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答應(1 / 2)

奪歡 陳十年 6174 字 3個月前

傅如賞麵上沒什麼表情變化,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捏著一盞酒,輕輕抿了一口。同席的幾人見他如此,不由對視一眼,便奉承道:“敬傅大人一杯,恭喜大人。”

傅如賞甚至都沒抬眸,淡淡反問:“何喜之有?”

席上幾人,皆是在年少時與傅如賞有過些許過節之人,今日乍然聽得邀約,也是嚇了一大跳。小皇帝即位之後,傅如賞的身份水漲船高,任誰都是望塵莫及。當年他們的過節,具體說來,是因他們編排過傅如賞與傅淵的關係。

那時候傅如賞不得傅淵喜歡,便有傳言說,傅如賞並非傅淵親生,所以才如此不得寵。

流言這種東西,誰也不知道源頭在哪兒,總之莫名其妙便傳進了傅如賞耳朵裡。傅如賞當時並沒有對他們做什麼,可那個眼神,卻足夠令人驚駭。

近來他連自己老子都能親手送進牢獄,彆說他們了。因而突然收到傅如賞邀約,那是一個膽戰心驚。

“恭喜大人大仇得報。”那人陪著笑說。

傅如賞這回抬眸,定定看著他:“我有什麼大仇?我怎麼不知道?”

他要這麼說話,他們便不知道怎麼接了。誰都知道傅如賞同傅淵關係極差,前些年,他已經單方麵與傅淵斷絕關係,自立門戶去了。他們說那話,不過是想著,他心裡恨極了傅淵,如今才這麼做。可他突然一反問?又沒人知道怎麼回答了,便隻好訕笑。

各自已經抹了把汗,這簡直是鴻門宴。

好在傅如賞似乎不打算和他們計較,他偏頭看窗外,神色饒有興味。幾個人順著看下去,便瞧見了明國公家的女兒,也就是傅如賞名義上的妹妹,傅盈歡。

一時又對視一眼,搞不清楚接下來傅如賞要做什麼。

這楚儀館是什麼地方?他們心裡都清楚,傅如賞把傅盈歡叫來能做什麼?無非是羞辱。

可他為了羞辱自己那便宜妹妹,還把他們叫上,這能是什麼意思?無非是……殺雞儆猴。

幾個人皆都坐立不安起來。

眼看著傅盈歡到了楚儀館門口,她一路步行過來,費了些工夫。還未走近,鼻腔便能聞見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濃烈中混合著酒氣,並不算好聞。

傅盈歡皺眉,一抬頭便看見了在窗邊坐著的傅如賞。

他神色淡淡,並未看她一眼。

傅盈歡深吸了口氣,攥著衣角,抬腿走上台階。到門口,卻被那小廝攔下。

“這位小姐,這不是您能來的地方。”楚儀館來往的客人皆是男人,除了那些男人,便隻有這館裡的姑娘。

她鼓起勇氣才邁上那台階,這一刻被攔下,羞恥心簡直添了十成十,可如今她是來求人的,合該有求人的態度,便道:“我找傅大人,那勞煩你幫我通傳一聲吧。”

那小廝麵露難色,他們早得過傅大人的命令,不許叫放這位傅家小姐進去。

傅盈歡看出他臉上的為難,往樓上望了眼,傅如賞仍舊是麵無表情地同人在應酬,似乎一點也沒發覺她來了。

但她知道,他隻道自己來了,不僅知道,他心裡還正覺得舒爽。傅如賞是故意在忽視她,他就是要她出醜,要她難看。

傅盈歡勉強笑了聲,維持著最後的體麵,道了聲謝,便退到一邊去等。她就這麼站在門口,看著那些來往的男人們以一種好奇探究又輕蔑的眼神打量她,看著他們竊竊私語。

空氣中又飄來那種刺鼻難聞的味道,傅盈歡抬頭看著傅如賞,餘光裡瞥見廊上的姑娘們招搖手帕,楊柳細腰,不遠處的暗色旗幟迎風飄揚。

她攥著自己的衣角,微抬著下巴,不想丟掉最後一點矜持。她看見傅如賞的側臉,在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的輪廓還沒有這樣硬朗,但不論怎麼變,他唇上那顆淡淡的痣總是在那裡,叫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有種可憐的意味。

配上他偏冷的五官和輪廓,便像一支在雪裡盛開的梅花。

傅如賞的確也很可憐,她知道。她目睹過,也參與過,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更冷更無情。

傳聞是真的,傅叔叔真是不喜歡他極了。他們倆總是吵架,激烈的時候,甚至會動手。在傅如賞的輪廓還沒有冷硬的時候,傅淵罰他跪祠堂,罰他受家規……那時候,他已經是常常冷著臉,但是眼神裡總還是帶了些期盼的。

有時候傅盈歡都覺得自己罪惡,因為傅叔叔會那樣慈眉善目地和她交談,和轉過臉,又那樣冷厲地對待傅如賞。

她好像一個小偷,輕而易舉偷走了屬於傅如賞的愛。

所以,傅盈歡總是很想彌補。她對傅如賞也很好,在他被罰的時候,偷偷跑去祠堂給他送吃的,在他受傷的時候,偷偷去給他送藥……

儘管他從不願意接受。

其實起初那幾年,傅如賞待她還沒那麼壞。

傅盈歡看著他的臉,記憶飄回很多年前,那一年她十歲,來傅家的第三年。她的風箏掛在樹上下不來,她細聲細氣地和傅如賞說,如賞哥哥,你幫我拿一下那個風箏好不好?

傅如賞當然隻是冷著臉走了,她以為他不答應,但那天下午,那個風箏卻出現在她房門口。

她去找傅如賞道謝,他卻冷聲說,奇怪,風箏自己長了腿,你卻來謝我?

那個立如鬆柏一樣的少年人一點點地長高,眉變得更黑,眸子更為堅定,輪廓漸漸變得更加鋒利,直到和眼前這個人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