更,更新時間現在也不能確定了,啥時候寫完啥時候發,麼麼你們!

☆22.第22章

第 22 章

22。

當年沈家遭難,沈家家眷儘數下獄,晏浮生答應林鶴救沈家的人,條件是讓林鶴從此跟了她,並且予她一個孩子。

那一年林鶴滿十七歲,從未經曆過情。事,對於如何服侍一位女子幾乎一無所知,更不能理解晏浮生提出的要孩子的要求。

在此之前,林鶴與晏浮生僅有一麵之緣,而且這唯一的見麵,還是幾年前林鶴隨沈碧雲入宮的時候。

算起來,那時候林鶴大概十二三歲,晏浮生年紀更小,粉嫩嫩的一小團,像是一支隨時都能被掐斷的出水芙蓉。

那時候先帝健在,張太後還隻是個貴人,太子晏平燾文韜武略正是納妃的年紀,先太後為了給太子物色京中貴女,時常發帖子辦宴會,沈碧雲雖然年紀尚小,但有將軍府的麵子撐腰,故而也被邀請著一道進宮。

沈碧雲在宴會上和公子小姐們打成一片的時候,林鶴就在宮裡閒逛,恰好在園子裡撞見了宮中下人欺負一個小主,林鶴站出來打抱不平,不僅懲治了刁奴,還親自護送那位小主回了住所。

幾年後先帝駕崩,繼位者既不是廢太子晏平燾,也不是長公主晏流光,而是被所有人忽略的晏浮生。

林鶴後來才聽沈夫人提起,這位女帝便是林鶴當年在宮裡為她打抱不平的那位。

貞和二年,林鶴從天牢裡被帶出去的時候,滿身是傷不成人形,眼睛也在行刑時失明,說是被拉去伺候女帝,不如說是在晏浮生的寢殿裡養傷。

起先,林鶴連她的樣子都不知道,仍將數年前宮中那位嫩得掐出水的柔弱小主代入印象,聽到晏浮生那番“要和她生孩子”的言論時,林鶴隻覺得荒謬可笑。

晏浮生登基之初,包括林鶴在內,所有人對她的印象還隻是“一位好擺布的柔弱女帝君”,但是林鶴很快就見識到了她的手段。

在林鶴求她救出沈碧雲的當天,沈碧雲就被人從天牢裡帶出去了,麵對張太後的追責,晏浮生更是早有預備,她甚至給張太後安排了一名俊美男子來討張太後歡心。

林鶴雖然對張太後性。淫一事有所耳聞,但百聞不如一見,見識之後林鶴心中大為震撼,也徹底擺正了自己在宮中的地位。

在這位女帝君眼裡,她和那位用來討好太後的男子一樣,都是取悅她們母女的工具。

既是這樣,除了取悅晏浮生,林鶴什麼都不該想。

但是林鶴的侍寢生涯並不順利,可以說一路坎坷。

作為九州之主,晏浮生的寢殿仍然是她當公主時住的寒香殿,服侍她的宮女並不多,而且半數都是張太後指派的,等林鶴被送進來,寒香殿的人又被裁了一半,所以大部分時候寢殿裡都是清冷寂寥的。

林鶴雖說有神龍血脈,但對於行事方麵一竅不通,寒香殿裡也沒有人主管這方麵的事,而且晏浮生在這方麵好像並不熱衷,她平時睡在寢殿裡間,林鶴則睡在外間,平日裡不管不問,仿佛隻是把她當條狗栓在門口,順手給口吃的而已。

林鶴的傷恢複得很快,眼睛也恢複了,這時候才真正看清楚晏浮生到底長什麼樣子。

比原來出挑了,模樣卻總是冷冷的,每晚回到寒香殿隻是看些折子,看九州各地的材料,圈圈寫寫,對政事很是上心,和旁人口中的“好擺布的柔弱女帝君”完全是兩類人。

林鶴第一次主動湊上去,想替晏浮生寬衣,伺候她就寢,平白無故地把晏浮生嚇了一跳。

晏浮生防範心很強,平日裡不會讓不熟悉的人靠近,雖然身邊都是張太後的親信,但貼身伺候她的隻有一兩個人。林鶴修為並不淺,唐突湊上去固然驚到了她,她當即嗬斥林鶴: “誰叫你來的”

林鶴隻好緩緩跪下身去,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麵上。

換作從前,林鶴可能會說句玩笑來取笑她一驚一乍,但入了宮,一切都隻能仰人鼻息。

林鶴根本不解晏浮生,不該貿然靠近的。

晏浮生看她跪下去不發一言,莫名有些惱怒,當晚她也沒再說什麼,愣是由著林鶴在她寢宮裡跪了三天兩夜。

直到張太後那邊都發話了,說晏浮生不該小題大做,讓一個下人跪了幾天幾夜,這才讓晏浮生免了責罰。

“都是沈家人沒規矩,教壞了她,罰了這些日子,她也該學乖了,”張太後喜歡明麵上施恩,背地裡偷偷使壞, “哀家看她樣貌怪好,難為你喜歡,便好生疼愛吧。”

有了張太後的準許,林鶴這才名正言順可以侍寢。而晏浮生也給張太後留了個“好操控”的印象,如若連她寵幸誰都要太後指令,那麼國家大事也皆由太後說了算。

當時應該是三月桃花紛飛的季節,林鶴在寒香殿不知時日,隻見案前花瓶裡插著桃枝,算來從她下獄至今也才過了兩個月而已。怎麼會這般……度日如年。

張太後指派了一個嬤嬤跟林鶴講授侍寢之事,直到多年後林鶴才覺得那嬤嬤純屬瞎編,大抵老嬤嬤本人也沒經曆過這般事,拿男女經驗含糊了事。

當晚林鶴被送去沐浴,湯池裡不知浸了多少香油香料,她感覺自己像一頭洗白了待宰的豬,甚至想破頭皮也想不明白那位清清冷冷的女帝陛下為何要她這種的

她大有不祥的預感,果然等她被送上晏浮生的床榻,滾燙的身體碰到那冰肌玉骨,她仍是沒能討得女帝歡心。

林鶴抱著她的時候,分明感覺她身體是僵硬的,呼吸是淩亂的。

她背對著林鶴,隔著單薄的裡衣,冷聲說: “你儘快些。”

怎麼才叫“儘快些”既然女帝不耐煩這事,為何硬著頭皮要和她睡

若隻是為了誕下繼承人,找個俊美男子不也一樣嗎

起初林鶴以為她偏好女色,現在看來又不是這樣,林鶴伸手在她腰間輕撫,隻覺得她大有忍耐的意思。

“要不還是算了,”林鶴呼吸落在晏浮生發間,她輕聲說, “我辦不到。”

靜默了一會,被褥被拱起一角,冷氣鑽進來,林鶴抬頭看到晏浮生坐起身,敞開的裡衣露出大片風光,她看著林鶴,冷冷道: “若換作是沈碧雲,你是不是可以辦到”

沒等林鶴有任何解釋的機會,晏浮生便下了床,穿上衣裳離開了寢宮。

林鶴又回到了她的外間矮塌上睡,第二天還聽到宮女們的揶揄,拿她取笑。

這一天還沒過去,傍晚晏浮生回到寒香殿,身後帶了兩妙齡女子。

林鶴還以為女帝終於看她不順眼了,打算寵幸彆的女子,轉頭才發現這兩女子被塞到了林鶴的塌上。

林鶴: “”

晏浮生一板一眼地說: “聽嬤嬤說,你沒這方麵經驗,先跟著學,學會了再伺候人。”

林鶴看一眼榻上那兩位風情萬種的年輕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真是難為晏浮生費心思了。

既是這樣,在她眼裡,林鶴和那些被拉去配的牲口有什麼區彆晏浮生又把她自己當什麼了生兒育女的工具嗎

林鶴定定地看著晏浮生,唇角勾出荒誕的笑,而後她筆直身板跪下去,注視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一字字地說: “請陛下賜林鶴死。”

“你放肆!”晏浮生惱極了,當麵摔了一個杯子,隻是那茶盞摔出去連碎片都沒有碰到林鶴,林鶴覺得她有時候跟兔子一樣軟綿綿的,發起怒來都沒什麼威懾力,昨夜林鶴抱著她的時候,她就像兔子一樣瑟縮著不動。

林鶴隻跪著,從入了宮起,她大抵是沒有尊嚴可言的,但她也沒有作踐到跟牲口一般,被拿去這般侮辱。

反正這也不是她第一回惹怒晏浮生,大不了殺了她,遠比被這麼一遍遍地糟踐要好。

她這次隻跪了兩個時辰,到底晏浮生氣消了,遣散了那兩女子,到入夜還是讓林鶴睡她的床,還給林鶴看一樣東西。

林鶴太久沒見著稀罕玩意了,見那東西長得像萬花筒,通體是藍色金屬光澤,底部嵌著一顆上等靈石,想必是一件彆致的法器,她拿在手裡很喜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稀罕道: “這是千機閣的寶貝”

晏浮生從沒見過林鶴開心的模樣,出神地盯著她看了會,淡淡道: “這叫‘洞悉’,我前些日子剛得的,玄妙得很,你往裡頭看,能看到什麼”

林鶴舉起“洞悉”,將眼眶放在鏡筒前麵,仔細去看,發現裡頭竟真有副畫卷!不僅如此,裡麵的人物還會動!

見林鶴看得認真,晏浮生也湊了過來,她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氣鑽入林鶴鼻間,林鶴又想起來她赤。著身子的美好模樣。

直到這時,林鶴才認出來鏡筒裡到底是什麼畫麵——

哪裡是什麼春。宮圖,那分明是張太後的寢宮!是活生生的場景!

林鶴臉色刷地慘白,回過頭看晏浮生,澀聲道: “這是什麼意思”

晏浮生接過“洞悉”看了一眼,對其中畫麵絲毫不在意,又將法器放回林鶴手上,淡笑道: “隻給你看的。”

林鶴又看了一眼,見其三人顛。鸞。倒。鳳,一大片白花花的直刺眼睛,她沒忍住“嘔”一聲——

那是平日裡威嚴赫赫的張太後,是晏浮生的親生母親。

林鶴不知道晏浮生為什麼要給她看這個,如果是想要讓林鶴從中學點什麼,大可以請些藝伎而非她生母。

“我從記事起就看這個,也從沒吐過,”晏浮生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說, “你不用想著怎麼讓我好受,這種事我永遠都覺得惡心,你隻要讓我懷上,不管怎樣都行,我想要的隻是你的血脈,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林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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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有修改,過了十幾年,林鶴應該還不知道晏霖的名字。

晏浮生的性格就是……挺有病的,但她是真的愛hhh,前麵一章有讀者指出林鶴想回到晏身邊,我想說並不是的,她隻是想回去打仗,作為一個曾經舉世無雙的劍修,天下危難,第一反應想上馬提槍殺敵,這應該是正常的反應哈

☆23.第23章

第 23 章

23。

先帝在位期間曾冊立過三位皇後,第一位皇後多病早逝,膝下並無子嗣,第二位是前太子晏平燾的生母金皇後,幾年前因太子與先帝寵妃有染,東窗事發後晏平燾被廢太子之位,金皇後受其牽連在宮中鬱鬱而亡,不久之後晏氏王朝迎來了第三位皇後 —— 張皇後。

張雪雲素有風流之名,初入宮時便以美貌驚動天下,她入宮即得寵,很快就為先皇誕下了尊貴無雙的長公主。先帝在位期間,後宮的美人一茬接著一茬爭奇鬥豔,唯獨張雪雲始終不改風流美人的稱謂,她從未表現過政治野心,多年來給人留著美貌卻無害的印象,直到被冊立為皇後,張雪雲的陰毒手段才被人看出來。

直到晏浮生繼位多年,宮中依然盛傳著張太後勾引前太子,陷害前太子的傳言,還有傳言說晏浮生並非先皇血脈,是張太後和彆的男人生下的賤種。

起初這種傳言隻在宮中少數人口中傳播,但在先帝逝世之後一年有餘,也就是晏浮生繼位第二年,張太後誕下一位男嬰,引得天下人議論紛紛。

據傳言其父乃是朝中一位重臣,因為這事牽累,懷疑女帝陛下身世的人越來越多,謠言甚囂塵上,一度傳到了晏浮生的耳中。

林鶴曾親眼見過晏浮生處死女婢的寒香殿,隻因那女婢說了句: “陛下的樣貌和太後娘娘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和先帝倒不怎麼像呢。”

晏浮生雖繼承了張雪雲的美貌,但氣質上判若兩人,她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拒人於千裡之外,林鶴在她寢殿裡住了兩個多月,連她的手都沒有牽過。

生在皇宮裡,大抵日日夜夜都是提心吊膽,擔心著他人來謀害自己,尤其是像晏浮生這樣一位從小不得寵,受下人欺負,看母親臉色,還要承受種種惡毒謠言的小主,她不僅得防範著身邊人,還要為日後能否穩住根基提早做準備。

所以她找來林鶴,需要林鶴幫助她誕下帝位繼承人。

“聽太醫說,她現在肚子裡又有了一個,”晏浮生告訴林鶴, “若再生一位男嬰,這天下恐怕又要改朝換代了。”

林鶴臥在晏浮生的床榻上,震驚得無以言表,她拿著“洞悉”又看了一眼,小聲問: “你監視她多長時間了”

“我這屋裡都是她的眼線,她屋裡自然也有我的眼線,”晏浮生支著胳膊,看了林鶴一眼,懶懶道, “你可知道外麵在傳,我並非先帝血脈一事”

她手扶著臉,眼尾微挑,唇角帶著一抹譏誚,衣袖滑落至臂彎,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膚,林鶴多看了會,差點兒忘了她剛才問了什麼,垂下眸道: “我聽人議論過。”

“嗬,”晏浮生倚在床頭,冷笑, “你也不會撒謊騙我,哄我開心。”

“我騙你做什麼我也不會哄你開心,”林鶴說, “你把我從天牢裡撈出來,就是想要一個正經的血脈,但我是奴籍,你和我生的孩子,難道就能被世人所認可”

“世人不會知道你,隻要是我生的就行,”晏浮生道, “張太後生的幾個,連是誰的種都不知道,依然趕巴巴地要做這九州的主人。”

林鶴看她若無其事說這話,心裡一股彆樣的滋味。

原來在晏浮生的盤算中,林鶴隻是個借種的工具,日後等孩子生下來,與林鶴是毫無乾係的。

熄了燈,晏浮生背過身,脫去身上最後幾件衣物,長發攏到一側,露出曼妙的曲線,她背對著林鶴說: “你隻管來,我不會責罰你。”

林鶴怔怔地看了一會,那曼妙的背影幾乎令她失神,可一想到晏浮生骨子裡厭惡這種事,林鶴便如一盆冷水澆在頭上,怎麼也提不起興致。

四月夜裡依舊寒涼,林鶴盯著她單薄的身子看了一會,還是窸窸窣窣爬下床,直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晏浮生輕輕地抽了口氣,也不知究竟是鬆了口氣,還是被林鶴氣到,她側過身蓋上被子睡過去,不再理會跪著的人。

林鶴就這麼不發一言地跪在床邊,跪到天色發白,跪到宮女們進來服侍女帝梳洗,又一次淪為笑柄。

晏浮生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換了衣裳去上早朝。

寒香殿寂靜無聲,唯有院外開敗了的花簌簌地落在泥桌裡。

林鶴懷念跟著沈碧雲在築仙門習劍的日子,她已有數月不曾握劍,連劍訣也生疏了。

當天早上,林鶴還在寒香殿受罰,張太後那邊就聽到了風聲,還沒等晏浮生下早朝,她便大搖大擺地帶著人進了寒香殿,殿裡除了兩個灑掃的宮女,便隻有對著床跪了一夜的林鶴。

林鶴雙膝早就麻了,也不起身行禮,反倒是張太後親熱地湊上去,雙手扶著林鶴的胳膊,滿臉慈愛地說: “哎呀,這又是怎麼了啊,快起來,彆傷了身子。”

林鶴又累又乏,根本直不起身,板著臉道: “給太後請安。”

“哀家聽說昨兒個你又惹陛下不高興了,”張太後捂著唇笑了笑, “有什麼大不的事,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陛下也就是使使性子,你但凡好好說幾句哄哄她,沒什麼大不了的。”

張太後身旁還帶了一名男寵,聞言也是欠著身子,捂著嘴笑得萬分妖嬈。

林鶴臉色鐵青,不動聲色地抽了口冷氣,心說這夥人竟是這般歹毒心腸,合著趁晏浮生不在這裡,來惡心人呢

她剛支起膝蓋,聞言又跪了回去,身姿筆挺,正色對張雪雲說: “太後娘娘慎言,奴隻是陛下一時興起的玩物,萬萬擔不上您剛才的話。”

什麼“夫妻”許她和晏浮生做夫妻,那不是要害晏浮生的命嗎

換作旁人,聽了張太後這話心裡定要生出非分之想,這恰恰就中了張太後的奸計。

林鶴雖然未得晏浮生寵幸,但絕不想替張太後謀事,況且沈家遭難,張太後在其中出力不少,她恨極了張雪雲,怎麼會被她隻言片語買通

見林鶴如此聰明警覺,張太後的臉色立刻拉長了,她笑道: “怪不得你如此不得寵,長了個榆木腦袋,哀家看中你是你的福氣,你倒是膽大包天,膽敢頂撞哀家”

林鶴隻得磕頭,雙手扶在地板上,額頭輕輕點地,說: “奴不敢。”

張雪雲低頭打量著林鶴,一隻刺繡華美的翹頭鞋往前挪出半分,踩在林鶴手掌上,鞋底在她骨節之間搓揉,她慢悠悠地說: “聽人說,你是個劍修,那這手原是握劍用的”

林鶴聽到骨節斷裂的聲音,疼得牙齒細密地發抖,她隻低著頭,沒有發出聲音。

“你若是以為陛下器重你,就可以不把哀家放在眼裡,那你可是大錯特錯了,”張雪雲笑著說, “今兒個,哀家廢了你這隻握劍的手,到明兒,哀家再割了你舌頭,你以為晏浮生會為了你做點什麼”

林鶴疼得直抽冷氣,聽到張雪雲一字一字厲聲說: “哀家告訴你,她連屁都不敢放!”

她話音落下,林鶴笑著回應道: “太後聖明。”

頭上狠狠挨了一腳,林鶴倒在一旁,眼冒金星,唇角還掛著不羈的笑,她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再次端正跪好,跟張雪雲道: “請太後恕罪。”

“殺千刀的,裝的什麼樣子,”張雪雲啐了一聲, “給你臉色瞧了,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不過是狗娘養的賤種,學了下作樣子,裝什麼清高……”

林鶴抬起眼瞼看她,冷冷地說: “我娘親不比你下賤。”

張雪雲倒抽一口冷氣,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林鶴臉上。

“太後……太後您消消氣,何苦勞煩您親自動手”

“由奴才們來為太後您解氣……”

掌刑的幾個奴才雖沒什麼功力,但林鶴也架不住他們一頓死裡打,好半天了,等張太後人都走了,她才被人拖著離開寢殿,下了幾步台階,路上撞見一行人,林鶴聽到晏浮生的聲音冷冷淡淡地問: “這是怎麼回事”

她仿佛永遠都是這樣子,林鶴從來沒見過她為誰驚慌,為誰心急過。

“回稟陛下,下人無禮衝撞了太後,太後說了,她要回淩霄殿,親自替您管教管教。”

林鶴滿身是傷被人拖了一路,抬頭看著晏浮生在原地站了一會,始終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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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第 24 章

24。

拳腳如雨揮在林鶴身上的時候,她隻是想著,後宮的奴才們一個個都像沒吃飽飯似的,打了半天也沒傷筋動骨,還不如張太後踩她手掌時傷得重。

沈家出事的時候,林鶴被關在天牢裡審了許多日子,脖子上有一層皮是被活活揭掉的,指甲被撬開,眼睛被刺瞎,種種極刑隻是為了讓她親口說出幾個字: “沈將軍謀逆。”

林鶴寧願被他們折磨至死,也不肯說任何一句對沈將軍不利的話。她五歲來投奔沈家,將軍夫婦將她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給予她從未體驗過的溫情,十多年的恩情,林鶴唯有以死相報。

黑暗中,驟然聽到那清泉漱玉般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摻著一股冷冽的威嚴,她說: “都給我住手,從現在起,這間天牢裡的人歸我,你們全都退下。”

那聲音是極好聽的,林鶴隻能從腦海裡搜刮,數遍了京城中與她相識的女子,卻還是沒想起來有這麼一位貴人。

“林鶴。”

她念名字的時候,舌尖抵在上顎,唇齒間仿佛溢出一股淡淡的香氣,與天牢裡充斥著血腥和汗臭的環境格格不入。

林鶴的身子全靠係在木柱上的捆繩支撐著,她下巴從肩上抬離,試著用眼睛去辨認對方,可支撐不到瞬息,複又垂下腦袋,唇角牽出笑容,她說: “誰在想我呢”

佳人隱約歎了口氣,林鶴察覺她氣息靠近,接著一隻溫涼的手貼在她肮臟的臉上,抬起她的臉打量了一會,她說: “獄卒收了錢好歹也辦了回人事,沒毀了這麼張好看的臉,林鶴,你以後跟了我吧。”

林鶴笑了笑,不知死活地說: “你聲音倒是好聽,可萬一是個醜八怪呢我跟了你,有什麼好處”

“我知道你的身世,你死在這裡太可惜了,你若跟了我,便不用再受這番苦楚。”

林鶴但笑不語,在她過去的人生裡,沈家一直將她保護得很好。除了報答沈家,她從未想過彆的出路。

這世上除了將軍夫婦,還有誰知道她的身世

仿佛料定了這樣的話無法說動林鶴,她搖搖頭,改了說辭: “你現在的修為,快結金丹吧你能扛得住這裡的極刑,沈家另一位嫡親的小姐,修為可遠不如你。”

林鶴唇邊的笑容消逝,雙眼睜大了些,目無神采地說: “你可有……辦法救她”

等待她的是一陣沉默,林鶴朝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聲音微微發抖: “我求求你,沈家是被陷害的,碧雲她什麼都不知道,隻要你能救她,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她壓根不知道眼前究竟是何方神聖,但病急了亂投醫,這是她該為沈家做的。

“你想要我跟了你是吧我可以的,我這張臉以前在築仙門也是迷倒了不少男男女女,要不是身世不好,高低得抱個老婆回家,不至於到現在還是個孤寡身,”林鶴咽了口血,笑起來明眸皓齒,臉頰上還有兩個好看的酒窩,她朝著晏浮生的方向,口不擇言地說, “你是喜歡在上麵還是在下麵,我都可以,定能將你伺候得心滿意足……”

果然,隻要提到沈家的人,尤其是那位沈碧雲,她就像變了個人,低聲下氣,唯唯諾諾。

晏浮生不喜歡她這樣,可沈家那位一出生就是好命,有家世和名聲,有林鶴生死相護,這是晏浮生活了兩輩子都比不了。

林鶴又求了幾句,對方似乎聽不下去了,打斷她道: “行了,就這樣吧。”

林鶴試探道: “我該如何喚你”

她淡淡道: “喚陛下。”

林鶴: “……”

晏浮生並不理會她的震驚,她說: “既然商定了,你今晚就回我寢宮,沈家的事,你大可放心,我能救出你,自然也能救出她。”

林鶴規規矩矩說: “謝陛下。”

晏浮生輕輕笑了聲,林鶴覺得她好像仍在打量自己,便將頭垂得更低,聽到她說:

“日後,在我的寢殿裡,沒有人敢欺負你。”

這句話林鶴到底沒有相信,在寒香殿,第一個欺負她的人就是晏浮生。林鶴也沒有料想到,給女帝陛下侍寢竟是這麼難的一件事,她實在享不來這豔福。

至於張太後那邊,林鶴其實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張太後踩碎是的她右手手掌,但林鶴左右手都能持劍,若非寒香殿沒有懸劍,林鶴恨不得找個機會將張太後一劍捅個對穿。

“哀家查過你身世,你娘親是林飛卿,還有一位是前朝餘孽,哀家也認得。”張雪雲倚在一張貴妃榻上,手裡抱著一個純金造的暖爐,身上蓋著一件白狐毯子,雖然是四月份的天氣,但偶爾刮起一陣倒春寒的風,確實冷得沁骨,倒也可見張太後挺愛惜自己身體,她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林鶴,慢悠悠地說: “說起來也挺有緣分的,她兩人相識的情形哀家也知道,如果哀家沒有猜錯,你應該是十月份出生的。”

前腳剛扇了林鶴,這會子氣消了又跟她套近乎,果然帝王家的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林鶴跪在一處,有氣無力道: “這事倒不難查,隨便從沈家找個人問,都知道我的生辰。”

每年林鶴快過生日的時候,沈夫人會去珍饈樓學一兩道新菜,到林鶴生日那天大顯身手,親自下廚做上一桌好吃的,還會邀來林鶴的三兩好友一道慶祝,那一天將軍府上會放半天假,下人們也在後院擺宴席慶祝,年年如此,林鶴還記著去年沈夫人做的荷葉雞的味道,光是想想就讓人垂涎三尺。

林鶴生日的時候如此,沈碧雲生日也不例外,沈夫人對她們倆一視同仁,常常告誡沈碧雲,要將林鶴當親姐姐一般對待。

“你還是這樣油鹽不進,跟你說話真沒意思,”張雪雲用長長的丹寇刮了刮暖爐爐壁,沉吟片刻道, “方才你也見過陛下了,她可曾為你求情”

林鶴說: “我的命不值錢,陛下自是不會為了我……一個賤奴,而忤逆娘娘的。”

這話倒是張雪雲愛聽的話,她眉目間皆是得意之色,身子往後靠,懶洋洋地說: “她若有那個膽子,這帝王之位也輪不到她來坐,你呢,雖然是她從天牢裡撈出去的,但也不必太向著她,否則呢,接下來有的是你後悔的日子。”

林鶴看著她道: “請太後明示,什麼是‘後悔的日子’”

張雪雲嗤笑一聲,掖在狐裘下的一隻手輕輕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她說: “陛下的東西,皆是哀家的賜予,既是哀家賜予,哀家什麼時候想收回都可以,林鶴,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林鶴聳肩一笑, “原來如此……”

“既然清楚這一點,何苦來隻向著她一人,今兒個你喚她陛下,改明兒卻不知該喚哪個陛下,”張雪雲哧哧地笑, “林鶴啊林鶴,哀家提點你的,你可千萬要記住。”

“好,記住了。”

看她終於學乖了,張雪雲心滿意足,拿手支著下巴,望著林鶴,一臉親切地說: “你也彆記恨哀家,哀家今日這麼做,隻是希望你認清楚些,彆對陛下懷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今日你受罰,她連看都不看,可見素日裡對你根本不上心,你以後替哀家辦事,如何”

林鶴清冽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她,不緊不慢地說: “多虧了娘娘提點,林鶴方才知道,原來陛下的處境竟是這樣,孤孤單單,連一個可以倚仗的人都沒有,林鶴既然是陛下的人,那勢必要護著陛下,她若好了,我也跟著趾高氣揚一些,她若不好,那我隻能隨她一道吃苦受罪,太後抬舉林鶴,隻可惜林鶴無福消受,請太後收回成命。”

這是她一天之中第二遍拒絕張太後了,張太後無論如何都受不了這份氣,她死死看著林鶴,目光噴火,咬牙切齒道: “冥頑不靈,哀家這就送你去死,來人——”

“在。”持刀近衛上前一步等候指令。

林鶴兩眼一閉,隻當這段日子是賺來的,她本該死在那肮臟惡臭的天牢裡。

宮女腳步聲很急,趕在張太後下令之前說: “啟稟太後,陛下在殿外求見。”

林鶴抬眼看到張太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鼻子翕動,怒氣噴薄,對林鶴說: “你贏了。”

林鶴不言不語,眉眼間帶著冷笑。

“她肯為你來求情,這倒是稀奇了,”張太後白眼翻上了天,對宮女說, “叫她進來。”

晏浮生仍穿著上朝時的龍袍,白金色的雲錦做底色,底邊淺淺地繡了一圈龍紋,素雅卻不失奢華,她不慌不忙地走進來,不曾看一眼林鶴,隻端正地跪在張太後跟前,清冽的聲音說: “孩兒給太後請安。”

張雪雲捏著手指,撇著臉說: “怎麼,哀家替你教訓下人,有什麼不妥當嗎”

晏浮生沒有立刻回答,她先將頭上的冠冕摘下來,雙手供著遞向前方,身體跪得不能再低,上半身完全匍匐在地,臉幾乎貼向地麵——

張雪雲笑道: “你這是做甚”

晏浮生跪得極標準,聲音裡沒有一星半點的黏糊,她哀求道: “太後,林鶴是孩兒心尖上的人,孩兒喜歡她由來以久,孩兒懇求太後饒她一命,將她賜給孩兒,孩兒不想當這天下之主,太後您若喜歡,孩兒立刻將位置讓給您,懇請太後由了孩兒這一次。”

張雪雲的嘴撅著,眼睛裡的笑意卻絲毫不掩飾,她直勾勾地看著那頂冠冕,虛心地說: “說的是什麼話這位置是你想讓就能讓的”

晏浮生長跪不起,張雪雲“哎呀呀”道: “到底哀家成了最壞的人,你們兩口子鬨脾氣,哀家不過是好心幫你們和解,哪能鬨成這樣,快起來罷。”

晏浮生不為所動,她道: “太後,請您拿回帝君之位。”

張雪雲正色道: “這位置左右跑不掉,你先坐著又能如何”

晏浮生隻好直起身,雙手仍端著冠冕。

張雪雲道: “哀家不過是一時氣惱,怎麼會真殺了她,既然是你喜歡的人,便帶回去疼著,哀家不摻和你們兩口子的事。”

晏浮生臉色鐵青,說: “謝太後成全。”

張雪雲道: “既然說到了謝,天機閣的事怎麼處置,陛下拿個主意吧。”

晏浮生: “我聽太後的。”

“疏通地下靈脈是個大工程,哀家雖然不懂,但也知道這事該交給最有經驗的卞老,你非得叫幾個毛頭小子來管,這事辦得大有不妥,尤其是那個什麼卞三娘,一個女子,怎麼能委此重任你多半是糊塗了,”張雪雲摩挲著手指,優哉遊哉地說,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你想多扶持些有才能的女官人,隻是事有輕重緩急,你大可給卞三娘一個閒職,也不該挪了卞老的位置。”

晏浮生沒有半句反駁,畢恭畢敬道: “孩兒這就撤了卞三娘的官職,恢複卞老原職,並向卞老賠禮道歉。”

張雪雲點點頭,又囉嗦了七七八八的東西,這期間晏浮生一刻沒有懈怠,跪了近一個時辰,身姿幾乎沒變過。

林鶴聽她母女對話,越發覺得匪夷所思。她兒時有林飛卿疼愛她,入了將軍府又有沈夫人無微不至的關懷,她便理所當然地以為天下母女關係都如沈家這般親密無間,卻一刻也不曾想過,她曾經習以為常的溫情,晏浮生怕是畢生都沒有體會過。

林鶴撐著身子聽了許久,後麵的全忘了,隻想著晏浮生最開始說的幾句——

“林鶴是孩兒心尖上的人,孩兒喜歡她由來以久。”

……真的假的

便是假的,那也是她這段時間聽過的,最動聽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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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第 25 章

25。

回了寒香殿,晏浮生又一聲不吭地看起折子,她也沒看林鶴,更不主動和她說話,仿佛那位放下冠冕求張太後饒了林鶴的人根本不是她。

林鶴到底受了些皮肉之苦,喝了半碗湯藥便昏昏欲睡,心裡雖然想著連晏浮生都還沒睡,她怎麼能睡過去但到底還是禁不住寢殿內香氣襲人,倒頭就睡著了。

夜裡渴醒,林鶴忍著渾身疼痛,掀開身上不知何時蓋的被子,爬起來找水喝。

也不知幾時了,寢殿裡鴉雀無聲,宮女們已經酣睡,林鶴隱約看到房中有一處光亮,她便摸索著過去,站在裡間門口,隔著一扇屏風看到晏浮生倒在書案上睡著了。

豆大的燈照著她伏案的側臉,眼睫毛根根分明微微外翹,眼尾仿佛有淚痕,鼻尖泛著一抹紅,像是著涼受了凍,格外地讓人心疼。

林鶴素來是個憐香惜玉的,就連沈碧雲也常說她見色忘義,可她不比男兒,不知“色”是什麼意思,她本性如此——天真地喜歡世間一切美好事物,而這世間所有美好事物之中,美人是最難得也是最脆弱的。

她幼時親眼看著林飛卿身體一日日衰弱,那時候百般無助,恨世間種種不平,恨不能一日長大成人,護著身邊人一世周全。

可等她漸漸長大,才發覺世間的不平等遠超出她想象。等到她拳頭變硬了,卻比不過拿劍的人,等她拿了劍,又比不過修仙的,等她修了仙,發現皇權至上,眾生皆是螻蟻。

林鶴無聲無息地湊到晏浮生跟前,拿起掛在一旁的白狐鶴敞,打算替晏浮生蓋著,等眼神落在案前的折子上,她暗暗一驚。

哪裡是什麼奏折,晏浮生在看的……是巫書

所謂“巫書”,其實與邪門巫術完全不搭邊,乃是幾百上千年前五行師們遺留下來的著作,是係統詮釋五行之術的講義,上麵的文字皆是古文字,即便是年歲已達兩三百歲的大乘期修道者都不一定認得這類文字,晏浮生是從哪習來的

林鶴無法分辨她研讀是的哪個年代的著作,隻知道這東西極其珍貴。

十七王之亂後,侍奉姬世王朝的五行師徹底絕跡,後世雖有略通皮毛的修道者,但他們的本事與五行師們相去甚遠,故而被籠統地稱做“法修”。當代修道者崇尚劍道,從內修煉金丹,以劍為媒介施以威力,是當前門派中的主流。法修隨著五行師的消亡而沒落,早已無人問津。

晏浮生被困在宮殿中,受張太後禁錮,根本沒有機會修道,長此以往身體日漸虛弱,是無法穩坐帝君之位的。

所以晏浮生暗中擇了法修之道,表麵上仍是一副毫無修為的柔弱模樣,實則日日刻苦,不曾怠惰。

林鶴不小心發現了這個驚天秘密,她躡手躡腳將鶴敞掛回原處,退到外間,裝作不小心碰到了茶案,發出稀裡咣當的聲音。

“林鶴”晏浮生喚她的名字,依舊是冷冷淡淡的。

林鶴“嘶”一聲,雖然是假裝撞到茶案,但赤腳踢到桌腿上的疼是真真實實的,她一顛一顛地過去,鼻青臉腫地問: “陛下,有什麼吩咐嗎”

晏浮生看她一身的傷,還能爬起來到處跑動,不禁好笑道: “果然是神龍血脈,這點皮肉傷對你而言,睡幾個時辰就好了。”

林鶴最怕晏浮生生悶氣不搭理她,倒是這麼調侃幾句也好的。她嬉皮笑臉,一顛一顛地湊過去,欠身往案上,撥了撥那盞油燈,使屋裡更亮一些。

晏浮生順手合上折子,看著她說: “你腳又怎麼了”

“起來喝水,撞到桌腿了。”林鶴回頭看她,因身材高挑一些,此刻看著晏浮生坐在一張寬木椅下顯得格外嬌小,她忍不住去回憶第一次見麵的情形。

喜歡她由來以久的話,倒有幾分像是真的。

晏浮生懶懶地歪著頭,低眸看著她赤著腳,似笑非笑地說: “你這笨手笨腳的,哪裡像一位快結金丹的劍修這麼下去,一天天傷筋動骨,保不齊哪天死在我這了。”

林鶴淺淺笑著,見晏浮生發髻有些亂,上麵彆的珠釵寶石都沒取,想著是伺候她的宮女怠慢了,她想伸手給她整理,卻被晏浮生拿一支毛筆格擋了。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足以見得晏浮生生性多疑,不喜歡與人親近。

林鶴挑了下眉,側著身子虛坐在木椅扶手上,挨著晏浮生卻不親近她,接著剛才的話問: “若我死在陛下這裡,您會替我收屍嗎”

晏浮生目光移開,手裡的毛筆百無聊懶地轉了轉,她說: “倒不必那麼麻煩,若你死了,我會拿你的屍體喂狗,吃了你的血肉,就算是狗也能漲一星半點修為。”

林鶴眼神微冷,說: “陛下這副態度,我真不知該如何自處。”

晏浮生輕聲道: “太後要收買你時,你大可答應她,我讓你做那種事的時候,你也儘管做,林鶴,你的高尚與這肮臟的宮殿格格不入,隻會害你葬送性命……也害了我。”

林鶴想了想道: “陛下指的是,卞三娘那件事”

“那件事上,是我激進了些,疏通地下靈脈有利於朝廷管理九州各地,隻不過要做成這事,付出的人力,物力代價未免太大。太後目光短淺,隻想拿這件事情籠絡人心,她巴結的那些老臣一個個都是貪贓枉法之輩,等他們一層層貪汙下去,錢花出去了,怕是事情沒能辦好,影響深遠,卞三娘之流雖有才能,但到底也無抗衡之力,這事就算不是因為你,我也無法辦成。”

晏浮生說著,忽然問林鶴, “若是你遇到這種情況,你該怎麼做”

林鶴正兒八經地站好,雙手攏在身前,雖說當不了謀臣,但也不願自甘墮落當諂媚之流,她站定了想了想,說出了兩個字: “暗殺。”

晏浮生笑了出聲,說: “和我想的一樣。”

林鶴其實說出那兩個字就後悔了,她知道這將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晏浮生主動牽起林鶴那隻骨節破碎包滿了布條的手,肌膚相觸,林鶴肢體微微一顫,她有想收回去的衝動,她既不願意以色侍君,又如何甘心當一殺手

晏浮生沒有開口說什麼,她徐徐起身,身體幾乎貼在林鶴懷裡,雙手摸索著捧著林鶴的臉頰,在她唇上吻了吻。

林鶴連呼吸都僵住了。

晏浮生雙手拉著林鶴的衣襟,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幽幽地說: “侍寢還是幫我殺人,你隻能選一條。”

有這樣的絕色美人在跟前誘惑,試問什麼樣的傻子會無視一條路,選擇更黑暗,更加布滿荊棘的第二條路

林鶴咽了下口水,說: “我幫陛下殺人。”

晏浮生放在林鶴身上的手垂下來,目光黯淡了些,她側過身背對著林鶴說: “先服侍我更衣就寢,等你傷養好了,我再定下策略。”

林鶴的呼吸落在她發間,見她身體微僵,不禁失笑。

夜深露濃,林鶴忽然說: “其實我左手也能持劍殺人。”

晏浮生靜默了一會,說: “好。”

林鶴抬起手給她一件件取下珠釵,細軟的長發如瀑散落下來,香氣令她酥倒,又給她除去外衣,等她上了床,替她蓋好被子,這才退出去。

她原來因口渴爬起床,半天也沒喝上一口水,到這會兒功夫,更是渴得耐不住,她拿起外間的茶壺,對著壺嘴,將裡頭的涼茶喝了個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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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第 26 章

26。

如果能殺,林鶴第一個想殺的就是張太後。

沈煜鋒將軍年初率兵出關,至今杳無音信。二月初兵部拿著幾封偽造的書信判定沈煜鋒謀反,後來被識破是偽造,朝廷便從沈家家眷下手,幾個月折騰下來一無所獲,至今找不到他謀反的證據,既無法斷定沈將軍謀反,也無法斷定他沒有謀反。

朝堂上,張太後提出“疑罪從有”的說法,至今還給沈家扣著謀反的帽子。

素來隻有“疑罪從無”的說法,張太後的說法荒誕至極,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詮釋得淋漓儘致,可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也沒有人敢站出來為沈家伸冤。

說起來,晏氏王朝依舊沿襲著前朝的官製,采用雙軌製度,但凡管理民間百姓戶籍,稅收,司法之類的官製都由科舉出身的官人來任職,與此對應的是築仙門,天機閣,天問宮等需要道行和修為才能勝任的官職,這一類官職則是從築仙門學宮之中篩選,他們代表著九州天下修為最強的出仕之人,是王朝穩固必不可少的條件。

張雪雲入宮二十年,她有美色和計謀,懂得籠絡人心,也有陰毒手段,所以她能在後宮爭鬥中活下來,熬死了一任又一任皇後,最終將晏浮生送上帝君之位。

這次林鶴要刺殺的目標,是張雪雲籠絡天機閣的關鍵人物,即掌管天機閣長達六十年的卞輝玉卞長老。

“天機閣是給朝廷冶煉靈石,製造靈器的,前朝留下來的玉簡就是天機閣所造,但現在都用不了,若能用玉簡互通音訊,沈將軍出關之後能立刻給朝廷報信,就沒有誣陷謀反的事了。”

“原本沈將軍的案子懸而未決,朝廷應該再派一支騎兵前去打聽消息,但朝中有人提出來,如果騎兵出關之後也沒了音訊該怎麼辦,沈家的案子可以擱置,但以後類似的事情再三出現該怎麼辦”

“於是他們提議要在九州境內修建一個大工程,也就是疏通地下靈脈,恢複前朝的通訊,這件事一旦辦成,利在千秋,對王朝穩固是很有利的,如今國庫還算充盈,有財力去辦這件事,所以朝堂官員對這件事的態度基本上都是支持的。”

“靈脈疏通之後,還需要花人力,物力來維持靈脈通暢,再之則是對前朝玉簡的改進,我曾見過卞三娘新製的玉簡,是長離山的水靈石結合中州之玉,二者都是易得的東西,做起來更容易些。”

下朝回宮之後,晏浮生假意與林鶴溫存,借機支開宮女,將她這些日子的思量與林鶴說道。

林鶴靠在晏浮生溫軟的床上,脫了鞋,一條腿屈著,另一條腿懸在床邊,裙底下露出隱約可見傷痕的肌膚,她雙腿細長且有明顯的肌肉,便是外麵的宮女們看了也忍不住稱讚,因近來天氣愈發熱了,故而穿的單薄,大有賣弄風情給太後的眼線看,令她打消疑慮的意思。

晏浮生坐在床邊,盯著她看了一會,繼續說: “太後清楚其中利弊,她是想做成這件事的,有這樣一件能彪炳史冊的功績在,她登基為帝的把握更大一些。”

“她判斷得沒有錯,但她任人唯親,將這件事交給卞老去做,注定會失敗。”晏浮生篤定道。

“你怎麼能確定”林鶴手裡無聊地玩著一溜頭發,說, “這關係到你的存亡,你不能光憑猜想……”

“我就是知道,”晏浮生眼裡現出一抹輕浮的笑, “就像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一定能為我所用,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象得多。”

林鶴不知這話的深意,她更關心晏浮生帝君之位能不能坐穩。現在沈家的利益,林鶴的存亡都與她關係在一起,林鶴想幫她扳倒張太後,替沈家洗清冤屈。

“你既然知道張太後想做成這件事,好借此機會登基,那你為何要幫她做成此事”林鶴說。

“因為我就是這麼個貪心的人,我既想要工程順利完成,又想要張太後不能得逞。”晏浮生看著林鶴,眼神仿佛在說——

對你有何嘗不是如此。

既想要你全心全意替我辦事,又希望你永遠忠誠地站在我這邊。

林鶴喃喃道: “這倒是挺符合你的作風……”

晏浮生道: “殺他的關鍵在於,如何不令太後起疑心,也就是如何把這件事嫁禍出去。”

林鶴: “你有人選”

晏浮生道: “卞輝玉這個人,平時謹小慎微,但其實是個見錢眼開之人,他主管疏通靈脈一事,前些日子在汝河附近挖靈脈時,發現了一處地宮,應該是前朝某位帝君的墓葬,裡麵陳設奢華至極,你猜猜最後這些挖出來的東西都到哪去了”

林鶴乾笑, “前朝殉葬,難不成也能貪汙”

“前朝歸前朝,本朝的律法又不會護著前朝,況且天下間除了你這麼一個僅剩的血脈,還有誰會惦記著前朝的事”

晏浮生漫不經心一說,林鶴忙道: “陛下,我雖與前朝沾了點血親,但生我養我的人與前朝無半點關係,我既然跟了陛下,便是陛下的人,怎麼會惦記著前朝的事”

“我隻是隨便一說,你不必緊張,”晏浮生道, “前朝地宮挖開之後,卞輝玉挑了些好東西送給太後,往我這也送了一兩件,其餘的幾乎全搬進了天機閣。”

林鶴: “……”

“太後她並不修道,她隻想借著天靈地寶謀求長生,對於卞老的做法雖不認同,但她也沒有更好的利用辦法,便隻由著他去,然而地宮裡有一樣東西,誰也搬不走,據說是認了主的。”

林鶴腦子飛快地運轉,終於跟上了晏浮生的想法,她道: “是劍嗎”

“沒錯,”晏浮生道, “劍修的劍多半認主,前朝帝君的劍,也隻認與它結契之人,若你能用這柄劍殺了卞輝玉,人們隻會懷疑卞老挖地宮衝撞了前朝帝君,故而死在故劍手上。”

“太後本就對卞老貪汙殉葬一事頗有微詞,又發生這樣的事,她大概是不會深究的。”

林鶴眼睛睜大了些,看晏浮生的神情也不由地佩服起來,這麼個法子也隻有晏浮生這樣七竅玲瓏的妙人才想得出來。

林鶴看著她,鎮定地說: “隻不過,我要如何使得了前朝帝君的劍呢”

晏浮生道: “我已查清楚故劍的主人,連他的生辰都查清楚了,到時候我寫一張符紙,你帶在身上,能改掉你的生辰八字,況且你是前朝血脈,與故劍主人一脈相承,那劍應該會認你為主。”

商定之後,便是林鶴出手的時機了。

恰好這段時間,林鶴從晏浮生這裡得來不少靈丹妙藥,不但恢複了皮肉傷,還修為突進,順利地結成了金丹。

晏浮生給林鶴寫了一張符,同時解了她的禁製,令她能自由出入寒香殿。

上一次張太後來寒香殿教訓過林鶴之後,似乎不太放心,於是叫了築仙門的人,特地給林鶴畫了一個禁製,令她不得離開寒香殿半步。

在此之前,即便沒有禁製,林鶴也不曾離開過這裡。

張太後既不知道晏浮生私底下修煉的事,更想不到晏浮生能為林鶴解開禁製,她還以為她依舊死死地掌控著晏,林二人。

“你暴露了你有修為一事。”林鶴說。

“我本來就沒想過要騙你,我也知道寒香殿的禁製困不住你,”晏浮生語氣柔柔,望著她說, “林鶴,你殺了人之後,還會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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