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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太子話中的意思不僅不難理解。

甚至, 簡單直白到近乎粗暴。

織霧聽見?後,隻當自己耳中生出錯覺般。

可他一字一句,皆讓人耳根子燙。

他尚未與旁人苟合過?。

身體?從上至下……

都?很是乾淨清白。

又或是……

她?同他一樣都?有潔癖。

她?若不?喜歡旁人的東西流入。

他也可以……

不?遺落在內。

領會他的意思後, 織霧隻覺那簇火苗幾乎要燃到了咽喉,讓她?口齒間都?難以吐字。

困在他懷中取暖原本隻是為了求生。

可眼下, 他用?著那張清雋漂亮的皮囊、用?著溫文儒雅的溫潤語氣在她?耳畔逐字逐句, 講一些令人更為臉紅心跳的話……

這樣的太子, 豈止是下流,說他是披著人皮的衣冠禽獸都?不?為過?。

可偏偏, 太子俊美麵龐上的神?態沉靜, 語氣更像是一本正經?。

若省略了聲音, 這副神?態和語氣便是用?來和那些剛正不?阿的古板老大?臣們議論朝政都?很合宜……

在織霧麵頰漲紅、幾乎都?快忍不?了他那些更顯他斯文敗類的話時, 男人的掌心卻徐徐撫摸到她?的後頸, 語氣恍若關懷。

“熱了。”

織霧聽得?這兩個字, 這才?猛地回神?,突然間發覺自己手腳似乎也都?充滿了熱意。

甚至,因為他過?於無恥下流的話, 她?的後背生出了微微的汗意。

他這樣……似乎是為了,讓她?害羞?

仿佛是為了驗證少女困惑的念頭, 晏殷這時候才?如同一個好心人般,語氣體?貼詢問她?:“方才?那些話很過?分……是不?是?”

“顧小姐這樣會好許多。”

他這樣說時,顯然也將那個斯文敗類的人和他瞬間割裂開來。

織霧這般遲鈍的腦袋哪裡能?跟得?上對方的思路。

但她?卻很難不?想到,方才?自己若是受不?住他話裡的誘惑應下了他, 那……那豈不?是……

她?尷尬地又熱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方法比親吻也隻能?好上一丁點?。

熱起來的身體?很快又會再度變涼。

在這之後, 微濕的身體?被染上寒意,寒冷的滋味裹挾上潮意後, 反而會更加難以忍受,將織霧凍得?腦袋裡幾乎都?要凝固成一團漿糊。

她?忘了自己最後到什?麼時候才?徹底堅持不?住。

可愈發漿糊的腦袋在這種情況下,看起來更像是餓死的人看見?飯會失去?理智。

冷凍到好似赤身埋入雪裡的軀殼,在遇到一隻暖爐時,也隻會同樣失去?理智極力將自己貼上去?。

在死亡的威脅下,人最容易失去?人性,而被狼狽不?堪的本能?控製。

以至於,織霧甚至也不?記得?一切是怎麼開始的……

隻記得?太子向?來沉著的呼吸緊促了幾分。

可太子的動作卻絲毫不?似眼神?那般溫柔。

織霧口中隱忍地嗚咽了聲,想要求他……

她?想攥住什?麼,可雪嫩的指尖隻能?在他汗濕的精壯脊背上打滑。

尤其是嗓音也更壓抑不?住一些黏膩的語氣……

讓她?整個人都?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奇怪氣息。

……

天光透進來時,叢林間的群鳥叫聲漸漸傳入耳中。

遠處有溪流聲,蟲鳴聲,甚至還有路過?的砍柴人說話聲。

可織霧卻緩了好一會兒?的思緒。

很快,昨夜的記憶便又不?期然地闖入腦海。

昨夜,她?實在太過?於緊張。

太子額上的汗珠滴在她?的心跳上。

許是想到她?說過?愛潔的話才?想要好心替她?舔去?……卻被她?漲粉了麵頰抵住唇瓣。

接著,她?又因為沒?有經?驗,始終無法放鬆。

最後更是繃不?住啜泣地央求他。

自己會被玩…壞……

不?想要繼續了。

太子頓了頓,他的黑眸讓人揣摩不?透他的想法。

可很快,他便喑聲在她?耳畔說了句“抱歉”。

接著便極有風度地退了出去?。

織霧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後,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過?分……

她?固然是活了下來,可是……在看到男人的手指時,卻隻覺目光被燙到,飛快挪開。

對方甚至仍舊用?那幾根手指體?貼地替她?擦拭。

即便到了今晨,織霧眼尾仍舊泛著紅。

因為那種過?於奇怪的滋味,以至於她?的反應很大?。

太子將指尖上的藥膏撫過?她?紅腫翹起的唇瓣。

被清涼覆蓋的滋味也提醒了織霧,他後來吻得?有多過?分。

她?想到昨夜中途替換的事情難免有些尷尬。

已經?完成了一半,卻又啜泣著讓太子退出……

倒不?如一開始便不?與他發生。

她?想到一些畫麵,語氣磕絆道:“下次,殿下彆……彆那麼……”

她?想到那一幕,身體?似乎又本能?地輕顫了下。

她?的承受能?力太弱了。

甚至,那種逼得?她?瀕臨崩潰的情緒,她?也隻能?承受住少許……

“彆那麼什?麼?”

見?男人黑眸沉沉地盯著自己,一副非要她?說出來才?能?明白的模樣。

織霧才?愈發羞恥道:“彆……”

全都?進……

末了的字眼蚊蚋般吞沒?在她?唇齒間。

晏殷頓了頓,卻垂眸沉聲回答了她?。

“隻五、六成。”

體?型上的差異,以及生理上的差距。

包括洞窟裡的環境太過?於惡劣,她?也太過?於緊張……

即便耗儘了全身的耐心,也沒?有她?所以為的全都?進。

即便如此,她?也還是無法適應。

沒?有溫暖的房間,合適的熱水,以及備好的藥膏。

在這粗糙寒冷的洞窟裡……

非要全都?完成 ,也隻會傷到她?。

甚至,她?的需求竟然僅僅隻需要晏殷的中指、食指和無名指就可以完成。

直到替換成了手指,

她?才?能?夠接受。

也難怪會喜歡那種秀珍的小玉石……

在太子的人找到之前,織霧幾乎被他服侍得?無微不?至。

可這天底下向?來都?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她?心口總覺反常,偏偏在太子麵前,也許是他的情緒藏得?太深,讓她?總難尋到端倪。

直到東宮的人找到了他們。

塗奚拿到證據,才?當著這位顧小姐的麵斬釘截鐵地彙報道:“抓到了……”

“是顧小姐的人炸毀了洞窟。”

“也是顧小姐的人,綁架了曲醫女。”

織霧:“……”

太子眼底卻半點?驚訝都?無。

甚至聽完這些確鑿的事實後,晏殷才?不?慌不?忙地緩緩開口。

他指尖替她?理好裙擺上最後一處褶痕,莫測的語氣愈發溫潤:“昨夜,孤好心地幫助了顧小姐。”

“現在,也煩請顧小姐幫孤找回曲醫女吧……”

至於她?這次對他的陷害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們可以慢慢商量。

而她?可以享受到他昨夜堪稱柳下惠一般的禮儀風度……

顯然也是建立在需要她?加倍償還的基礎之上。

第42章

屬於顧盼清的人手早在前一天傍晚時, 便早已撤離了此地。

至於負責拖延時間假裝刺殺的刺客們,也同樣在得手之後快速離開。

眼下四周幾乎全部都被東宮的人所取代。

“三日之內,顧小姐需要自己乖乖選擇出為這件事情付出的應有代價。”

“否則……”

太子最後替織霧整理好?裙擺後, 仍舊是貼著她的鬢角,語氣愈顯柔和地說完了這句令她膽戰心驚的話——

畢竟顧小姐也許不會很想清楚, 孤會做出?什麼事情。

這些對話, 除了他們兩人之間, 再沒有?旁人聽見。

表麵上,太子卻極貼心地給織霧留存了最後一絲臉麵, 這才沒有?讓她狼狽到在他下屬麵前都會抬不起眼?睫。

曲晚瑤失蹤, 太子並不會坐視不管。

東宮的人同樣也隻會更為嚴陣以待。

織霧作為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自然清楚他們很快就會找到對方。

在下山邁台階時, 織霧始終心神不安,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在抬腳邁出?的第一步時便膝窩一軟,完全?沒了以往的力氣支撐。

出?乎意?料地腿軟讓她險些滾下台階,偏偏在摔倒之前, 她被一雙有?力的手臂自身後強行抱起。

光天化日之下,織霧抬起眼?睫瞧見了太子那張沉靜的麵龐, 心口本能地一慌。

附近也許很快就會有?其他宮人聚集。

他們這樣……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合適。

她捉住他的衣襟,正想要掙紮下地,卻聽見對方語氣低沉提醒:“若不想被彆人看到,就彆亂動。”

織霧在他寬闊的懷抱中微僵了瞬, 很快也意?識到,他說的是事實。

太子失蹤了一夜, 她也失蹤了一夜。

他們一起走下山來?,共同消失一夜的特征反倒會使得兩個本就不純潔的人更會染上一層曖昧不清的色澤。

而原計劃中, 織霧昨日將他引誘入洞窟後,便會讓早已準備好?的下人宣布自己已經回宮,早早撇清關?係自保。

如此一來?,倒不如讓旁人誤會,將纖細雪白的腿彎搭在太子有?力臂膀上的女子並不是她……

她動作略顯僵硬地將麵頰貼入太子的懷裡。

鼻息間是對方衣襟上帶有?雪香的氣息。

織霧稍稍闔眼?,在山路顛簸間,卻發現太子的懷抱很穩。

穩中帶著微微搖晃,漸漸地,竟讓幾乎心力疲倦一夜的少女生出?困意?。

織霧不知不覺睡去。

待她再度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宮裡。

可這裡不是織霧的寢居。

室內狻猊金爐尚且還殘有?餘溫,氣息和晏殷身上有?些相似。

織霧剛醒來?時思緒迷糊,在沒有?尋到屋裡第二個人的情況下,獨自下榻。

她撥開簾,人也走到外間,這才明白為什麼屋裡會沒有?一個宮人在。

因為太子正在和他的下屬交談。

屋裡略顯輕浮的語氣分明是他那下屬塗奚。

起初,織霧聽到的是“那位顧小姐日後下場必然淒慘”。

“日後被揭穿了身份,真成了旁人的禁|臠,指不定要被欺負成什麼樣子……”

發覺他們在交談間會議論自己。

織霧不由有?些尷尬。

她停住腳下的步伐,本不想再聽,可緊接著,便聽見了另外一道聲音。

“這樣下去也並不是辦法。”

“曲晚瑤和太子殿下命運相連,她生則殿下生,她死則殿下死,在解蠱之前,一旦為外人所知,隻怕……”

溫辭對此並不樂觀的提醒傳入太子和塗奚耳中的同時,也幾乎一字不漏地傳進了門?外織霧的耳中。

織霧動作微微一滯。

發覺自己竟也有?無意?間撞破這一幕的“戲碼”存在……

話本裡的曲晚瑤一出?生就是個死嬰。

雖然後來?被救活了,可她卻始終體弱多病,難以養大?。

在晏殷當年被惠嬪拋下馬車、經曆了一番波折之後,身為孩子的他,又被曲父撿到。

曲父是大?夫出?身,為了救活曲晚瑤孱弱的幼年期,他找來?了一種寄生蠱,分彆給曲晚瑤和太子服用。

寄生蠱為子母蠱,子蠱死則母蠱死,子蠱生則母蠱生。

用在人的身上,可以讓身體狀況皆好?的人去救活身體虛弱的人,且兩人年歲不能相差太遠。

幼年太子身體條件便極其符合,種下母蠱之後,維持曲晚瑤的生機並不困難。

這種方式讓曲晚瑤得以度過孱弱童年後,卻也為太子埋下了深深的隱患。

這也是晏殷會找到曲晚瑤,給予她幫助的根本緣由。

同樣,晏殷身邊的霍羨春會一直甘願留在他身邊,也正是為了攻克這樣棘手的挑戰。

最終在晏殷登上帝位之前,霍羨春方順利解除二人之間的寄生蠱……

織霧聽到這些呼吸都猛然止住。

她下意?識想要退後半步,可衣擺卻碰到了一旁盆栽的葉片。

動靜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室內的聲音卻仍然立馬停頓了下來?。

整個室內靜謐得可怕。

可織霧想也不想便立馬轉身就跑——

打從一開始,對於曲晚瑤和晏殷的關?係她便諱莫如深,不敢提及分毫。

便是因為……她一直謹記話本裡太子最為禁忌的禁區所在。

甚至,在話本裡知曉過這個秘密的人,就連他的母親在內,都未曾留下過一個活口。

織霧跑回了寶珍苑。

她的額發皆已潮濕,濕漉漉地貼在雪白額角。

寶珍苑裡的宮人詫異地看著她好?似被鬼追趕的模樣,可她身後卻並沒有?追上來?任何人。

織霧心跳得極快,餘光瞥過身後的確沒有?人追趕上來?。

她難以對此感到慶幸,隻吩咐宮人準備熱水,要洗去身上所有?與?太子相關?的痕跡。

倘若接下來?劇情順利的話,太子固然會淪為她的階下囚。

可在他被關?進她的鐵籠之前,織霧卻從不知,這當中竟然還有?需要保證自己不被太子滅口這一環節……

她眼?底浮著不安,心底深處很難對此保持以往平靜。

太子給她三天的時間,自己選擇一種代價作為了結。

也許對方現在沒有?追趕上來?,便是等著她三日之內的自投羅網。

織霧眼?下卻顯然沒有?這樣的勇氣。

直到沉香也回宮來?之後,給她帶來?曲晚瑤已經平安的信息。

“今日白天,突然來?了許多人……奴婢有?些害怕,就自己跑了。”

畢竟沉香代表的是織霧。

一旦她被抓住,和織霧被當場抓住幾乎沒有?任何區彆。

沉香的家人都尚且握在這位主子手裡,她便是死也沒有?這樣的膽量膽敢拖累主子。

織霧這才恍然為什麼太子的人沒有?追趕上來?。

掐算著時間,也許他們停下來?的一瞬間,便是收到了窗外飛鴿傳書?,是曲晚瑤被找到的消息。

在曲晚瑤和織霧之間,她二人對太子孰輕孰重,幾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做出?選擇。

如此一來?,眼?看著局麵也許會因為曲晚瑤的毫發無損而稍稍產生好?轉。

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二日宮裡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生出?了一股來?曆不明的流言。

私底下,不少宮人都在議論織霧。

“聽說那位顧小姐是假千金……”

“是啊,我也聽說了,真千金背後有?桃花胎記,但我妹妹認識的宮人曾服侍過那位顧小姐……”

“說……她背上雪白無暇,什麼都沒有?呢。”

這樣勁爆刺激的貴族秘辛對於這些宮人來?說,討論起來?的精彩程度幾乎不吝於往日看過的戲班子表演。

戲班子表演是假的,可這卻極有?可能是真!

年輕的宮人哪個好?奇心不重,私底下的議論散布得愈發厲害,以至於織霧第二日隻是途徑長廊,都會聽見兩個宮人一邊擦拭柱子,一邊議論。

織霧昨夜沒有?休息好?,她原是心不在焉。

初初聽見宮人們議論時也沒能反應過來?。

卻還是沉香反應頗大?,第一時間上前斥罵了兩個小宮人,將那兩個小宮人嚇得身軀瑟縮。

“小姐,這兩個賤婢正該拖下去各自掌嘴一百下。”

各自掌嘴一百下,這對於以往的顧盼清來?說都是輕了的手段。

兩個小宮人更是嚇得麵無血色,連連磕頭。

織霧看見她們年紀尚幼,麵頰生嫩,用那毛刺粗糙的竹板拍打一百下之後,多半臉也會徹底毀容……

她幾度張嘴都無法下達這樣的命令,隻好?令那兩個宮人速速從眼?前消失。

畢竟,問題的源頭不在宮人身上。

織霧記得原書?裡,原身的確經曆了一次險些被揭穿假千金身份的危險事件。

可是……

倘若織霧沒有?記錯,這件事情是東宮那位尤嬤嬤做下的才是。

尤嬤嬤那穩婆妹子當年為丞相夫人接生,又偷走了曲母的孩子,犯下這樁錯事之後至今下落不明。

尤嬤嬤正是在這個時候才實在坐不住了。

且真假千金案也正是從尤嬤嬤這一次行動後,才正式開始浮出?水麵。

第43章

尤嬤嬤開始行動之後, 織霧便?難免會想到,那一直隱匿於後宮知道所有真相的重要隱藏角色——尤穩婆。

尤穩婆的存在不光讓曲晚瑤一直苦苦搜尋,讓尤嬤嬤一直四下打探, 更是顧盼清心尖上不?除不?快的一根刺。

而最終,這位尤穩婆還是戲劇性地落入了顧盼清的手中。

話本?裡在謠言四起?的同時?, 顧盼清不?善待宮人的事情也同樣被太上皇得知。

太上皇為了扼製宮中謠言, 既懲罰了傳謠的宮人, 也?將顧盼清罰入了專程令皇室子弟反省的苦思齋中,讓她不?許被人服侍, 不?許享受以往養尊處優的生活。

目的便?是要她吃得苦中苦, 方能明白作為人上人該有的心胸與大度。

太上皇自然始終都偏袒顧盼清, 可顧盼清卻並不?領情?。

她不?僅沒有如太上皇想的那樣得以反省, 反而在吃過?苦頭之後, 更加害怕暴露假千金的身份, 從而失去擁有的一切榮華富貴。

話本?裡的顧盼清恰是在這個時?期讓人找到那位尤穩婆,接著便?讓手下人將尤穩婆送出?宮去,以便?自己人在宮外好下手鏟除對方。

尤穩婆原本?便?貪生怕死, 知道自己做錯事情?,心虛之餘同樣害怕遭到滅口, 所以不?讓任何人找到自己。

可偏偏正是顧盼清這個要鏟除她的操作發生之後,被逼走投無路的尤穩婆這才在尤嬤嬤找到她之後,徹底改口坦白一切。

……

紫桓宮。

太上皇耳邊聽到了這些消息,語氣?也?沉著了幾分。

“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 我如何會不?知曉?”

太上皇對這些謠言顯然懷著怒。

要扼殺這些謠言,就必須得下重手懲戒, 以達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那顧小姐那裡,您老可還需要如同先前那樣,送些珍貴的玩意兒安撫顧小姐一番?”

吳德貴擅長?討好,知曉太上皇疼愛顧盼清,便?主動提及。

但?這一回,太上皇撥弄著手中佛珠沉思了好半晌,卻搖頭道:“不?必。”

“這孩子對待宮人的確有諸多的過?分之處……”

上回那曲晚瑤被她陷害,便?已經?是極明顯的事情?了。

這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馭下,一味地虐待身份低於自己的宮人,遲早有一天?也?都將被那些身份低於她的宮人給落井下石,甚至在關鍵時?刻被使絆子。

太上皇總歸不?是為了眼前這一樁事情?才想要懲戒於她,而是長?久以往積累下的沉屙宿疾,也?該順道給這孩子一並治治才是。

如此一來,織霧原本?還在思考自己要如何不?善待宮人好引起?太上皇注意。

豈料她當天?下午被太上皇身邊的內侍叫去前廳聽訓時?,便?發現這樣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操心,竟已經?發生。

先前非議過?她的那兩名小宮人,在織霧心軟之下被放過?。

可那兩個小宮人卻並非毫發無損。

因為過?於害怕用力?磕頭,導致額頭磕破,留下了所謂被顧小姐“虐待”的罪證。

此刻謠言擴散,織霧又被指摘出?了錯誤。

太上皇深知這些謠言的惡劣,隻雷厲風行地下令嚴懲傳謠者,同時?也?將織霧送去苦思齋反省數日。

寶珍苑這邊竟也?得到太上皇這樣一份懲戒,沉香都覺不?可思議。

“天?知道太上皇他老人家有多疼愛小姐,小姐不?如去求求他吧……”

織霧抱著試探太上皇態度的心思,原隻想讓人傳話見太上皇一麵,可卻得到了拒絕的答複。

太上皇不?肯見織霧,多半也?是知曉,見到她之後定然會心軟,接著又罰了等於沒罰。

無奈之下,在太上皇身邊的左嬤嬤過?來執行時?,織霧便?隻能獨自一人隨對方去。

到了那偏僻冷清的苦思齋後,屋裡雖乾淨整潔,可一切都是極其陳舊的木質家具。

“顧小姐,這裡的一切都簡陋無比,卻正是當年太祖時?常會來此反思自己的地方,亦或是會懲戒後代憶苦思甜之地。”

左嬤嬤耐心勸告:“太上皇他老人家對顧小姐的良苦用心,還望顧小姐切莫辜負。”

左嬤嬤在說完之後,便?要求織霧褪下耳上珍珠耳墜,以及發首間的釵環配飾。

甚至包括織霧身上穿著的華麗衣裙也?都要一並褪下,換上早已備好的荊釵布裙。

確認顧小姐身上再沒有分毫值錢東西後,左嬤嬤這才離開。

沉香過?了片刻才抱著包袱做賊一般跑來,要暗中繼續伺候織霧。

“不?必。”

織霧拒絕她,也?是清楚太上皇多半留了眼線會時?不?時?看苦思齋的動態。

再者,在這關鍵時?刻,織霧還需要沉香替她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沉香側耳聽去,知曉是自家小姐一早吩咐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便?也?離開了苦思齋。

在這期間,織霧晚間可以用到的膳食也?不?再是從前那樣精細的食物?,而是酸苦泡開的鹹菜乾,以及兩隻饅頭。

這些嚼在口中鹹苦與無味的東西都尚可忍受,可身上從外到裡,甚至貼身穿的衣物?也?都變成了極其粗糙的麵料。

這令織霧夜間入眠時?,都被布料表麵粗糙的針腳硌得頗為不?適。

尤其是脖子後頗為細嫩的皮肉,被後領摩擦得發癢,指尖抓撓幾下又覺疼。

勉強度過?一夜後,第二日織霧起?來兀自洗漱,又發覺屋裡連鏡子都沒有。

沒人為她梳妝,她隻能自己簡單地綰好長?發。

好在她這裡雖有諸多不?便?,可沉香那裡卻一切順利,倉促間很快便?尋到了尤穩婆。

織霧在每日被允許離開苦思齋的一個時?辰內,去見到了沉香帶來的尤穩婆。

對方看著模樣憔悴,麵頰擠滿皺紋,老態叢生,可見這段時?日沒少受到這件事情?的良心摧殘。

“顧……顧小姐……”

尤穩婆頂替了一名下等老宮人的身份,一直在浣衣局裡浣洗衣物?,從未離開半步。

趁著這位顧小姐勢弱之時?,她才再度生出?了想要逃離皇宮的想法。

可不?曾想,自己稍稍有了動靜,便?立馬被寶珍苑裡的人給捉個正著。

如今這位顧小姐隻是一時?被罰入苦思齋中,按她那般受太上皇寵溺的情?景來看,在那地方也?吃不?了幾日苦頭。

尤穩婆不?肯說出?的原因也?很簡單,她不?想死。

哪怕是為了讓顧盼清這個假千金身份被揭穿,這也?還不?足以讓尤穩婆願意以自己去死作為代價。

她對織霧苦苦哀求,再三保證,自己絕不?會說出?當年秘密。

織霧隻不?動聲色道:“您可敢對天?發誓?”

她不?問?也?罷了,問?出?口後,那尤穩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當場便?發了毒誓。

“倘若我說出?這個秘密,便?叫我老婆子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似乎怕織霧不?信,她又用些惡毒詛咒對自己一陣好罵。

直到對麵少女漸漸展開顰起?的眉心,同她語氣?輕軟道:“好,你說到做到,我便?讓身邊的宮人現在就送你出?宮離開。”

尤穩婆心口激動不?已。

她躲在皇宮裡是為了求生,後來被顧盼清的人追得沒辦法了,想要離開皇宮也?是真。

偏偏她花錢冒名頂替宮人容易,想要離開皇宮卻是千難萬難。

不?曾想,今日自己被對方找到後,一直以來擔憂的事情?不?僅沒有發生,甚至她想出?宮的事情?也?會被對方一並輕易解決。

尤穩婆連連道謝,長?了裂口的手指都激動得不?住哆嗦。

她害怕畏懼太久太久,以至於潛意識裡隻願意相?信給她帶來希望的那一麵真相?。

而在離開皇宮後,被顧盼清的人險些滅口之後,這才徹底打破了不?切實際的幻想,抱著同歸於儘的念頭讓這真假千金案浮出?水麵。

眼下,織霧卻隻安排了沉香送尤穩婆出?宮。

在起?身要離開時?,卻偏偏隔著花叢遇到了東宮的人。

沉香是個機敏的,無需織霧提醒,便?立馬拉著穩婆背過?身去朝另個方向走去。

織霧緩下步伐,瞧見那位東宮太子看見了她。

接著,他似乎又徐徐抬起?眼皮,朝她身後看去。

織霧再不?敢猶豫分毫,快步走上前去。

想到他要求她付出?代價的時?間限製,以及隨時?都會被他滅口的事情?……

若接下來太上皇還不?肯解除對她的懲戒,也?許她多半就要落到晏殷手中。

“殿下……”

美人褪去了華麗衣裙、精致首飾之後,身上著粗衣粗裙,捏著微微泛紅指尖,柔弱無助的模樣反倒將人愈發襯得像是個水汪汪的小白菜。

即便?外麵沾染了塵土,可扒開外麵那層菜葉,白菜芯子卻水靈鮮嫩,身上那股異於貴女華麗的純欲氣?息便?愈發凸顯出?來。

織霧心裡清楚,眼下她若是意外受傷,太上皇也?許猜到她故意裝可憐未必會肯管她。

可如果是被太子弄傷,借著太子對人從不?手軟的噱頭傳到太上皇耳中後,太上皇必然會立馬將她接到身邊。

可在這短短一瞬間,她得如何冒犯到這位太子,才能讓他不?滿到將她弄傷,亦或是將她一把推開,好方便?她借機摔倒時?製造出?一些看著便?很嚴重的擦傷……

織霧瞬間握緊指尖,語氣?極緊張道:“我有話要與殿下說。”

晏殷垂下眼瞼瞥她,他口頭卻淡聲喚了“塗奚”二字。

發覺他也?許是要吩咐塗奚去追攆上沉香,織霧腦袋一懵,想也?不?想,當即便?立馬踮起?腳尖朝這位東宮太子俊美蒼白的麵龐上親了一口。

太子唇畔的話霎時?止住。

而在太子身後跟隨的內侍與宮人中,似乎也?有人狠狠吸了一口涼氣?。

第44章

織霧得罪太子的地方太多了。

不管按照原書還是按著當下的情形, 他注定不會放過她。

因而不管她怎麼得?罪,都堪比虱多不癢、債多不愁一般,最重要?的是能夠順利達成目的。

在旁人看來, 太子素來都是極有修養之人,會做出禮崩樂壞、有辱斯文的事情幾乎絕無可能。

因而哪怕從旁觀者的視線中, 當下也隻看到了顧小姐冒犯太子的畫麵。

顧小姐用?……用?嘴冒犯了之後, 竟比他們這些旁觀的宮人還要?無措, 慌張地轉身就跑。

織霧在毫不猶豫完成了作死的事情後,隻想快些逃離這令所?有人都極其尷尬的現場。

借此引開?東宮這些人注意的同時, 也可以迅速在路上製造出傷口, 去引起太上皇的注意。

這裡離前麵的禦花園不遠, 臨近晌午時, 會有太上皇紫桓宮裡的宮人經過。

屆時織霧隻要?出現在他們麵前, 讓他們明白, 她與太子接觸過,以及她受傷了……隻這兩個?信息,也許很快就會傳到太上皇的耳中。

偏偏, 她人才剛跑到假山附近,就被身後長腿沒邁出幾步的男人一把捉住。

織霧心跳一窒, 抬眸看向背著日光、在她身上落下大片陰翳的太子。

晏殷情緒似乎也起了一些波瀾,語氣愈發怪誕。

“顧小姐以為孤方才要?說什麼?”

“是要?將某些可以證明顧小姐是假千金的證據給挖掘出來麼?”

他話語中滿含著令人膽戰心驚的信息。

即便上回撞破他與下屬談話時,織霧便已經聽出他們早已知曉她是假千金的事情。

可她顯然卻萬萬沒想到,對方出於某種緣由, 竟會當著她的麵,一字一句將那“假千金”遞入她的耳廓。

美人頗為不可置信。

眼下沒有了漂亮的步搖簪釵, 也沒有精致的花鈿,隻有用?素色發帶係好?的鬆垮烏發。

她抬眸間眸光輕顫, 愈發顯露出惹人憐愛的模樣。

發覺太子也許有要?提前揭穿她假千金身份的念頭,織霧呼吸跟著一緊。

在腦袋瘋狂運轉間,當下也勉強隻想到了一條可以解決的方案。

對著太子,用?強的總歸不行?。

因而織霧當即便軟下語氣,作出符合原身身份應有的驚慌情緒,“殿下不要?現在就揭穿我是假千金的身份……”

她似乎也同樣明白這樣的事情遲早紙包不住火,順勢同他承諾,“日後,我會……會自己主動?承認。”

織霧會這樣說,顯然是她故意在他麵前放低姿態示弱的假把式。

她真正?要?拿出與他做交換的是關於曲晚瑤的信息。

話本裡證明曲晚瑤是真千金共有三樣證據。

一是尤穩婆的口供。

二?是尤嬤嬤發現曲晚瑤後背的桃花胎記。

三,便是顧盼清在最後關頭,慌亂無措下,想要?拿手裡一塊桃花玉佩收買尤穩婆。

尤穩婆在看到這塊桃花玉佩時,差點都給氣笑。

這塊桃花玉佩可是丞相夫人當初親手放入親生女兒繈褓裡的東西。

被尤穩婆調換後,又從死嬰繈褓中取出來,隨手放回了丞相夫人身上。

後來丞相夫人去世,這塊玉佩便淪為顧盼清的玩具,在丞相夫人去世十幾年後,更是沒有人在意這塊放在顧盼清妝奩盒子裡吃灰的東西,是打哪裡來的。

可顧盼清對於丞相夫人的遺物?這樣不看重,亂中出錯,竟將這塊玉佩再度傳到尤穩婆手中。

秉持著以惡治惡的手段,尤穩婆再度謊稱這塊玉佩是丞相夫人當初親手放入親生女兒曲晚瑤繈褓裡的東西。

這令顧盼清當場啞口無言。

顧盼清反駁,說這是用?來買通尤穩婆的,那隻能證明她心中有鬼,尤穩婆說的是真的。

顧盼清不反駁,那尤穩婆的謊言同樣就是當年的真相。

如此一來,顧盼清這個?假千金才在最後一個?回合中徹底落敗。

眼下,織霧的確也願意按照話本裡的走?向暴露假千金身份,但?問?題就在於,不能是現在。

她接著將那桃花玉佩暗示了一番,隻道自己也可以交入太子手中。

可她拿出這樣大的誠意之後,太子卻仍舊毫無波瀾。

天大的事情仿佛都不能引起他分?毫興趣,亦或是他偽裝得?情緒過深,從不會讓人看穿。

太子盯著她道:“給孤一個?理由。”

她說話間,反常的地方就在於不是不要?揭穿她假千金的身份,而是暫時不要?揭穿……

織霧自然明白自己雖並非原身顧盼清,但?做事情總是要?有原因。

若是先前隻怕還說不準,可在體驗完苦思齋的生活後,原因也不需要?太過複雜。

因而少女聽完他的問?話後,隻輕顫著嗓音道:“因為這樣的事情遲早都會瞞不住……日後,我不再是丞相之女了怎麼辦?”

“我受不了沒有金絲綾羅做衣裳的日子,也受不了會餓肚子的生活……”

她似乎想到了傷心之處。

“到時候會被暴露出假千金的身份,但?那樣,我也會被其他人欺負……”

就像東宮的人那日和太子的對話,太子的下屬說,她被揭穿後,會變成旁人的禁|臠,會被欺負。

她想到這些,生怕自己的誠意不夠,忙又說道:“當然,我……我也可以成為殿下的禁|臠,被殿下欺負。”

利益相關的角度,他也許也很想報複她出口惡氣才是,用?鞭子鞭撻亦或是用?旁的手段……

但?她怎麼說,都不會改變太子最終為顧盼清選擇了一條最淒慘的死法,讓她在眾叛親離中曝屍荒野的下線結局。

晏殷摩挲指腹的指節頓住。

問?她:“知道禁|臠是什麼意思嗎?”

織霧不知道。

她稍微大一些的時候,被當做美貌資源困在顧氏的繡樓中時,雖看過許多閒書,但?事實上並沒有過多接觸過外界。

哪怕看到過最為羞恥的橋段也是千金與窮秀才私通或是夫人與小叔子偷情。

但?禁|臠是什麼,她還真沒有聽說過,想來多半和原身的炮灰身份沒差彆了,橫豎……都是被欺負的角色。

晏殷發覺她不懂竟也敢大放厥詞,眸底的情緒愈發令人捉摸不透。

讓她從千金小姐的身份淪為見不得?光的禁|臠……

這意味著白天也好?,夜晚也好?,隻要?他想要?她,都可以不分?境地地占有她。

可以在窗沿下,可以在涼亭裡,甚至也可以在露天的花園……

她都會被他握住雪白雙膝玩|弄。

她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少女不明白,隻是微顫著眼睫,隻當自己該說的都說了,餘下的都由他自己決定。

她的手臂在方才逃跑時撞到了石頭,很疼。

好?不容易醞釀出了淚水,織霧想要?趁著淚意還在,想要?快些與那些紫桓宮的宮人碰上,好?被他們驚訝盤問?。

可被他這般審視,她似乎又覺得?落淚的可憐模樣難堪,捏起袖角想要?擦去,卻被對方捉住了白膩手腕。

太子低聲讓她“彆動?”,然後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淚。

溫熱的指尖隔著薄帕抵在她的眼角。

男人彎下腰,俯身遷就。

明明不相稱的身量……被他折彎的脊背,硬生生拉進了距離。

兩人眼對著眼,鼻對著鼻,在光天化日之下,呼吸竟都變得?擁擠起來。

少女羞赧的麵頰泛粉,想要?避開?,卻被他愈發幽沉發暗的黑眸鎖死。

她身後是假山,兩旁卻是他的臂彎,無形中竟形成了桎梏,被禁錮得?難以動?彈。

身體微擰便會接觸他的身體。

甚至連抬頭的弧度都不敢太大,生怕唇瓣再度觸碰到不該觸碰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彼此的氣息和呼吸都產生了交融,連溫度都會開?始發燙。

發覺他的指腹擦拭的動?作從淺觸變成了一種耐人尋味的摩挲,黏連在她眼尾流連不去……

美人眼睫輕顫,指尖揪皺裙擺麵料,“殿下…彆這樣……”

“最後一個?問?題——”

她承諾自己乖乖承認假千金的身份,將可以幫助曲晚瑤的桃花玉佩交給他,亦或是害怕吃苦願意做他的禁|臠……具體接受哪一條,太子卻並沒有當場回答。

好?似發現了什麼極其有趣的遊戲一般。

男人反而語氣更為不徐不疾地問?她:“方才為什麼吻孤?”

他的氣息迫近得?過分?霸道,讓她幾乎無處可避。

可織霧是想要?他快些嫌棄地放開?她,而不是……

織霧心口慌得?厲害,不知道自己哪裡出錯了。

或者,是這樣表現得?還不夠貪婪、不夠惡毒嗎?

發覺太子身上愈發奇怪的情緒,織霧心跳得?更快。

直覺告訴她,日後企圖將這樣的太子關進籠子裡……

也許將會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第45章

為什?麼吻他?

“因為……”

也唯有在第一時間讓他感覺被?冒犯到, 才能最快最有效地引開東宮對沉香的注意力。

隻要沒有讓他順利發布出攔截沉香的命令,織霧便已經算是成功。

更何況,織霧也清楚東宮的宮人們是整個皇宮上下嘴巴最嚴的一群人。

隻怕沒有太子的準許, 她親他這一口,也無人膽敢傳出半個字眼。

繼而, 織霧會讓紫桓宮的宮人誤會她衝撞了?太子, 被?太子弄傷。

太上皇的人無法從東宮打探到內情, 旁人也才會更加相信。

織霧腦袋自有自己的小九九,可樁樁件件哪裡能都說得出口, 當下隻語氣?含糊, “我……我想好了?再告訴殿下……”

“不過, 殿下若願意與我做交易, 我可以給殿下的……絕不會差。”

見她這般自信。

太子略作思索之?後, 竟也很給她麵子, 語氣?莫測,“那便要看?顧小姐到時候能拿出什?麼了?。”

畢竟也難得見她這樣?主動。

晏殷要她付出代價之?前……也想知?道,她眼中對他來?說“絕不會差”的東西是指什?麼。

……

惠嬪會願意回到皇宮來?, 對於太上皇來?說,幾乎是意外之?喜。

畢竟, 多年來?,因為惠嬪在庵堂裡清苦修行的事情,太子身上為數不多的負麵聲音都來?自於此。

而對於百善孝為先的晏朝來?說,太子的千萬種?好, 隻一條不孝,便可以直接當場顛覆一半。

因而, 他母親惠嬪的動態,一直也都是太上皇極為重視的情報。

太上皇為了?替太子修複這段汙名, 給惠嬪的排場頗大。

得知?惠嬪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肯回來?後,太上皇不光讓瑾王親自護送,同時也派出在徐太醫手底下做事的曲晚瑤,近期直接近身去伺候惠嬪。

在傍晚時,曲晚瑤過來?複命,向?太上皇道:“惠嬪旁的都好,隻是……”

隻是惠嬪一直心心念念去世的長子,對此始終難以釋懷。

太上皇想到那樁陳年舊事,歎了?口氣?。

他緩緩對吳德貴說:“聽聞惠嬪她娘家有個侄子與她那長子生得有幾分像?”

吳德貴連忙接話,“那公子叫徐修安,是個文靜秀氣?的。”

徐修安的父親是武安侯,他是武安侯次子,正打算參加來?年的春闈。

太上皇聞言,眼中流露出幾許讚賞。

“能不靠家裡的裙帶關?係,這般自強自立的,也是個有出息的好孩子。”

他說著便讓徐修安這段時日入宮廷來?,破例陪伴對方這位鬱鬱寡歡的姨母一段時日。

太上皇如此安排,隻為等惠嬪穩定下來?後,便安排她與太子修複母子關?係。

至少,需要修複到對外看?來?,不會給太子帶來?任何可以攻訐的一段正常母子關?係。

私底下,織霧並沒有見到瑾王。

皆因上次,瑾王派了?刺客故意困住太子。

太子便順勢裝作遇刺被?困之?餘,直接找人偽造了?一些令牌放在刺客身上,用來?證明這些刺客都是瑾王派來?的。

瑾王險些就被?氣?笑。

可見這次將惠嬪勸說回來?後,想要直接將太子送上絕路的心思更是亟不可待。

瑾王這節骨眼自顧不暇,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卻?派人告訴織霧,惠嬪想要見她。

在瑾王找到惠嬪的時候,惠嬪知?曉他身邊竟會有如此心思歹毒的女子時,便很是好奇。

惠嬪想要見織霧,理?由也很簡單。

惠嬪隻願意和心腸最歹毒的女子合作。

因為不夠歹毒的,一般都鬥不過太子。

織霧卻?不曾想,惠嬪竟這樣?不遮掩對太子的惡意,可見他們母子間的關?係比傳聞中都要更為惡劣。

惠嬪低調回宮的第二日早,織霧終於順利在太上皇那裡獲得一份諒解,解除了?身上的懲罰,這才過去探望惠嬪。

在途徑禦花園時,織霧行路間不慎弄臟了?鞋麵。

沉香幫忙擦拭,主仆倆一時半會都弄不乾淨,便隻好讓沉香回去快些再取一雙乾淨繡鞋過來?。

期間,織霧瞧見了?一個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生得秀氣?,起初瞧見她時,隻隔著極遠的距離詢問她景寧宮如何走。

按理?說,他跟前應該有宮人領路。

可徐修安才在宮裡陪伴了?惠嬪這位姨母兩日,便自以為熟門熟路,不想麻煩底下宮人。

不曾想,這就走岔了?路,竟直接迷失了?方向?。

織霧聽得“景寧宮”幾個字眼,自然也清楚那是惠嬪住的宮殿。

她抬起頭來?打量對方,見他長身玉立,一身清氣?,對他的身份似也隱隱覺得熟悉。

她為他指明方向?,可那男子卻?莫名看?著她愣了?下神,過會兒才麵紅耳赤地道謝離開。

織霧未曾將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隻等沉香取來?了?乾淨繡鞋換上後,主仆二人方重新往景寧宮的方向?去。

一番波折到了?之?後,彼時曲晚瑤正在給惠嬪喂藥。

織霧被?宮人引入裡間,便瞧見榻上一個穿著素雅的年輕婦人,即便身上不染脂粉,微微病態的五官看?上去竟也難掩漂亮氣?質。

惠嬪原本?不是嬪,而是貴妃,卻?因為當年犯錯,被?貶為了?嬪。

“你就是清清?”

惠嬪不光生得漂亮,就連語氣?都溫溫柔柔。

見織霧生出遲疑時,她彎唇笑道:“在你小時,我曾經還抱過你,可是忘了??”

她說著,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懷念往昔般,感慨道:“我還認識你母親懷秀呢。”

說起過去,她又好似親和至極的長輩一般,要提出諸多往事溫情敘舊。

待殿外一個年輕男子端來?甜湯後,惠嬪看?到對方又語氣?熟稔道:“子秀,這便是當初丞相夫人曾經替你二人一起訂下過娃娃親的顧小姐,你可還記得?”

徐修安記得自己有一段娃娃親,但從未放在心上。

畢竟丞相夫人去世多年,當初的娃娃親可以是真,也可以當做玩笑話,完全?不必在意。

他放下手中甜湯,轉身便要衝著織霧見禮,直到看?見她的正臉時,人又再度愣了?一愣。

想到方才見到的美貌女子竟然就是這位傳說中的顧小姐……

徐修安隱隱感到不可置信。

他一開口,忙遮掩語氣?下的微微慌亂,客氣?道:“徐子秀見過顧妹妹。”

他後知?後覺朝織霧見禮。

織霧在聽到他的全?名時,這才恍然。

也不怪她最初沒想起來?。

這個名為徐修安的男子在話本?中是個極其邊緣的角色。

且他在話本?裡起初極喜歡顧盼清,喜歡到將對方一直當做未過門的妻子對待……

後來?若不是看?穿了?顧盼清的真麵目,隻怕他未必不會順理?成章地娶了?顧盼清。

織霧還了?禮,轉頭又對惠嬪說道:“我是替太上皇他老人家過來?看?望惠嬪娘娘。”

惠嬪想到這幾日受到頗多看?重與照顧,唇畔笑意愈深,根本?看?不出分毫陰霾。

“回宮之?後,你們這些孩子都待我太好,真是讓我受之?有愧。”

織霧身為晚輩不敢應下這話。

在一番寒暄過後,少女耐著性子陪伴惠嬪半日。

惠嬪起初隻在榻上待了?片刻,接著便又閒不住般披上衣服抄寫經文。

她的字跡整潔熟練,可見也並非表麵功夫,若非虔誠向?佛,隻怕也難以練出這般好的功底。

期間,甚至有小宮人不小心將熱水灑在惠嬪手臂旁。

惠嬪手腕被?燙得通紅,卻?安撫那宮人,“無妨,不過是皮肉損傷。”

她身邊伺候的嬤嬤卻?著急道:“可留下疤痕怎好……”

惠嬪淡笑,“紅顏枯骨,誰百年之?後不會腐朽,化為一堆塵土?”

“為了?這樣?的事情刁難一個年輕的孩子,實在不值當。”

她為人豁達寬宏,哪怕隻回來?了?寥寥幾日,都讓底下的宮人極其喜歡。

所有人都待惠嬪敬重。

將這一切旁觀入眼的織霧心底也很意外,甚至懷疑瑾王的人是不是傳錯了?信息。

這般慈眉善目、菩薩心腸的婦人,怎麼可能會說出那樣?一番話?

惠嬪畢竟是病人,織霧不敢打擾太久,以免對方不便上榻休息,很快便留下了?帶來?的補品離開。

曲晚瑤去太醫院取來?藥膏,替惠嬪上藥。

惠嬪卻?對她語氣?溫柔,“聽聞曲醫女先前住在太子的東宮?”

曲晚瑤手指一顫,思緒頓了?頓,接著才挑了?不容易出錯的答案答話:“臣女先前得過太子恩惠。”

惠嬪笑了?一聲,“無妨的,你是個好孩子,太上皇喜歡你才提拔你,你照顧我這幾日,我也對你很是喜歡。”

曲晚瑤隻表現得很是受寵若驚。

於是接連數日,惠嬪對曲晚瑤都很親近。

周圍人都聽說是因為曲晚瑤與太子關?係匪淺。

惠嬪作為太子的母親,對待曲醫女便如同對待未來?兒媳婦一般。

她待曲醫女親昵異常,讓曲醫女每每出入都壓力極大。

直到這些流言愈發?都止不住的時候,惠嬪才主動將織霧請到景寧宮中,對她說道:“聽說你想嫁給瑾王?”

織霧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對方。

惠嬪仍舊是那副與世無爭的溫柔模樣?。

尤其是她笑起來?,一雙眼眸好似承載著普度眾生的仁善,是個身染佛性之?人。

可偏偏,在她話語間,有些東西漸漸變得不一樣?起來?。

“我打算撮合徐修安和曲晚瑤,清清覺得如何?”

惠嬪這些天來?的所作所為,對曲晚瑤的親昵友好,甚至給人一種?她已經默許曲晚瑤是她兒媳婦的態度。

讓旁人覺得,曲晚瑤就算不是未來?太子妃,至少也得是個太子良娣。

偏偏,惠嬪不動聲色的微笑下,算計的卻?是要拆散曲晚瑤和太子。

而她之?所以告訴織霧,是因為她這樣?做,會給織霧帶來?好處。

在見到織霧的第一天,她便故意引出了?顧盼清與徐修安的親事。

若這位顧小姐是她的敵人,她就會將徐修安和顧盼清的親事落實到底,讓這位顧小姐對瑾王愛而不得。

若是可以合作的同盟,惠嬪就會撮合曲晚瑤和徐修安定親,既拆散曲晚瑤和太子,也滿足了?顧盼清想要嫁瑾王的心願。

惠嬪對自己那兒子再清楚不過,這世上於他無利之?人,他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性情涼薄好似牲畜一般的東西,焉能對一個女子有所偏袒。

在知?曉太子性命係連在曲晚瑤身上之?前,惠嬪一直認為太子喜歡曲晚瑤。

這廂,同樣?知?曉惠嬪接下來?會怎麼對付太子……織霧自然不會選擇與對方作對。

她默許了?惠嬪的說法後,卻?攙扶著惠嬪手臂,來?到一處長亭。

惠嬪要撮合曲晚瑤和徐修安,織霧答不答應,這件事在話本?裡也都會發?生。

所以織霧當即開口道:“惠嬪娘娘的主意是極好的……”

她委婉同惠嬪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與態度,“多謝惠嬪娘娘成全?。”

惠嬪聞言緩緩露出一抹笑意,“我聽說過你從前做過的事情,當時便覺你與我才是同類人。”

“尤其是……”

惠嬪抬起眼,頗為意外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你還這樣?會偽裝。”

想必對於這位顧小姐來?說,在太上皇或是旁人麵前裝可憐幾乎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了?。

楚楚可憐的姿態多半更是信手拈來?。

“可惜,你隻能蠱惑那些眼皮子淺、貪慕表麵美色的人。”

兩人坐下之?後,惠嬪對織霧毫不客氣?地評價道:“有腦子的人都喜歡曲醫女那樣?善良的,亦或是書香世家才華過人的才女。”

“他們是看?不上你這種?胸大無腦的花瓶美人。”

她大有點撥織霧要偽裝,就要將善良或是擅長詩詞才華這些一並要偽裝到底。

織霧陪惠嬪在長亭裡稍坐片刻,隻一副受教模樣?。

接著又說:“惠嬪娘娘隻管放心,我與您的目標是一樣?的。”

惠嬪聞言再度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

婦人早已年逾三十,即便再是保留著漂亮底子,也比不得眼前恍若枝頭豆蔻一般年歲的少女。

少女肌膚嬌嫩好似雪玉,紅唇像是初初采摘下的沾露櫻桃,烏發?黛眉,水汪汪的眼眸都好似含著綿綿春波。

惠嬪發?覺少女的氣?韻很是獨特。

她閱人無數,以往若同些麵皮生嫩的少女說出這樣?冒犯至極的“點撥”,對麵的人隻怕肺都會當場氣?炸。

哪怕能夠得體忍住,也多少都會顯露出自己原本?性情。

偏偏眼下,這少女不僅不氣?不惱,還就這麼乖乖巧巧應下,哪裡有半分歹毒的影子讓人瞧見?

惠嬪難免又不確定起來?……似這般這樣?小白花的柔軟性情,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瑾王所說的事情。

惠嬪審視著織霧,將她這副清嫵的模樣?納入眼底,心底似生出了?旁的主意。

惠嬪出來?活動時間不長,麵上浮現幾分疲累姿態,讓人扶自己回去休息。

“顧小姐改日得了?空再來?我宮殿裡坐坐,其他的事情我們下次再談。”

織霧發?覺她雖然嘴角在笑,心性卻?警惕得不行。

對方到底是生養了?太子的母親,心機城府自也不會猶如清澈溪流般可以一眼看?透。

不拿出一些誠意來?,織霧想讓惠嬪對自己說出更多事情來?顯然沒那麼容易。

這番談話下來?幾乎沒有太多收獲。

待織霧將惠嬪方才提及要撮合曲晚瑤和徐修安的事情稍稍思索後,這才走到另一邊,繞過幾片竹簾。

太子赫然便坐在了?隔壁,將他們方才的話都聽入了?耳中。

織霧不是頭一次乾這種?兩頭騙的事情,當下也隻啟開櫻唇語氣?試探,“殿下,我會想辦法不讓曲醫女和徐修安定親成功……”

因為徐修安最終會和織霧定親。

也是話本?裡的顧盼清在惠嬪的誤導下,以為曲晚瑤喜歡徐修安,這才特意想方設法將徐修安弄成自己的未婚夫婿。

目的不是要嫁給徐修安,而是要打壓曲晚瑤真千金的身份之?餘,更借著娃娃親來?穩固自己假千金的地位。

太子卻?在聽完後,愈發?麵無表情地問:“這便是你要拿來?與孤交換的東西?”

織霧想到自己定能辦成這件事,自也一改以往心虛,底氣?十足地給出肯定回答。

話本?裡的曲晚瑤和徐修安險些就要成事……

她能幫他拆散曲晚瑤和徐修安,可見她還有利用價值。

太子抬頭掃了?她一眼,忽然說道:“孤的母親對顧小姐的評價竟也不全?然是錯。”

織霧愣了?下,頓時想到惠嬪點評她“胸大無腦”。

她想到他上回也當著許多人麵前罵她蠢的事情,回過神來?心口頓時生出些許窒悶。

她這次似忍無可忍地開口反駁,“我……我沒有殿下想得那樣?笨。”

美人每每羞惱時,眼尾似乎都要染上一抹薄紅,顯然一時半會腦袋裡還沒有想出什?麼可以證明她腦袋不算太笨的證據。

太子話裡似給她留足了?顏麵,“孤說的,是另一樣?。”

另一樣??

在太子抬腳離開後,一旁沉香頓時搶答,“另一樣?是胸大?”

沉香自己說完後,反倒迷惑,“可是太子怎會知?曉小姐胸大?”

沉香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關?於太子怎麼會知?曉……

織霧立馬打斷告訴沉香:太子說的另一樣?是……花瓶美人。

沉香當即鬆了?口氣?,“奴婢就說,太子怎麼可能會對小姐這般言辭……”

畢竟,太子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

織霧揉著手裡的帕子,難免也想到了?話本?裡太子的謫仙人設。

這樣?一看?,她才發?覺太子私底下根本?不像傳言中那般……

禁欲得幾乎不沾葷|腥。

少女越想越覺不對勁,忙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不過接下來?她總算要做一件讓太子滿意的事情,替他拆散曲晚瑤和徐修安,好自己同徐修安順利定下親事。

第46章

晏殷不好惹, 也不好相處,織霧是清楚這一點的。

同樣,能夠在日後險些便毀掉太子的惠嬪, 自然也不會是什麼簡單角色。

織霧要主動接近惠嬪,風險不比先前在太子眼皮底下作死會更容易。

惠嬪表麵看著極好相處, 可事實並非如此。

除了上回長亭裡, 惠嬪有?意試探織霧時多說了幾句。

可接下來, 對方?在回去後?,又更像是重新戴上了完美的麵具, 舉手投足間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沉香見織霧來往景寧宮這般勤勉, 難免遲疑, “太子對小姐一直都?很不滿, 小姐接近他?的母親惠嬪果真會有?作用?”

織霧聽到這話心道, 她接近惠嬪哪裡是為了打消太子對自己的不滿?

她接近惠嬪, 最終的目的自然還是為了想辦法找到機會提前激化惠嬪和?太子之間的矛盾罷了。

織霧日?日?往返景寧宮中?,在這期間同時也與徐修安頻繁接觸。

徐修安發覺她偶爾還會幫助惠嬪抄寫?經書?,這日?便?又特意將自己物色來的名家字帖贈送給她。

織霧原不想要, 可想到自己後?續還要想法子與他?定下婚約,原要蜷縮起的指尖頓時又伸出一些?, 將那字帖接過,同對方?客氣道謝。

除了字帖以外,徐修安這幾日?不是給她送糕點,便?是送蜜餞, 讓織霧一度覺得想要完成?和?他?定下婚約的事情並不困難。

可奇怪的地方?就在於這幾日?過後?,話本裡的徐修安便?突然改變了主意, 同惠嬪主動求娶曲晚瑤。

織霧心頭浮現出這迷惑之後?,隻故作不知, 委婉詢問,“徐公子與我的娃娃親果真如惠嬪說的那樣?”

畢竟定下娃娃親那會兒織霧都?還沒有?出生,但?徐修安當時卻已經是個去丞相府拜訪過的孩子了。

他?聽到“娃娃親”幾個字眼,似乎也遏製不住耳根發熱,呼吸微微紊亂一瞬後?方?才穩住心態,略羞赧道:“的確……的確是有?這樣的事情。”

按照徐修安以往恪守君子之道的習慣,他?原本想,若她在娃娃親這件事情上,會提出有?旁的想法,那就作罷。

可真正一頭陷進?去時,他?才發覺自己竟然並不是真的君子。

他?幾度想要與她提出這件事時,都?因為擔憂而止住了話。

他?怕提出來後?,她會直接與他?撇清關係。

因而才生出了幾分?自私念頭,倒不如先含糊著關係,借此機會與她多相處一段時日?。

也許在多了解他?為人與其他?長處後?,她會給他?機會。

果不其然,投其所好數日?,她對他?的態度明顯好許多。

隻是少女忽然會主動提及娃娃親這件事情讓徐修安措手不及。

“關於這件事情,若顧小姐有?旁的想法,可以……可以與我商量。”

徐修安懷著私心,說完後?難免更加緊張。

而對麵的美人卻微抬起鴉睫,語氣從容地答了個“好”。

“到時候我回去問過家裡的父親。”

“這樣的事情,自然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聽到她話裡的意思不是在拒絕,反而還隱隱透露出如果是真的,她就會答應下來的意味……

徐修安心頭霎時狂喜,卻又不敢表現得過於明顯。

織霧一直等徐修安離開後?,心裡反而感到更加奇怪。

既然徐修安看起似乎是對她有?好感,言辭間也表明他?自己是寧缺毋濫的性子,認準了便?不會改變。

那為何在接下來,卻還是會突然改變了想法?

直覺告訴織霧,這當中?也許還藏著彆的貓膩……

她私底下自也讓沉香派人暗中?盯著一些?。

以免錯漏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信息。

殿內。

這廂曲晚瑤卻與惠嬪相處異常融洽。

可曲晚瑤發覺惠嬪的人私底下跟蹤過她,難免感到怪異,在接下來服侍惠嬪喝藥時,難免將此疑惑提出了口。

惠嬪卻愕然道:“也是聽聞曲醫女在宮裡尋人,所以我才私底下派人幫忙替你打探一二,並非有?意要窺探於你。”

曲晚瑤初時微微怔愣,接著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竟要起身下跪,“竟是臣女誤解娘娘……”

惠嬪似乎被她這舉動嚇到,連忙伸手扶她。

惠嬪笑著拍了拍她手背,安撫她遲早會找到想要找到的人,接著又贈了曲晚瑤一支珠釵,簪在了曲晚瑤的鬢角。

曲晚瑤自幼便?缺乏母親的關愛,被人一再如母親一般溫柔到近乎如沐春風的對待,便?是鐵石心腸也很難不會動搖。

收下這支珠釵後?,曲晚瑤前腳才跨出了惠嬪的寢殿,後?腳便?在門外遇見了那位顧小姐。

織霧幾乎日?日?都?來,殷勤的程度讓景寧宮上下都?對她毫不陌生。

曲晚瑤瞧見她後?,原也隻想見禮離開,豈料對方?卻忽然將她喚住。

“曲醫女……”

織霧目光掠過曲晚瑤的發間,她想要阻止曲晚瑤去使用惠嬪的東西,語氣好似提醒,“這珠釵是貴族女子才可以簪戴,曲醫女作為平民?女子不可簪戴。”

曲晚瑤愣了下,當即反手將珠釵從發間取下,握在掌心。

“多謝顧小姐告誡。”

她心中?隱隱有?一絲不悅,偏偏對麵的少女在掃過周圍無旁人時,又對她道:“惠嬪她與太子不合,曲醫女應當離她遠一些?……”

曲晚瑤垂首回答:“既然顧小姐明知曉他?們母子倆感情不好,卻還要離間他?們……顧小姐也未免太過於勢力。”

因為惠嬪身份隻是個嬪,與太子不對付,難道她們就要迎合太子而遠離惠嬪?

織霧見她語氣生硬了幾分?,這才想起曲晚瑤也有?她不可觸碰的地方?。

曲晚瑤極在乎她的母親,因而提到母親和?孩子之間的關係時,她往往都?會極其敏|感。

織霧想到這一點下意識想要張口同她道歉,可接著想到若真道歉,自己的人設又會不對。

“曲醫女不想聽就算了。”

吞下道歉的話後?,織霧便?留下了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的話,隨曲晚瑤自己解讀去。

曲晚瑤在織霧離開後?,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言辭似乎有?些?過分?。

放在過去,那位顧小姐隻怕耳光甩在她臉上都?不是沒可能。

而且……曲晚瑤發現自己似乎仗著那位顧小姐先前為她治療時待她的和?善,讓她也仿佛忘記了自己不該冒犯對方?的身份。

對方?是貴族,而她是平民?,她們生來便?是尊卑有?彆。

更何況曲晚瑤一出生就是個死嬰,若不是托生在如現在父母這般大夫世家的家庭中?,得以被父親妙手回春救回……

她就算投胎成?了公主隻怕也活不下來。

因而曲晚瑤從一開始便?很清楚,她的出生經曆便?決定了她隻能是個醫女,醫女以外的身份便?是當場夭折。

曲晚瑤發覺自己錯了也並不糾結。

她路過桃林時,采了一些?桃花枝,原想回去帶給那位顧小姐,同對方?道歉。

可路上曲晚瑤卻遇見了尤嬤嬤。

曲晚瑤在東宮裡住過一段時日?,與尤嬤嬤頗為熟稔。

兩人見麵後?,尤嬤嬤聽說這桃花枝是帶給顧小姐的,便?立馬從她手中?奪過,一把扔在地上,直接踩爛。

“曲醫女,你可知曉丞相夫人的女兒有?何特征?”

曲晚瑤眼底浮現出些?許迷惑,聽尤嬤嬤說出了第二個猶如平地驚雷的消息。

“據我暗中?探查後?可以確認,丞相千金的背上有?胎記……但?曲醫女應當看見了是不是?”

上回,在東宮時,顧小姐和?太子入了同一浴池。

當時曲晚瑤推開簾子,在瞧見了那副頗為香豔畫麵的同時,亦是瞧見了對方?後?背白膩如雪,根本沒有?分?毫印記。

曲晚瑤想到那畫麵,至今都?會感到心口窒悶,她麵上卻並不顯露。

“尤嬤嬤是想對我說什麼?”

尤嬤嬤見她處事不驚的模樣,更放心同她道:“顧小姐不是丞相千金,千金另有?旁人。”

可不管真千金是誰,那位顧小姐作為假千金,便?根本不該享受到如此高人一等的待遇,也不配在曲晚瑤的頭頂上頤指氣使。

潛意識裡,尤嬤嬤在找到她那穩婆妹子之前,便?始終覺得曲晚瑤身份有?極大可能才是真千金。

即便?尤嬤嬤沒有?說出這一點,曲晚瑤也仍舊對她告訴自己關於那位顧小姐是“假千金”的秘密,而感到不可思議。

*

織霧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惠嬪動手。

惠嬪當日?嘴上輕飄飄地拋下一句要撮合曲晚瑤與徐修安的話之後?,卻仍舊遲遲沒有?任何行動。

織霧知曉惠嬪未必會在意顧盼清與徐修安這段娃娃親關係。

但?對於也許和?太子有?關係的曲晚瑤,惠嬪是必然不會放過這次拆散曲晚瑤與太子的機會。

可偏偏除了那日?與織霧透露過後?,惠嬪便?再也沒有?提及過一分?一毫,甚至連口頭上對那二人曖昧撮合的言辭也不曾有?。

當日?在長亭裡說過的話仿佛都?隻是織霧的一場錯覺。

織霧自然知曉惠嬪底細難以揣測。

甚至近期惠嬪在喝藥時,還會忽然感慨說道:“當日?我的長子就是在這個季節落入水中?,為救太子才去世的。”

惠嬪提到她極疼愛寵溺的長子時,眸中?多出一抹異常溫柔。

尤其是她在提及到太子時,麵上也沒有?流出分?毫惡意。

更讓底下宮人驚訝的是,惠嬪甚至對太子是很好的,她回宮之後?不僅不提及在宮外差點被毒死的事情。

還親手給太子做了一堆鞋襪汗巾,讓人隔三差五便?要送去東宮。

母慈是做到了,可後?者的“子孝”卻因為一次也沒有?給惠嬪來請安過,而變得更為微妙。

織霧始終耐心觀望著劇情發展。

可下午過來後?,卻意外沒有?瞧見曲晚瑤在跟前奉藥。

惠嬪淡笑,“我今日?讓曲醫女和?徐修安去采桃花,徐修安個頭高,曲醫女眼光好,他?們倆個搭配起來,想必便?能采到我最喜歡的一束桃花。”

織霧心頭一跳,幾乎是這段時日?以來第一次聽見她對他?二人有?所安排。

她麵上與惠嬪例行寒暄一陣,私底下卻又匆匆趕去他?二人所在的方?向。

在織霧趕到時,便?瞧見曲晚瑤竟走在河畔險些?就要摔倒。

織霧顧不上河畔的淤泥,連忙過去將曲晚瑤親自攙扶上岸。

曲晚瑤更為意外。

織霧解釋,“我見曲醫女走在河畔,難免擔心你會失足落水……”

曲晚瑤沉吟道:“可我會水,就算真的跌入水中?,也不會要讓旁人來救。”

他?們會來到河畔,是因為想到了惠嬪口中?落水去世的那位長子,因而順道折花祭奠。

一旁徐修安顯然緊張織霧更加多過曲晚瑤。

他?是個極守禮的人,與曲晚瑤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在織霧出現後?,一雙眼便?頗為關懷地黏在了織霧身上。

織霧發覺是自己誤會,心頭更為詫異。

她原先還以為惠嬪會很老套地讓曲晚瑤跌入水中?,讓徐修安去救。

這樣兩人在大庭廣眾下濕身相抱,讓徐修安不得不主動向對方?負責。

可曲晚瑤竟然會水……可見是織霧想太多了。

但?如今已經是黃昏,不足六個時辰便?要到第二日?早。

按照話本裡的發展,第二日?一早,徐修安就會向惠嬪提出求娶曲晚瑤的話來……

這樣短的時間內,惠嬪她到底要做什麼?

織霧心下默然做好今夜不合眼的準備。

隻是難免也要對接下來進?入倒計時的六個時辰,而感到壓力更大。

第47章

尤穩婆在宮外待了一段時日, 可尤嬤嬤卻仍然沒能找到對方。

織霧這?廂要盯著惠嬪,另一頭又要留神尤嬤嬤的動向。

在發覺對方始終都沒尋到尤穩婆半片衣角後?,織霧難免為尤嬤嬤辦事效率過低而感到擔憂。

為了不?耽擱自己?日後?假千金身份被?揭穿的推進?進?度, 因而織霧私底下便指使沉香尋人給尤嬤嬤暗中泄露消息。

果不?其然,在一名宮人清晨尋到尤嬤嬤說了一些?話後?, 於晌午前, 尤嬤嬤便迫不?及待想辦法秘密離開?了皇宮一趟。

尤嬤嬤是在一處極其尋常的巷子中, 尋到了尤穩婆住的地方。

姐妹倆見麵後?是如何一番激動?暫且按捺不?提,尤穩婆在與對方敘舊過後?告訴尤嬤嬤。

“當年那真千金的背後?……的確是有桃花胎記。”

尤嬤嬤聽罷心頭既驚訝, 又?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果然, 她的直覺是準的!

尤嬤嬤心情正激越時, 便聽見尤穩婆說:“先?前宮裡突然起了謠言, 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 原來是老姐姐你做下的好事。”

“若不?是為了你, 我又?何至於要如此……”

尤嬤嬤趁熱對尤穩婆道:“你隨後?何不?與我一起去進?宮,揭穿那位顧小姐的假千金身份?”

尤穩婆原本還與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辛酸。

可聽到這?話時,卻?漸漸的露出難色, 語氣都弱幾分。

尤嬤嬤發覺她神色不?對,再三追問過後?, 才發覺尤穩婆根本沒有要揭穿的心思?。

尤穩婆反而還反過來勸說道:“我現在生活的很好。”

“老姐姐知?道我平安就是了,何必要繼續生事端呢?”

尤嬤嬤見她這?樣不?識好歹,一味地貪生怕死,險些?就被?她氣個仰倒。

兩人爭論一番。

尤嬤嬤勸說無果, 眼看回宮時辰要到,當即起身指著尤穩婆鼻子罵道:“遲早有你後?悔的時候!”

說完, 她人便怒氣衝衝折返回宮。

尤嬤嬤氣歸氣,可一想到真千金多半就是曲晚瑤……她的心思?便更加難掩振奮。

一則, 是因為那顧小姐囂張跋扈的緣故,害她曾被?打過臉麵,尤嬤嬤自然無法做到不?記仇在心。

二來,尤嬤嬤也不?會放過這?天大的立功機會。

在這?平靜的後?宮中想要向上爬本就極其艱難。

能抓到這?樣的際遇,幾乎是尤嬤嬤此生可遇而不?可求的運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