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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歡 陳十年 94231 字 3個月前

“我?……我?還不太舒服。”她連忙搬出借口?。

傅如賞回?身,將她發髻上那支鬆落出來的簪子?插了回?去,又將她纏在一處的耳環解開,神情認真,動作細致。

這轉變……未免有點太快。

盈歡臉紅得像熟了的螃蟹,連忙躲開,逃去外間。卻見寶嬋在門口?站著,姿態端莊得……

她定然聽見了。

盈歡臉色更紅,額上甚至起?了一層香汗。她步子?有些?亂,可又不知道去哪兒,聲音還有些?顫:“你還不快去傳菜來!”

寶嬋正經地眨了眨眼,應聲:“是,婢子?馬上就去。”

盈歡正打算一腳邁過門檻,手腕便被傅如賞抓住,他還好意思問:“去哪兒?”

盈歡卻不好意思答,手指收了收,咬唇,又回?了房中。

她於貴妃榻上坐下,低垂著頭,手搭在腿上,喉口?發澀道:“我?……我?有些?適應不了。”

傅如賞倒似乎很淡定:“那便慢慢適應,反正此生,你隻能是我?的人。”

盈歡沉默。

不一會兒,寶嬋激動地領著她們上來布菜,今日小廚房做的是佛跳牆、四喜丸子?、開水白菜、燕窩湯、金絲如意卷,外加一個老鴨湯。她們布好菜,便很快退下,又剩他們二?人。

的確是誘人,菜才上來,香味便一個勁兒往人鼻子?裡鑽。盈歡在吃食上不怎麼挑,她先給自己盛了一碗老鴨湯,而後便一直不停地吃,以此來讓自己有點事?情做。

傅如賞吃飯也不怎麼挑,看她如此賣力,想了想,往她碗裡夾了個丸子?。

盈歡差點被嗆到。

從前的她大抵無論如何怎麼想不到,有一天傅如賞願意與她安然地坐在同一桌餐桌上,吃一頓飯,不止如此,還給她夾菜。

盈歡咳嗽起?來,便去拿水,傅如賞快她一步,將水杯遞到她手上,還貼心地替她拍了拍背。

太要命了。

太要命了。

實在是太要命了。

盈歡一頓飯吃得極快,好在下午傅如賞要去拱辰司,她隻覺得得到解脫。

她閉眼,再睜開便看見寶嬋掩嘴笑,笑容曖|昧。

盈歡同寶嬋算賬:“你這婢子?,好生陽奉陰違。”

寶嬋叫冤:“你隻同我?眨眼,又沒說是什?麼意思,那我?便以為你是要留他吃飯了。”

“你還說……”盈歡哼了聲,罵她,“你從前分明?很討厭他的,怎麼變得這麼快?”

寶嬋歎了聲:“夫人,日子?還得是你自己過。過得高興,過得輕鬆,那自然更好一些?。寶嬋也這麼期盼。我?從前不喜歡少爺,是因?為他總是態度惡劣,辜負小姐的一番心意。可如今你以後要仰仗他生活,他又眼看著變好了,也得給他和機會不是?”

盈歡輕哼了聲,沒深究這個話題,倒是想起?去江南這事?兒。

“你方才也聽見了,咱們得去一趟江南,你看著收拾東西吧。彆帶太多?了。”既然是去為公?事?,她也怕自己拖後腿。

寶嬋眼前一亮:“江南?我?還沒去過呢,聽聞是個很美的地方,如詩如畫一般,那些?酸書生們總喜歡寫詩文誇它,什?麼煙雨蒙蒙的。這一回?出去,可能長見識了。”

盈歡提不起?興趣,一想到要和傅如賞待在一處,她便覺得渾身不自在。不管是去江南,還是彆處,興趣都?少了一半。

出發的日子?便定在七日之後。因?是暗中查探,因?此不便聲張,當?日便乘普通馬車,與旁人一道從南城門出去。

出城那日是個好天氣,盈歡本著一切從輕的原則,沒帶太多?行李,與傅如賞同乘一輛馬車,出了城門。

出門之前,她與蘇眉交代了一番,隻說與他出去遊玩。蘇眉自然高興,還要他們好好玩。盈歡通通應下,讓蘇眉好好照顧自己。

馬車不過普通商賈之家的配置,不算太起?眼,也不算太寒酸,混在出城的車隊之中,並不惹人注意。唯有一道視線,一直緊緊盯著這輛馬車,直到它漸漸變作一個小黑點,消失不見了,那來自山頂之上的視線才被收回?,一道薄而蒼白的唇輕勾了勾,聲音玩味:“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

第31章癮念

盈歡總覺得傅如賞在看自己, 目光若有似無的,又?抓不住。

她隻好不時掀簾瞧窗外,讓自己不至於?太過空閒。若有眼?力見, 便該看出她不願交流的氣息, 可?傅如賞似乎並沒有這東西。

他忽然開了口?:“外麵很好看嗎?”

盈歡:“……”

她該如何回答?這問題簡直是答什麼都?不合適。她不知道傅如賞這種經常與人打交道的人,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叫她一時沉默。

可?傅如賞似乎就是把窗戶紙全撕扯下來?, 輕笑聲中直白地?說破:“你隻是害怕看我, 所以看窗外。”他笑聲中帶了些輕蔑,不知是蔑視自己, 還是蔑視他。

坦白講, 傅如賞向來?如此。他自己大抵也清楚的。對周遭的人都?充滿了輕蔑,似乎目高?一切。誠然他有這個資本?, 但並不使人如何舒服。

盈歡垂眸,咬唇不語。

不知如何答,自然不答。

傅如賞得寸進尺:“你不看我,如何能了解我?”

她看他的日子還少麼?這九年足夠了, 可?顯然,一點也不夠了解他,甚至對他的了解不過皮毛。可?見看他, 並不能了解他。

盈歡還是低垂著頭,她還是不太能接受這關?係與身份的轉變。

見她沒反應,傅如賞竟坐過來?了一些,一下近到她身側。她原就坐在靠角落處, 這一下直接驚得背抵在車廂壁上。舊時光

她被迫抬頭, 同他對視。

視線躲閃,眸色好似一隻受驚的兔子, 而他,仿佛是那個要捕殺兔子的無情獵人。

傅如賞直視著她的眼?睛,左手拇指輕撚著食指指腹:“傅盈歡,看著我。”

這語氣便一下回到從?前了,盈歡竟覺得有些熟悉。她瞳孔震顫一下,看著傅如賞。

聽他繼續說下去:“看來?你的確比較習慣如此。”

她輕皺眉,不知他想說些什麼,又?想起他先前的孟浪之舉,心?中不由警惕,做好了隨時要躲的準備。

但傅如賞並未如從?前那般孟浪,隻是冷聲說:“手伸出去。”

盈歡頓了片刻,照做,將手心?朝上攤開,放在他眼?下。

她沒想過會被傅如賞一把抓住,而後分開她十指擠進去,硬生生變成十指相扣。

盈歡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著傅如賞。

傅如賞還是那張臉,微垂著眸子,視線定格在他們交握的手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總之盈歡此刻心?中隻剩下驚駭,她不是沒懷疑過,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撇開那事故,發生那件事,倘若是成親時的傅如賞同她發生了親密關?係,她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

她也覺得自己些想法挺奇怪的,出嫁從?夫,若是能恩愛和鳴自然更好,任誰都?會這麼想。可?是……盈歡也不知道怎麼說明這種感受。

仿佛有隻螞蟻鑽進了心?裡,不時爬來?爬去,色得人心?裡癢癢的,撓又?撓不到,到它不爬的時候,你又?懷疑根本?沒有這隻螞蟻。

盈歡幼時雖母親顛沛流離,被人追債,搬家許多次,但無論搬家到哪兒,都?會成為鄰居議論的中心?。

她們總會充滿憐憫地?說,那個蘇氏可?真慘啊,帶個小孩兒,又?不肯再嫁,聽說從?前她家那口?子不止欠人錢,喝醉了還打她呢。那小姑娘也可?憐啊,這麼可?愛,結果這麼慘。

起初盈歡對自己很慘這回事並沒有太多概念,可?是聽得多了,她便有了概念。她是個很慘的孩子,並且拖累了自己的娘親。倘若沒有她,娘親日子會好過不少,也能輕鬆再嫁。

在這樣的熏陶下長到七歲,遇見傅叔叔之前,盈歡總在想,日後一定要對娘好一點。那時候初到傅家,事事充滿了陌生,她也不敢太過放肆,很怕拖累了蘇眉。

因此,她便會想,傅如賞是不是在作弄她?是不是在拿她尋開心??

她不大敢相信-

盈歡感受到手心?傳來?的熱度,很快有些微微的汗,她瞥了眼?傅如賞,那人麵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想要放開的意思。

可?這樣……並不是很舒服。

盈歡輕眨眼?,算了,說出來?他也不會同意的。

馬車也不能不分晝夜地?趕路,馬受得了,人也會受不了。雖說馬車的條件挺好,可?路途畢竟難免有所顛簸。

待近午時,一行?人便停下來?暫作休整。長途跋涉隻有乾糧,配水吃。盈歡拿了張麵餅,趁機與寶嬋躲去樹下,避開傅如賞。

寶嬋看在眼?裡,了然地?說:“我知道了,方才在馬車裡……”

盈歡瞪了她一眼?,不許她繼續說下去。她反駁:“馬車裡什麼也沒發生!不許再說了。”

寶嬋點點頭,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傅如賞此行?自然帶了不少拱辰司的人馬,不過也不好太大張旗鼓,因此隻帶了晁易一位副使。挑選人選時,其實林海更合適一些,但傅如賞還是挑了晁易。

傅如賞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晁易身上,晁易安靜地?吃著乾糧,沒有任何舉動。至於?傅盈歡——

傅如賞目光逡巡一番,才在馬車後頭瞥見她衣角。

躲他至此?

傅如賞收回視線,啃了一口?餅。他對吃穿住行?的要求都?很低,不像傅盈歡,這種乾澀的麵餅,她定然會覺得吃起來?艱難。

可?這一路上,白天肯定隻有這東西吃,夜裡若能遇上驛站旅店,那便還好。若是沒遇上,那隻能露宿野外了。

記憶中,她似乎也很怕黑。倘若露宿野外,不知她是否睡得著。

他自己未曾發覺,自己在想到這些事情的時候,眸色多柔軟。

傅如賞想著,三兩口?吃完手中的餅,吩咐他們:“再休整半刻,便出發。”

這一次去江南,時間緊迫,因而不能太過放鬆-

盈歡的確不太吃得慣這些乾糧。她做國公府小姐九年,傅淵與蘇眉都?寵愛,自然是嬌貴。即便是從?前顛沛流離的日子,也會吃些熱飯熱菜,她又?沒出過遠門。

不過她明白事理,還是硬吃到肚子有飽意。才吃完,便聽傅如賞說,該出發了。

她隻好依依不舍地?回了馬車上。

她隻帶了寶嬋一人隨行?,整個隊伍,除了她們二人是女眷,便都?是男賓。其他人自然都?能騎馬,寶嬋便坐在馬車前麵。

盈歡上馬車時原本?想攙扶寶嬋,結果傅如賞不知何時來?的,不由分說將她一把提溜上來?。當時許多雙眼?睛看著,她不由臉熱。

矮身進來?,盈歡瞥了眼?位置,猶豫了片刻,還是坐在了窗戶旁邊。傅如賞很快後腳上來?,看她一眼?,挨在她身側坐下。

盈歡默然,扭頭看向窗外。好在傅如賞下午沒再搞什麼幺蛾子。

馬車行?進的速度還蠻快,至夜裡戌時,他們恰好行?進了一處來?往旅人歇腳的旅店。他們自然是不會說出真實身份,隻說是來?往做生意的,這回賣了貨,要往南方去。

這處地?界已經出了上京,旅店老板是一對夫妻,也不認識拱辰司的人,隻覺得這群人渾身透著股逼人的氣勢,為首的那對夫妻,更是十分貴氣。

老板笑著請他們進去:“幾?位客官請進來?吧,要幾?間房啊?”

傅如賞一行?人大約二十來?人,加上盈歡她們,也不超過三十。這鄉野小店,客房隻有那麼一些,他們二人睡一間,才能擠得下。

聽得二人睡一間時,盈歡下意識看了眼?傅如賞。

傅如賞似乎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當,交代完老板:“天色不早,我們趕了一天的路,還請老板隨便弄幾?個菜,讓我們填填肚子。”

便率先上樓去。

盈歡隻好也跟著上樓,他們房間在最裡,靠走?廊儘頭。盈歡跨進門,瞥了眼?房間內擺設。畢竟是鄉旅小店,一應擺設都?有些簡陋。她看了眼?那架子床,有些小。

……夜裡翻身都?會碰上。

她行?至一側凳子上坐下,先倒了杯茶水潤嗓子。

傅如賞不會……強要她吧?

她視線一瞥,正好與跨進門來?的傅如賞對上,微微嗆到。盈歡拿帕子擦嘴,垂下眼?簾。

小二將菜送進房門,要他們慢用,慢條斯理吃過飯,便得洗漱。這發熱的天氣,在外頭奔波了一天,怎麼可?能不洗漱?

可?是二人一間,這怎麼沐浴清潔?

盈歡僵坐在床上,看著那浴桶與熱水,自然是心?動,可?浴桶不遠處,便坐了個傅如賞。

她磨蹭著。

傅如賞視線掃過來?。

盈歡硬著頭皮開口?:“你……你能不能轉過身去?”

傅如賞便踱步至角落,轉過身去,儘可?能地?給她騰出空間。

可?閉上了眼?睛,還有耳朵和觸覺。

耳朵能聽見她入水的聲音,他不受控製地?腦中冒出一雙修長玉腿邁入熱水的畫麵,那雙玉腿還曾掛在他腰上,同他說,受不住了。

傅如賞輕撚著指腹,將手環抱胸前。

熱氣飄向房間四處,仿佛有輕微的風,吹在他露出的部分,脖頸,手背……像她在耳邊吹風。

混著那水聲。

傅如賞陡然睜開眼?,瞥見燈光暗影,投在他麵前的牆上。

窈窕身姿,前胸後背,她似乎有些慌張地?係衣帶,幾?次失手。因而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歎息。

傅如賞聽在耳中,喉口?忽然乾渴。

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沒定力過。

大抵是因為明白過滋味。在那時刻,什麼矛盾都?消散了,隻剩下一個念頭:情願死?在她手上。

但傅如賞明白,換一個人便不是如此。隻是因為她是傅盈歡,所以才如此。

盈歡很快地?穿好衣袍,縮到床角。傅如賞看著她近乎倉皇逃竄的身影,其實想說,縮在床角其實並不安全,因為這樣,她逃無可?逃。

第32章內急

但看她?那瑟縮的模樣……想給她?弄點酒喝, 傅如賞心底有些發癢,按耐下這想法,正事?更重要。

傅如賞叫來小二換水。

小二倒是勤快, 換水之後?還誇了一句:“客官與夫人真是登對, 小的在這兒乾了好些年了,也就見過?你們一對這麼登對的呢。”

傅如賞道了聲謝,合上門。

盈歡顯然也聽見了登對之話?, 她?背對著傅如賞, 從他說換水之後?便自覺得很。什?麼登對,這些人不過?是看表麵顏色。

她?從不覺得她?與傅如賞能用登對二字。幼時覺得他是大哥哥, 後?來明白?自己在他那裡是仇人, 便更沒有這種念想。

但世事?說來也怪,他們成了一對。

察覺到傅如賞關門的動靜, 盈歡慌忙閉上眼?,也不管他有沒有看自己,左右她?是從不偷看的。說來也奇怪,陛下為何要她?跟著一起來?

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打起架來必定是拖後?腿的那個,也沒什?麼政治才能。盈歡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很分明的。

需要傅如賞遠行隱藏身份做的事?想來是很重要的,為此盈歡不由得緊張, 怕自己搞砸。她?心裡還有個小小的,不切實際的想法,興許她?表現?得好了,能與陛下求求情, 讓他對傅叔叔網開一麵。

她?在心中構想著, 便聽見衣料摩擦的聲音,似乎是傅如賞在寬衣解帶。

又過?了會兒, 燈影忽然猛地一晃,盈歡睜開眼?,便瞧見了牆上的投影。身材精壯的男人,解下衣服,似乎是脫到最後?了。

這時候呼應一聲入水聲。

明明她?沒看,可是她?還是下意識閉上了眼?。她?在心裡辯駁,這可不是心虛,她?又什?麼也沒想,她?連這影子?都不想看,隻是恰好這麼巧,讓她?一眼?瞥見。

盈歡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將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自己的臉,隻剩下一個額頭露在外麵。這小店雖小,但被?子?質量倒挺好的,似乎還有曬過?太陽的味道,很好聞。

盈歡輕嗅了嗅,很快在被?子?裡悶到熱意上臉,額上一層輕汗。

外頭的動靜似乎是停了,他洗完了嗎?

盈歡緩緩探出個頭,下一刻,便察覺身旁的被?子?被?人掀開,冷風立刻灌進她?後?背。傅如賞的身軀填補那個角落,他身上散發的熱意逼走了所有的清風。

他這人的氣息好像和他一樣霸道,竟也纏繞上來,讓盈歡背脊一僵。她?生怕他做些什?麼,雖說身為夫妻,他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盈歡又想,似乎有什?麼事?變了。從前是她?鼓起勇氣要讓他做些什?麼,如今怎麼不一樣了?

憶起從前那些歡喜她?的人,她?似懂非懂,似乎每一個同她?說過?喜歡的人,在被?拒絕之後?,他們便不再?變得平等了。

……

她?輕聲地歎息,晃走這些沒頭沒腦的東西,小心翼翼地躺平,才發覺傅如賞竟已經睡了過?去。

第二日,傅如賞一早便醒了。

寶嬋過?來敲門,伺候她?起身洗漱的時候,身旁的位置都已經涼了,可見人起得多早。他不止起得早,似乎心情也不大好。

盈歡一下樓,便看見傅如賞端正坐在大堂餐桌上,姿態富貴,隻是臉色,似乎有些陰沉。

她?下意識地心中一凜,反省自己哪兒又惹到他。可回憶了一番,似乎也沒有。

她?睡熟後?便沒有記憶,自然不知自己昨夜如何折騰的傅如賞。

那床本就不大,大抵是認床,她?睡熟之後?,一個翻滾進了傅如賞懷裡,還大咧咧地將腿也纏繞了上來,整個人如同一隻熊一般,攀住他。

傅如賞本就有些意動,如此軟玉在懷,怎麼可能睡得著?

他淡淡瞥了眼?盈歡,倒沒說什?麼,隻說:“快些吃飯,吃過?早飯,繼續趕路。”

盈歡覺得這話?似乎就是對她?一個人說的,因為隻有她?一個人睡到這會子?才起身。其他人似乎連飯都吃過?了,盈歡赧然。

與寶嬋一道落座,特意挑在傅如賞背後?的位置。桌上放著一碗白?粥,配一碟鹹菜。她?吃得很快,擦過?嘴巴,便又上了馬車。

如此緊趕慢趕,夜裡運氣好便住旅館,運氣不好,便隻能露宿野外。

她?睡馬車也覺得不安,馬車停在一處僻靜地方,靠著一片樹林子?。夏夜本就吵鬨,林子?裡喧鬨不休,有蟲子?的鳴叫聲,還有窸窸窣窣的葉子?被?驚擾的聲音,以及偶爾躁動的風。

總之,每有一陣動靜,盈歡便要醒一次。

傅如賞沒睡馬車裡,這一點倒欣慰。

可是他不來,她?卻要去找他。盈歡欲哭無淚。

她?頻繁夢醒,竟有些內急之意,原想忍一忍,可越忍卻越分明,最後?感覺都要爆炸。在荒野之地解決,和尿在身上,盈歡自然選擇前者。

她?掀開簾子?,便瞧見個大篝火,那些人三三兩兩地坐著或者站著,見她?出現?,便都看了過?來。

盈歡臉熱,朝傅如賞走近。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斟詞酌句。

傅如賞看著她?,見她?在自己身側停下,用那雙白?皙的小手扯住他袖子?,欲哭無淚地用氣音說:“我……我內急。”

慶幸傅如賞仍舊沒什?麼表情,也沒說什?麼,隻是轉過?身,朝著林子?裡去。他是老大,其他人自然不會有異議,各自收回視線,做自己的事?。

盈歡跟在他身後?,踏進林子?,腳下時常踩到葉子?與樹枝,把她?嚇得半死。

又不敢往傅如賞身邊躥,隻好攥著自己的手帕,快把手帕攥破。

傅如賞停下,指了塊地方:“你去吧。”

盈歡看了眼?那處,有些猶豫地走過?去,聲音帶了些哭腔:“你轉過?去,不可以看我。”

傅如賞轉過?身。

盈歡蹲下,羞憤欲死地解決完,聽著周遭的一切聲音,又有些慌張。

傅如賞轉身,又被?她?叫住:“等一下,我……我要淨手。”

哪有人解決完內急不淨手的?

“這附近,有沒有什?麼溪流?”她?說罷,又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嬌縱,“算、算了……”

“有。”傅如賞打斷她?。

他們選地方自然會考察,附近不遠處有一條小河,也沒多遠。

盈歡默然片刻:“多謝。”

傅如賞邁開長腿,轉向另一個方向,他特意將步子?放慢了些。盈歡聽見他說:“不必謝,我既然愛慕你,這不算什?麼。”

“……?”盈歡眨了眨眼?,好、好怪異。

這話?傅如賞說出來,用毫無感情的語氣,也太怪異了。

她?抿了抿唇,沒接話?,跟著傅如賞往前。借著月色,很快看見一條溪流,波光粼粼。傅如賞在附近站定,掃視一眼?附近,確認沒什?麼危險因素。

盈歡蹲下來,將手放進清澈的溪流之中輕揉搓,而後?用手帕擦乾。起身的時候,餘光一瞥,水中一道黑影,以為是條蛇,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顧不上什?麼,直往傅如賞身旁躥。

“蛇……蛇!有蛇!”她?拉著傅如賞的袖子?,驚魂未定。

她?似乎下意識地信任他。

傅如賞定了定心神,才往她?說的地方看過?去,那黑影遊動著,的確是蛇。他身上沒帶佩劍,因而道:“走吧。”

盈歡聽罷,飛一般地逃了。

她?一路小跑上了馬車,驚魂未定地拍著心口。

傅如賞看著她?背影,輕笑?了聲。

笑?意消弭很快,還未至臉頰-

花費了二十五六日,終於抵達江南境內。北燕地域以州府劃分,除去上京直屬天子?,其餘共分九府,其下設有若乾州縣,由九府知府攜九府通判共同處理府中事?宜。知府理政事?,通判行監察之責,如此,可保各府清明。

當然,這是理論上的,北燕老祖宗開朝時的美好願景。這二百年來,也確實發揮了不少作用,但也有不少從中勾結謀取私利的。如今的江南知府程敬生,與通判王吉平,便是惹得蕭潤勃然大怒的緣由。

江南地區氣候適宜,常栽種水稻產出優質大米,供給天子?與各府。因此天子?向來重視。然江南常有水患,斷不能讓水患影響到百姓的種植與農作。

前幾年,青瀾江便決了堤,影響民生大計。朝廷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很快撥了大把的官銀下來撫慰民心,且重修青瀾江堤壩。當時是挺好的,也上報朝廷說修得好好的。

可今年,這堤竟又決了。

八百裡加急送至蕭潤那兒,話?裡話?外都在說,責任是上天,上天降罪。蕭潤當場便冷笑?,上天降罪是什?麼意思?便是罵他。蕭潤做了相應措施,可也暗地裡懷疑,這麼多的銀子?,即便是做個銀打的堤壩也夠用了。他便派人去查,一查不得了,竟有可能是這江南知府貪汙了大筆銀子?。

可又沒有實際證據,這個程敬生,又與太皇太後?的裙帶關係牽扯很深。

蕭潤最是頭疼這些家族啊姻親的關係,上位之後?,早就著手處置。可無奈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好下手。

這一次若是能成功將程敬生處置了,便能順藤摸瓜,順勢削弱一波。

他們的行蹤並未泄露,因而進江南邊界後?,也無人來打擾。傅如賞帶來的那些人在入江南時便各自分頭行動,隻晁易與另幾個人,裝作是家仆,下榻與一處客棧。其餘人便各自去查訪消息,以暗號聯絡。

今日在此暫時歇腳,明日再?繼續往江南正界去。

這些事?盈歡都不大清楚,她?隻覺得一路舟車勞頓,進客棧安頓後?,便恨不得躺倒,因而早早上了樓,進房間裡休息。

傅如賞看著她?背影,待背影走遠,消失在樓梯拐角,才與小二說:“給我來壺酒。”

第33章逛街

江南富庶之地, 雖不比上京富貴繁華,但也?是?另一種?熱鬨。這客棧地處城中繁華地段,時常能聽見往來人的聲音。

附近有勾欄瓦肆, 亦有酒肆茶飲, 叫賣吆喝聲音熱鬨,不過倒也?不吵鬨。聽著這些聲音,盈歡小憩片刻。

這回的客棧大得很, 他們人也?少, 搶在傅如賞說話之前,盈歡先說了一人一間。說罷又有些心虛, 不敢看他, 索性溜之大吉。

她略躺了兩刻鐘,感覺精神?得到?了放鬆, 便起身喝了口茶。恰好聽見窗外傳來某個小販的吆喝聲,便趴在窗邊往下看,隻瞧見客棧後麵便是?一條小小的擺滿了各色花樣的街道。

瞧著心動,不過轉念想到?今日是?在這裡歇腳, 便又按耐住了。

咚咚咚,有人敲門。

她與寶嬋說過,她小憩片刻, 便以為是?寶嬋,隨意說了句:“進?來。”

轉過頭,同?傅如賞相對無言。

寶嬋這時候才從後頭過來,看了眼傅如賞, 又看了眼盈歡, 道:“夫人已經醒了啊。”說罷便知情識趣地退了出去。

寶嬋退出門來,見青采在窗戶邊站定, 便走近,與他站在一處。

“哎,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寶嬋拿胳膊肘捅了捅人,青采轉頭,不甚耐煩地看了她一眼。

“什麼?事?”

寶嬋以手擋著,極小聲地問:“如賞少爺他,為何突然像變了個人?”

青采定定看著寶嬋,隻說不知道。他確實不好說,但自己?感覺,是?少爺看開了。這是?好事。

這些年他將明國公?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對少爺,實在算不得一個稱職的父親。

寶嬋撇嘴,不再問了。她雖敢離得太遠,雖說本著以小姐日後的生活為好的原則,目前瞧著傅如賞還差強人意,但萬一他做出什麼?事呢?

房中,傅如賞打量了一番她的房間,他來時,見她目光在樓下駐足,大概猜到?她有什麼?心思。

傅如賞道:“附近有街市,可要去逛逛?”他眼神?明晃晃地寫著,你隻能與我?去逛。

盈歡猶豫了,她的確想去,可若是?與傅如賞同?去,那還不如不去。

她正欲擺手說不,被傅如賞搶先:“走吧。”

他頓了頓,道:“我?依稀記得,當日你求我?之事,似乎還未達成?”

他似乎在說,彆仗著我?同?你表達了情意,便覺得你爬到?我?頭上去。

雖然事實上這段日子,她的確覺得自己?仿佛爬到?傅如賞頭上了。

是?啊,他雖然與表明了心中情意,可是?……是?她有求於人,如今蘇眉好起來了,總不能達占了便宜,什麼?事都不肯做吧。

盈歡在心中腹誹,她也?不算什麼?都沒做吧,不是?做過了麼??她還為此難受了好幾日。

她心中能這麼?說,麵上卻不敢。既然傅如賞都這麼?說了,她自然不能再拒絕,隻好乖乖地拿了把團扇,便跟著他下樓。

寶嬋見他們要出去,自然也?跟上來,四個人一道出街。

那街市看著就在客棧後麵,可直達的路被一堵圍牆攔住了,問過本地人,才知道得往後頭繞一圈。不過這一圈繞得也?可以,沿途還有許多可以逛玩之處。

“好嘞,謝謝您。”問的是?位老奶奶,盈歡想著傅如賞那張臭臉,一看就不好相處,便自己?先開了口。

老奶奶手上挎了個籃子,籃中有好些新摘的荷花與蓮蓬,搖了搖頭,看著盈歡道:“聽夫人口音,不是?江南人士。”奶奶說起話帶著濃重的江南口音,還不大好辨認。

盈歡看著她籃中的東西,微笑點頭應對:“是?,奶奶聽出來了,我?們是?京城那邊的人,家裡是?做生意的,這一回也?是?來江南忙生意的。”

江南口音大多吳儂軟語,講起來十分軟糯好聽,奶奶又說:“原來你們是?做生意的啊?是?做什麼?生意呢?是?不是?買賣大米?”

盈歡看了眼傅如賞,這他倒沒說過。

傅如賞開口:“正是?。”

他聲音低沉有力?,帶了些冷,配上那張不苟言笑的臉,顯然把奶奶嚇到?了。奶奶看了看傅如賞,又看盈歡,若有所思道:“嗐,那你們可能要達跑一趟咯。這幾年江南的大米收成不好,米商都快做不下去了。”

傅如賞眸色一沉,若說今年青瀾江決堤,因此收成不好,那還說得過去。可前兩年,不應該收成不好才是?。

傅如賞又道:“為何會近幾年收成都不好?是?天災?還是?什麼??官府沒有補償麼??”他一連串的問題又快又急,老奶奶顯然有些怕。

盈歡往前一步,擋在他們之間,以溫和的語氣?重複一遍:“是?啊,奶奶,為何近幾年收成都不好,我?們在上京,卻從未聽說過呢?”

奶奶歎了聲,似乎有許多話說,但最終隻有一句一言難儘。她似乎麵色也?有些為難,不知是?否因為個中內情不讓人言說。

她不過普通百姓,傅如賞自然不會多加為難,倒也?沒多問。隻是?臨走之前,問奶奶買了枝蓮蓬,與一枝荷花。

盈歡有些詫異,還以為傅如賞不是?這麼?細心的人。

見他將荷花遞給?自己?,盈歡收下,低頭嗅了嗅。荷花的清淡香味撲入鼻腔,盈歡滿足地喟歎了聲,手中這枝荷花是?奶奶精心挑選的,還誇她漂亮,與她相襯。盈歡看著這枝荷花,也?不知為何,便想起了與傅如賞的初見。

那日她便是?貪那荷花好看,才被一條嚇得掉進?了荷花池。後來幾年,傅家那方荷花池一直開得很好,可惜今年看不見了,心頭湧上淡淡的遺憾。

沿那長街往前,走到?底才有轉彎之處。長街儘頭便是?一片荷花池。

盈歡看著,不由放慢腳步。江南的荷花,與上京的荷花,可有何不同?麼??

不過沒敢多看,離開了那荷花池。拐角處,還有一間成衣鋪子,盈歡差點要走,卻被傅如賞叫住:“不進?去看看麼??”

“我?記得,你挺喜歡逛這些的。”

盈歡微瞪著眼,看著傅如賞,自覺失態,很快彆過視線,看向?那成衣鋪子,一眼便被其中掛在顯眼處的衣裳給?吸引了。

“那……那便去看看吧。”

她提著裙角跨進?門,吸引她視線的那身衣裳,是?寶石藍留仙裙。那藍色藍得很純粹,又很典雅,讓人移不開目光。

看見那衣裳的第一眼,盈歡心裡隻有兩個字:想要。

見她眼神?如此直達,掌櫃的很快過來吆喝:“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這身衣裳可是?店裡的新品,隻要這個數。”掌櫃比了兩根手指,“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對於盈歡這類世?家小姐來說,其實還好,但……盈歡麵露猶豫,她出門在外,並?沒攜帶這麼?多銀錢。

她猶豫之際,身後的傅如賞道:“包起來,送到?悅來客棧。”

盈歡詫異回頭,見他神?色淡然,隻好小聲道了句謝。

見他如此爽快,掌櫃的自然眉開眼笑,又極力?向?盈歡推薦店中的其他衣裳。但那一件寶石藍實在太過驚豔,襯得其他那些都黯然失色。

盈歡走出店門,轉著手中的荷花,又忍不住拿眼去瞥傅如賞。他走在盈歡身側,寬肩窄腰,身姿如鬆,一路吸引不少人注目。

她不禁又想,倘若他身在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定是?個極其意氣?風流的人,或者是?個溫潤如玉的人?

因此頻頻走神?,差一點踩空。傅如賞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提溜起來,道:“謹慎些。”

盈歡窘迫不已,視線彆向?旁處,忽然間聽得有人大喊:“不好了!出事了!”

第34章還想

盈歡與?傅如賞一同?看過去, 隻?看見前麵不遠處的?河裡撲騰了個人,一堆人圍著?看,隻?能乾著?急, 扯著?嗓子喊的?那人正是圍觀那群人中的?一個。

“不乾了!出事了!有人墜河了!有沒有會水的??”

“會水的?有沒有?”

傅如賞看了眼青采, “你去。”

青采應了聲,便奔向?拿去,徑直跳下河中, 將那人救了上來。

圍觀的?百姓說:“這姑娘今天下午便在這兒轉悠, 沒想到方才哐當?一聲,就跳了下去, 嚇死人了。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 竟如此想不開。”

傅如賞與?盈歡慢一步過來,青采已?經將那姑娘喝進?去的?水壓了出來, 姑娘咳嗽了聲,再次昏厥過去。

青采看向?傅如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墜河的?女子身上衣料非凡品,可見非富即貴, 傅如賞道:“你將她帶回客棧,請個大夫來瞧瞧。”

青采點頭,背上女子, 便要轉身,又聽傅如賞道:“讓晁易照顧她。”

盈歡忽然聽到晁易的?名字,隻?覺得有些奇怪,他為何?要特意多加一句, 讓晁易照顧她?難不成有什麼關竅?

傅如賞見她看過來, 也觀察著?她的?神色,隻?瞧出了詫異。

青采將人背了回去, 傅如賞道:“走吧。”

沿那兒再直走下去,便是那處街市。

才走近,便聽見了熟悉的?叫賣聲,盈歡有些欣喜。他們從街口往下,一路沿著?逛下去。江南的?風土人情到底與?上京不同?,盈歡瞧見了好些沒見過的?玩意兒。個個都很想要,還未來得及說,傅如賞又快一步,通通買下。

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再瞧見喜歡的?想要的?,也儘力裝作沒什麼。可傅如賞還是通通買下,就這麼買了一路,通通叫人家?送去悅來客棧。

這一句可謂是收獲滿滿,原本抵達這裡已?經是下午,這一逛,便入了夜。

入夜之後,河岸便掛上了燈籠,乍一看上去,美得不行。配上水鄉風情,令人移不開眼。盈歡仰頭感?慨,抬頭還望見了星星。

“哇,好漂亮。”她不自覺地感?慨,興奮地去抓寶嬋。

因為從前都是寶嬋與?她一道,這回忘了,身側是傅如賞。這一抓,便抓住了傅如賞的?手。

她反應過來之後,本想直接抽出來,可傅如賞直接不講道理地反客為主,將她手掌緊緊攥住,回應她的?話:“嗯,的?確很美。”

她哪裡還有心思欣賞什麼美不美的??

*

當?人太?過興奮,也會感?覺到疲憊。盈歡本就累,這一下午下來,更是直打哈欠,眼淚汪汪。

傅如賞見她如此疲憊,也沒說什麼,徑直讓她回了房間,自己回了自己房間。才坐下,喝了杯茶,便想起件事。

他先前……起了些心思,讓小?二給她房中的?茶換成了酒。

傅如賞起身,去敲她房門。盈歡開門,問他有什麼事?

她眼神清明,不似有什麼問題,傅如賞搖頭,隻?說了句:“好好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盈歡點頭,合上門。

她方才進?門後口乾舌燥,不管不顧喝了杯水,卻嘗出了酒味,想來大抵是小?二弄錯了。倒也沒放心上,左右她喝過酒,也不過是呼呼大睡。

傅如賞也是這麼想的?,她在自己房中,總不能折騰出什麼來。

但顯然想錯了。

過了會兒,傅如賞的?房門便被?人敲響,敲得砰砰作響。傅如賞打開門,便看見雙頰微紅的?傅盈歡。

她迷離著?眼,拿著?衣裳一角,可憐兮兮地問他:“嗚嗚嗚我不會穿衣服了,我手沒力氣?了,不會是廢掉了吧?”

她衣衫半解,其中的?紫色肚兜露出一半。傅如賞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將她手按下,把她拉進?門。

他將人按在椅子上坐下,替她係上衣帶。

可他一邊係,她一邊解,最後還是徒勞無功。傅如賞試了幾次,隻?好作罷,虛虛攏了一下,讓她彆作亂。

盈歡不知聽進?去沒有,反正睜著?大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的?,緊緊盯著?他嘴唇。

傅如賞被?她看得氣?息有些不穩,問:“我是誰?”

她乖乖地答:“如賞哥哥。”

傅如賞喉結滾了滾。

盈歡忽然抬手,捧住他臉頰,大拇指的?指腹蹭了蹭他嘴唇上的?痣,而後抬頭直愣愣看著?他眼睛問:“我能舔它一下嗎?”

傅如賞嗯了聲,便被?她直接襲擊上來。她伸出舌尖,輕輕地舔過他左下唇。

溫熱又潮濕,像這天氣?。

盈歡舔了好幾遍,最後才心滿意足地鬆開手。要撤回的?手被?傅如賞一把抓住,問:“你不想親親它嗎?”

盈歡迷糊了一下,隨後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呀。”

她說罷,便貼上去。

她所理解的?親,隻?是這樣貼著?。

傅如賞反客為主,奪取一切主動權,將她按在懷裡,不顧一切地吻下去。喝醉酒的?傅盈歡,是不會推開他的?,也不會對和他待在一起感?到不適應。

她隻?會同?樣地伸出舌頭,與?他在逼仄的?口腔裡嬉戲,她甚至還會說:“還想再親一下。”

於是一發不可收拾,從凳子上親到桌子上,她摟著?傅如賞精壯的?臂膀,與?他糾纏在一起。

但她今日真是累極了,即便含著?他舌頭,也睡了過去。

傅如賞退出來,歎了聲,將她衣帶係回去,抱她回房間。臨走前,替她仔細蓋上毯子,猶豫再三,還是在她額上落下了一個輕盈的?吻。

她今日似乎挺高興的?,傅如賞心想,眸色柔軟下來。

要學會放下一切,隻?愛一個人,似乎也並不那麼容易-

傅如賞從她房中出來後,更沒了睡覺的?心思,便下樓來。店門早關了,晁易在下頭坐著?。

見傅如賞來,“大人。”

下午青采帶回來那姑娘已?經醒了,醒了之後便走了。這是他們看見的?結果。

至於晁易,身為當?局者,卻不止這麼一些。那姑娘回來時神誌不清,晁易便替她清理臉上的?臟汙,試圖替她換下那外衣。他還是知道分寸的?。

可那會兒,姑娘恰好就醒了過來,不由分說給了晁易一巴掌。

晁易到現在,還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扇耳光,還是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實?在有些……

晁易臉上的?巴掌印還清晰,傅如賞問起,晁易隻?好把情況和盤托出,有些委屈:“大人,屬下當?時當?真不過是想替她脫下那沾水的?外衣。”

傅如賞沒接話,隻?說起明日之事:“明日吃過早飯便啟程,大概需要一日時間。”

晁易應下,與?傅如賞告辭,摸了摸臉,還是覺得十?分冤枉。

第二日,那姑娘竟還敢來。

第35章看開

那姑娘鬼鬼祟祟在?客棧附近出現, 晁易一眼?便認出了她。畢竟他對?那莫名其妙的一個耳光記憶深刻。

晁易與其他幾人單騎馬,盈歡與傅如賞乘馬車,青采駕車, 寶嬋坐在?馬車前頭。

盈歡今日一早醒來隻覺得頭有?些重, 想起昨日那小二弄錯了酒,原想著?今日再提醒一下,莫要讓其他住客再出現這事。可洗漱完, 也把這事兒忘在?了腦後。

待頭重的症狀緩解一些, 盈歡便覺神清氣爽起來。這一覺睡了近五個時辰,差點還誤了時辰, 起身?的時候, 又讓他們等。她隨意吃了些客棧裡的早飯,便收拾啟程。在?這停這一日, 行李多了一大堆。

她踏上馬車的時候,也瞧見了角落裡那個探頭探腦的姑娘。盈歡還未認出那個姑娘正是昨日他們救下的那一個,因她換了身?衣裳,又神秘地縮在?附近, 並沒露出正臉。

盈歡坐進馬車裡,又掀簾子?看那神秘的姑娘。她隻當?人是好奇。

回過頭,見傅如賞也看著?那姑娘。

傅如賞神色尋常的時候, 也給人一種凶神惡煞的感?覺,盈歡怕他以為人家有?什麼企圖,低頭小聲解釋:“興許隻是覺得新奇。”意思是讓他彆太過放在?心上。

傅如賞瞥了她一眼?,道:“那人是昨日墜河的那人。”

盈歡一愣, 這才想起來昨日救上來那人在?他們回來的時候的確已經走了, 當?時晁大人臉上還有?個清晰的巴掌印。

盈歡當?時隻覺得似乎也不大好問,畢竟晁大人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大抵發生了什麼誤會吧。今日看來,似乎還真是有?誤會。

那姑娘猶豫了許久,終於在?他們啟程之前上前來。隻見她疾步衝到了晁易的馬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竟眼?角泛淚。

盈歡看得皺眉。

傅如賞道:“青采,外頭發生何事?”

青采道:“那位姑娘攔住了晁先生去路,向晁先生道歉,說昨日是腦子?發昏,搞錯了,還望他不要放在?心上。晁先生回答,沒什麼,她身?體沒事就?行。姑娘搖頭,說自己身?體已經沒有?大礙,昨日是一時想岔,才做出錯事。又問晁先生,咱們是要去哪兒?能不能帶她一起去。晁先生回絕得斬釘截鐵,說不能。於是姑娘便哭了。”出門在?外,自然?不能再叫大人,叫傅如賞少爺,盈歡是少夫人,至於晁易,便是晁先生。

青采看了眼?情況,實時轉述:“那姑娘擦眼?淚,又問晁先生,你是不是記恨我昨日那一巴掌?要不這樣,我讓你打回來吧?晁先生很快否認,他說,這位姑娘,我想你是多想了,我並沒有?記恨你。你同?我道歉,我已經接受了。隻是我與你素不相識,此去我是為正事,實在?不好捎帶上你。”

盈歡聽?得眉頭越皺越深,這姑娘與他們不過一麵?之緣,怎麼會如此大膽,竟要和陌生人離開?難不成是家中出了什麼事?如此一想,昨日跳河輕生的舉動,也能說得通了。

她輕捏著?窗戶簾子?一角,有?些不忍。若是她沒出什麼事還好,可萬一真有?什麼事,他們把人撂在?這兒……

盈歡不自覺咬唇,這是她下意識的小動作。

傅如賞看在?眼?裡,昨日他之所以讓青采救下人,不僅因為那姑娘身?上穿的衣裳非富即貴,還因為那料子?是雲羅,這種料子?不僅名貴,還隻盛行於江南府會一帶,此處雖為江南邊界,可並不那麼繁華,因而也不流行這種料子?。傅如賞隻是憑借這麼些年敏銳的直覺猜測,那女子?應當?是江南府會人士,且出自非富即貴的人家。

江南府會,最富貴者,便隻有?程敬生。傅如賞直覺她與程敬生有?些關聯,即便沒有?,帶著?也是有?些用處的。

傅如賞也不擔心她會做什麼,他隻需要叫人盯住她。

如此,傅如賞看了眼?那二人,對?青采道:“你告訴晁先生,弱女子?孤身?一人不好闖蕩,我們可以捎帶她一程。”

青采應下,去傳了消息。

晁易自然?是意外,不過傅如賞做他頂頭上司這麼些年,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他信得過,隻好點頭。

對?那姑娘說:“既然?我們少爺發了話,那你便跟著?吧。隻是我醜話得先說在?前頭,我們此行可是要去江南府會,也隻送你將江南府會。”

姑娘雖有?些猶豫,但還是破涕為笑,抹了眼?淚,又問:“那我能與你騎同?一匹馬嗎?”

她看了眼?後頭的馬車,怯生生解釋:“馬車裡坐著?你們家少爺與少夫人,我定然?不方便去打擾。可我又不識得旁人……”

說得泫然?欲泣,似乎他說不,她下一瞬便能直接落淚。

晁易猶豫一瞬,點了頭。

盈歡看著?那姑娘上了晁易的馬,又蹙眉,喃喃:“孤男寡女,這樣不大好吧……要不讓她過來與我們同?乘?”

傅如賞淡淡開口:“我與她也素不相識,左右晁易與她還有?些淵源,她亦沒拒絕。”

盈歡閉了嘴。也是,若是待在?這兒,氣氛隻怕更尷尬。

她微垂眉眼?,昨日與傅如賞逛了一下午,他破費不少……還有?,這樣子?倒挺像一對?尋常夫妻的。

她思緒微微走神,一回神便見傅如賞盯著?她臉看,似乎要盯出個窟窿。她一時臉熱,將頭低得更下。

馬車已經慢慢地行駛起來,輕輕地晃著?,有?清風吹簾動-

懷中的女子?坐得端正,可莫名有?清幽香氣撲鼻,晁易有?些不自在?。

那女子?還不時與他說話:“你姓晁麼?我聽?他們叫你晁先生?你是教書的麼?”

晁易言簡意賅道:“不是,是少爺抬舉我,稱我一句先生,其實我不過是一介武夫。”

她似乎更興奮:“你會武?那真棒,我也想學?,可惜我家裡人不同?意,他們說,姑娘家就?得有?姑娘家的樣子?,不許舞刀弄劍。”

晁易不知該接什麼,便沉默,聽?她說:“我……我叫雲秀,其實我是從?家裡跑出來的。”

她似乎找到了個傾訴的口子?,喋喋不休地說下去:“我……其實我是府會人,我家也是……做生意的,有?些小錢。打小吃穿不愁,本來日子?也挺幸福的,可是我娘前些年死了,死了之後,我爹又娶了後娘。後娘不喜歡我,還很快生了個大胖小子?,我爹本來也對?我很好,可自從?娶了後娘,對?我也越來越差。我後娘見我年紀大了,便要把我嫁給一個同?樣是做生意的糟老頭子?,聽?說那老頭子?都快六十了,孫子?都有?七八個。我自然?不肯,就?偷偷跑了出來。可是……前些日子?,我聽?聞我爹生了重病,我又擔心他,想回去看看他,又怕我後娘。我一時不知怎麼辦,這才想著?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哪知道被你們救了上來。”

雲秀說著?又要抹淚,晁易最見不得這些,聽?著?可憐,他心軟安慰道:“人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命最重要。隻要留得命在?,一切都會有?轉機的。你不該輕生。”

雲秀點頭:“晁大哥教訓得是,我昨日打你,其實是因為我當?時想著?你們為何要救我……實在?抱歉。”

晁易道:“好在?你不是將我當?成那非禮之人。”

雲秀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又道了聲歉。

從?他們落腳處抵達府會,剛好暮色將合。府會畢竟是府會,比昨日那城繁華得多了,他們遞了文牒,便找了家客棧落腳。

一天奔忙,安頓下來之後,便點了好些菜,犒勞一下自己。

就?她們幾個女眷,自然?而然?便坐在?一起。盈歡問起雲秀情況,得知了她的境遇,不由感?慨:“你這後娘未免也太過惡毒。”

說罷,忽然?想到,於傅如賞而言,她與她娘似乎也是惡人的角色,又有?些悻悻。

雲秀即便是餓了,也吃得很斯文,柔弱笑了笑道:“也不知道我爹身?體如何了……我想明日偷偷去看一看他,若是他沒大礙,我便放心了,我也不打算回家了,天下之大,便四處為家吧。”

盈歡搖頭:“可是你一介弱女子?……”

雲秀吸了吸鼻子?,情緒低落下來,眼?看又要哭,盈歡趕緊換了個話題。她給雲秀夾了一筷子?肉,笑說:“多吃些。”

傅如賞坐在?她身?側,將她們對?話儘收耳中,垂眸吃東西。

吃過東西,便各自回房間休息。盈歡特意讓雲秀與自己一間,夜裡又與她說了些話,勸慰了一番。

把雲秀勸睡著?了,盈歡自己卻睡不著?了。她聽?雲秀說著?從?前的事,不禁想傅如賞。

既然?睡不著?,便起了身?,去院子?裡。

夜中寂靜,她踩著?樓梯下來,映入眼?簾一道修長的影子?。

傅如賞立在?廊下,正抬頭望著?月亮。

她幾乎是立刻想,他是不是聽?見了那番話?所以心裡不暢快?

她咬唇猶豫許久,還是走近,但開場白?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隻好深吸了口氣。

還是傅如賞先開口:“怎麼不睡?”

她搖頭:“睡不著?。”

傅如賞沒接話。

盈歡舔了舔唇,心一橫問:“晚上……”

傅如賞忽然?打斷她:“傅盈歡,很愧疚吧?”他苦笑。

但坦白?說,蘇眉對?他並不差,她們兩個外人對?他甚至可以說挺好,對?他最差的,自始至終是傅淵。從?前看不開,他扭轉不了傅淵的想法,便隻好恨及旁人。

但現在?,是真的在?嘗試看開了。

在?今夜之前,他還並未全部看開,那些念頭推拉著?,要人覺得難受。但今夜,在?方才,他看著?這個又大又圓的月亮,忽然?就?覺得釋然?了。

月亮的陰晴圓缺,不會因為你看或者不看就?改變,也不會因為你想讓它變圓,它就?能從?缺變圓。所以忘掉月亮,才是最好的選擇。

李蘭心就?是太執著?於把一個缺月變成圓月,所以一輩子?過得痛苦糾纏。他該慶幸,他提前破了這個局。

“彆愧疚。”傅如賞道。

他不再看月亮,而去看眼?前人。

“我也不該恨你們。”他說,“不管你信或者不信,傅淵之所以有?今日,是他自己做錯,與我無關。我不過是例行公事。”

他垂眸,視線落在?底下的月光,“但你的婚事,是我從?中作梗。”

林知章早說過了,盈歡一點也不意外,對?於這個行為的緣由,更為意外些。

他竟然?會對?她有?那種感?情。

地上的月光中,有?疏影搖曳。傅如賞又道:“那日我說,不知愛你多一些,還是恨你多一些。這句話我收回,我不恨你了。”

隻剩下我愛你。

雖然?他沒說,可盈歡還是臉又熱起來。

傅如賞說下去:“從?前那些混賬事我很抱歉,傅盈歡,可以試著?愛我嗎?”

第36章進展

盈歡不知他的話怎麼如?此跳躍, 還沉浸在他那一句“你愧疚嗎”之中。她自然是愧疚,傅淵待她越好?,待傅如?賞越差, 她越愧疚。

她不知傅淵與傅如?賞為何會鬨到如?此地步, 似乎已經無可調停。甚至每一次試探著勸說傅淵,他都會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色。那在無可奈何的神色裡,似乎還有些許悔恨, 可是再往下說, 他便會生氣地製止,說不必再提。

傅如?賞這邊亦然, 父子如?仇人。原本她以為是她與娘過來之後才會變成如?此, 可問過府裡年紀大些的下人才知道,他們父子關係向來如?此, 從前便很惡劣。傅淵同?上?一位夫人關係也很惡劣,甚至一度有一傳聞,說是傅淵當年原本得不到這國公?府世子之位,全是因為娶了這位原配夫人, 才得以乘襲。可卻如?此待這位夫人,實在忘恩負義。

盈歡不知這話真假,她更傾向於是假的, 流言蜚語這種東西,她早已經經曆得太多。從前她與娘親時常飽受困擾,在流言蜚語裡被?傳聞諸多事跡。

這些似乎太遠,總而言之, 她對傅如?賞自然是有愧疚的, 總覺得自己?鳩占鵲巢,搶走了一些屬於他的東西。因此在這種愧疚的驅使?下, 她便也想對傅如?賞好?一些。除了愧疚,自然還有同?情與親近喜歡。

可他的話卻又一下子跳到,他並未對傅叔叔做什麼。她娘也說過,傅叔叔是自己?做錯了,怪不得傅如?賞。

但他那句等待答案的話,實在……實在難以回答。

說好?感覺很不對,說不好?呢,她倒也沒那麼斬釘截鐵。

寶嬋說的那句話是對的,日子是她要?自己?過下去的,從前想的最好?結局是與傅如?賞不那麼尖銳地相處,沒想到會如?此脫離原本的軌道。

但是她又有百般糾結,糾結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她知道不應該這樣懷疑彆人,可是她也不是那種極有自信與安全感的人。

譬如?說,還糾結傅叔叔。傅如?賞與傅叔叔的矛盾無可調停,可傅叔叔待她與她娘卻是實打實的好?,她不可能忘恩負義……

盈歡咬唇,瞧見晚風輕摟樹枝,枝丫嬌羞。

傅如?賞見她低著頭,一副難以回答的模樣,他倒也也不是打算今夜就一定就要?她點頭,日子始終還長著。

傅如?賞抬眸看向來時路,“時候不早,早些睡吧。”

他邁開步子要?折返來時路,卻聽見她輕盈的腳步聲,追上?來,停在他身後半步距離。

再然後,她伸出了那隻?白皙而纖瘦的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沒說不。”她聲音比這晚風還輕。

但晚風在這一刹那變重,從廊下穿繞而過,將她推在傅如?賞懷裡。傅如?賞那雙強勁有利的臂膀,再一次圈住了她的盈盈細腰,一刻也不放鬆-

回憶起昨夜,盈歡仍然有些疑心那是夢。

昨夜她說完那句之後,傅如?賞似乎情緒很激動,將她推在廊柱上?,攫取她的全部。樹葉明明沙沙作響,耳中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隻?聽得見近處的曖-昧水聲。

她那雙柔若-無骨的手根本推不開他這麼高?大的人,隻?好?任他索取掠奪,直到風止影停。

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傅如?賞突然將她打橫抱起,步履匆匆地上?樓,撞開他房間的門。

盈歡睜大了眼睛,掙紮著從他臂彎裡跳下來,不記得到底說了幾?個彆字,幾?個我字。

“彆彆……我我我……”她逃也似的跳過那門檻,在門外低著頭,絞著手指。

“你讓我緩緩,我緩緩……”而後便捂著臉跑回了自己?房間。

再然後,她靠著那扇門,緩緩跌落在涼涼的地磚上?,捂著自己?發燙的臉,抱住自己?膝蓋,不可置信。

忘了自己?是怎麼入睡的,一覺睡醒的時刻,以為昨晚在做夢。寶嬋來伺候她洗漱的時候,她才懶懶從床上?下來,忽然覺得小腿肚有些疼痛,才敢信沒在做夢。因為昨夜她起身得急,不小心將腿磕在椅子上?。

她愣了愣,將裙子撩起,看見那一處青紫,輕輕一碰便疼得人皺眉。寶嬋哎呀了聲,道:“少夫人怎麼這般不仔細,這可得找店家要?個雞蛋敷一敷。”

盈歡還有些呆,一句也沒聽進去。

寶嬋見她走神,叫了好?幾?句少夫人,才將人叫醒。

“怎麼一大早就懵懵的,是昨夜沒睡好?麼?”寶嬋將擰乾的帕子遞給她,盈歡擦了擦臉,嗯了聲。

何止是沒睡好?。

她放下帕子,便聽見腳步聲從外頭響起,傳入門中。

傅如?賞從外頭進來,似乎也才起來,二人視線遙遙相望一眼,盈歡先移開。

她腿還搭在凳子上?,露出白嫩一截,她皮膚白,因此那青紫便格外顯眼。

傅如?賞緊緊盯著那傷處皺眉,問:“怎麼傷了?”

盈歡搖頭,隻?說沒什麼,她總不好?說,是自己?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慌不擇路,撞在了凳子上?。

有過這段對話,盈歡又緩緩覺得窘迫起來,這種窘迫與先前又不大相同?。她有些不自在地放下裙角,起身行至桌邊想喝水。

以為杯中是有水的,結果端起來都送到嘴邊了,卻發覺杯中空空如?也。

更加窘迫了。

她悻悻放下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浸潤過嗓子。

傅如?賞視線從進門便落在她身上?,一步未離,緩緩啟唇:“我今日要?出門辦點事,若是順利,下午能回,若是不順利,晚上?才能回來。既然你腿受傷,今日便在客棧休息吧。明日……”

他稍稍停頓:“明日,我陪你去逛街。”

盈歡腹誹,她就撞了一下,又不是骨頭折了,不至於要?這樣休息。但麵上?還是應著:“曉得了。”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她想著,既然說了好?,那便是得做出些行動才好?,若是隻?乾巴巴說這麼一句,未免太過無情。

傅如?賞也煞有其?事地嗯了聲,這才出門去。

一旁的寶嬋看在眼裡,皺著眉頭打量盈歡。她跟在盈歡身邊這麼多年,若說看不出來她的變化,那是不可能的。

寶嬋稀奇又小心翼翼地追問:“少夫人,你在與少爺發生了些什麼?”

盈歡搖頭,不想再說:“沒什麼,你這個八卦的婢子,還不去倒水,再吩咐小二送些吃食上?來。你知道我的喜好?的。”

寶嬋哼了聲,端著盆出去了。

寶嬋才剛走,小二就送了吃食上?來,傅如?賞出手闊綽,店家自然態度十分熱絡。小二將東西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說:“夫人,這是你家相公?特意吩咐過的。你相公?可真是細心,你吃什麼不吃什麼,一應囑咐過我們。你慢用,待用過了,再差人下來知會一聲,我再上?來收拾。”

盈歡微笑道了聲謝,心中卻想,傅如?賞竟還知道這些。

他看上?去什麼也不在乎,竟這樣細心。

盈歡看向桌上?碗碟,一碟小炒豆腐沒放蔥,一碟如?意卷,還有兩?個豬肉包子。

差不多是她的食量。

寶嬋回來時,已經知曉了消息,那眼神十分促狹,可嘴上?又什麼都不說,看得盈歡更不好?意思。

傅如?賞要?她彆出門,畢竟他們在江南人生地不熟,隨意出門的確不大好?,今日他出去,將原本的幾?個人手一並帶了出去,隻?留下一個。盈歡也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便在客棧待著。

好?在客棧裡還有雲秀在,與她一並打絡子閒聊,消磨了一日時間。

雲秀早上?已經去瞧過她爹,她說她隻?在宅子外頭瞧了瞧,“府裡氣氛挺好?的,應當沒什麼大事,我還聽見管家說,我爹那病大夫來瞧過了,不會有大礙。這樣我便放心了。”

雲秀打絡子很熟練,花樣也多,還樂意教盈歡:“哎,這裡不對,應該這樣,你瞧我,我再給你演示一遍。”

盈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真不和你爹見一麵麼?”

雲秀搖頭,撇嘴:“我今早還看見了我那後娘,我若是出現?了,她定然會叫人把我五花大綁綁上?花轎的。”

她歎了聲,突然停下了動作,念叨了聲:“晁大哥今日不在……”

晁易也跟著傅如?賞出去了,盈歡笑道:“是,他們去談生意了。”

雲秀趴下來,枕著自己?胳膊:“唉,我也不知道我日後能乾嘛,我又不會做什麼,隻?怕要?餓死?。”

見她神色惆悵,盈歡安慰她:“總會有辦法的,彆灰心。”

雲秀嗯了聲,又抬起頭來:“可惜我是個女子,若我是個男子就好?了,我爹肯定很喜歡我,舍不得動我一丁點。”

盈歡道:“男子也有男子的苦處。”她想起傅如?賞。

盈歡的絡子編成,她放下手,瞧著自然是歡喜。不過絡子總得配些什麼,配什麼好?呢?

雲秀忽然哎了聲,問道:“盈歡姐姐,我能問問,你與傅公?子是如?何相識的麼?”

盈歡微怔:“怎麼相識的?我小時候掉荷花池裡,他把我救上?來。”

“哇,小時候便認識,那一定是青梅竹馬。羨慕。”

盈歡搖頭:“其?實沒有,我們關係不是很好?。”

雲秀詫異:“那怎麼會成為夫妻?”

盈歡覺得個中曲折太多,一時說不清楚。索性轉移話題:“哎呀,說來話長,下回再告訴你吧。我們再編條新的吧,明日去買些玉墜什麼的相配。”

時間不知不覺便到了中午,兩?個人隨意吃了些東西。忙了一個上?午,盈歡有些累了,舒展了一下筋骨。

雲秀回了自己?房間,寶嬋上?來替她捏肩捶背。

寶嬋故意道:“也不知道少爺幾?時回來?”

盈歡嗔了她一眼,收回視線,還覺得有些不真實。她真要?與傅如?賞……

房裡的窗敞著,有風吹進來,江南比上?京涼爽不少,沒那麼熱。那風將放在桌上?的絡子吹去地上?,沾了些灰,怎麼也拍不掉。

寶嬋將絡子撿起,道:“我去洗洗,再放床邊曬曬。”

隻?是這絡子實在太過命途多舛,掛在床邊晾曬,竟又被?吹落下去。盈歡微皺眉頭,眼看著絡子落進了路過的一個行人頭上?。

那人抬起頭來,是個俊俏郎君,直愣愣地看著盈歡,似乎有些入迷。

盈歡側身避開,吩咐寶嬋:“你去取來,不許與他多說什麼。”

寶嬋應下,矮身行過禮。那人身著十分貴氣,隻?怕身份也不簡單。

寶嬋道:“這位公?子,你手上?這小玩意兒,是婢子閒來無事時做的,雖說不值錢,但婢子很喜歡,還請公?子還給婢子。”

那郎君顯然不信,嘴角微微一勾,仔細把玩著那絡子,誇道:“手藝真好?,可否出個價,我願買下。”

寶嬋自然不能同?意:“於婢子而言是無價的,還請公?子行行好?。”

那人拖延,又問:“你是哪家的婢子?”

寶嬋道:“婢子是隨少爺來此做生意的,並非江南人士,說出來公?子也不認識。”

那郎君皺了皺眉頭,喃喃自語:“原來不是江南人,難怪,若有這樣的美人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將東西遞還給寶嬋,微笑道:“給你也無妨,不過你得替我傳句話給你家小姐,不才對她一見傾心,不知小姐可否願意與我一敘?”

寶嬋臉色變了變,拿過東西沒好?氣道:“公?子慎言,我家公?子與夫人感情甚篤。”

那人輕笑一聲,又道:“原來是你家夫人,那也無妨,小生並不介懷。”

寶嬋黑著臉快步跑開,並未理他。

那人看著寶嬋離開的身影,又喃喃自語:“真是美,這麼美的人,可不能浪費了,你們找人盯著這行人,有什麼事立刻向我彙報。”

第37章如此

寶嬋拿著那?絡子回來, 又掛在窗邊上吹,還特意看?了眼樓下?,見?那?人還在, 便砰地將窗合上, 碎碎念道:“那?人真是沒禮貌,瞧著是個富貴人家的有教養的公子哥,哪知道開口就……如此無禮。”

盈歡皺眉:“他說什麼了?將你氣成這樣。”記起方才那?對視的一眼, 盈歡也?覺得心裡不適, 怎麼說呢,那?人看?她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麼獵物, 有些放光,似乎是驚喜, 但卻毫無尊重。

世?上人模狗樣的人也?多了去了,不足為奇。不過她有些好奇,那?人到底說了什麼話將寶嬋氣成這樣?

寶嬋在她身邊這麼多年,稱得上穩重二字。

寶嬋想起那?話來, 還覺得生氣,可看?了眼盈歡,又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罷了, 便不說出來臟夫人耳朵了,左右是些難聽的話……左右也?不會再見?了。”

盈歡想起那?人眼神,隱隱有些不安,當真不會再見?麼?

她嗯了聲?, 安撫了一番寶嬋, 將這事兒暫且擱置。待安撫完寶嬋,便聽見?樓下?有動靜, 似乎是好些人進店,她心中冒出傅如賞的名字,又想也?不一定,指不定是來了旁的客人。

她撂下?手?邊的杯盞,未起身,看?了眼時?辰,正與寶嬋說話,便聽見?有腳步聲?上了樓。

片刻後,有人敲門。

盈歡話語停滯,看?向門外的長影,還真是……傅如賞回來了嗎?

寶嬋自覺去開門,果真是傅如賞。

寶嬋道:“少爺回來了。”

傅如賞嗯了聲?,突然又不知說什麼。

他今日?與他們前去附近,借做生意之?名,查探了一番程敬生的消息。回來之?後,下?意識便來尋她,倒也?不是要說什麼。

盈歡背對著他,也?不知說些什麼。

兩兩沉默。寶嬋看?了眼盈歡,又看?了眼傅如賞,試探著說道:“少爺可累著了?可要吩咐小二送熱水吃食過來?”

傅如賞順勢嗯了一句,寶嬋便應聲?而去,很快領著小二回來,小二將吃食放下?,讓他們慢用。

這會兒剛過申時?,盈歡一點也?不餓,看?著寶嬋將吃食放在她房中,瞥了她一眼。寶嬋隻當沒看?見?,退到一邊伺候。

傅如賞拉開椅子坐下?,便拿起筷子,安靜吃著東西。盈歡隻好在一旁坐著,話不知道說什麼,隻覺得沉默更好些。可她也?不好意思全?盯著傅如賞吃飯,彆開臉,輕挪自己?落腳的位置,輕晃了晃。

沒想到膝蓋會撞在傅如賞腿上,她一下?愣住。

傅如賞也?看?過來。

盈歡有些尷尬,將腿收回來,低下?頭?。接下?來便端正坐好,直到傅如賞吃完飯。

傅如賞吃東西很快,寶嬋叫來小二收拾,盈歡也?順勢起身,踱步至房中其他地方。可房間統共就這麼大,視線飄來飄去,總有相?撞的時?候。

偏偏傅如賞就這麼直來直往地迎著她視線,盈歡不由得頭?皮發麻,隻好催促了聲?:“你不去沐浴嗎?”在外頭?奔波了這麼久,即便江南沒那?麼熱,那?也?畢竟是夏天,還是有味道的。

傅如賞嗯了聲?,還是沒動。

盈歡轉過身,挨著床坐下?。雲秀隻有昨夜與她一道睡,她昨夜動靜太大,還怕吵醒雲秀,好在她沒醒,今天一大早,便回了自己?房間。

晁易也?跟著傅如賞回來,因而雲秀似乎出了房門,攔住了晁易,語氣很是高興:“晁大哥,你回來了。”

雲秀嗓門挺大,盈歡在房中聽得一清二楚。

是晁易開口:“雲秀姑娘。”很禮貌克製。

雲秀似乎有些沮喪,不過還是打起精神問:“晁大哥,你吃飯了嗎?”

晁易仍舊答得禮貌而克製:“還未,不過已經告知了小二,讓他送去我房中。”

雲秀失望地哦了聲?,隨後一陣腳步聲?,不知誰是誰的,再而後便安靜下?來,隻剩下?一樓食客們的閒談聲?。

盈歡回神,聽見?傅如賞道:“我回去了。”

“哦。”她應了聲?,看?著他出了門,合上門後,才側身將頭?靠在一旁床架上-

夜裡倒是沒什麼事,各自吃了頓飯,便回房中休息。不過吃飯的時?候倒發生了有意思的事,是些後宅八卦。那?些大男人皆不愛聽的,但盈歡聽得饒有興趣。

是不遠處桌上的二位大哥在聊,說是江南知府家的公子又瞧上了個美人兒。

“這程公子啊,向來愛美人,府裡已經一堆美人了。而且他還眼光高,一般漂亮的他還瞧不上呢。也?不知又是誰家姑娘遭殃咯。”

盈歡聽得奇怪,心道這程公子想必不是個好人咯。在他們話裡,這位程公子似乎是個欺男霸女的人,否則怎麼看?上誰,誰家就要遭殃了?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在哪兒都有,上京自然也?有些紈絝,不過畢竟是天子腳下?,倒沒人能橫行一方。

若說有的話……盈歡默默看?了眼傅如賞。

傅如賞注意到她視線,側過身來問:“怎麼了?”

盈歡搖頭?:“沒什麼。”

心中腹誹,他怎麼無論何時?都能剛好抓住她的視線?

才想罷,那?二位大哥又聊了起來。

“嗐,說這麼多,但願我日?後彆生個姑娘,要不然……唉。”

“瞧你說的,就你這樣,即便生個姑娘,也?不能是美人。”

“你這人!”

“唉。”

對話在這裡戛然而止,二位大哥結了賬走了。盈歡這才起身上樓。

傅如賞緊隨而來,與她前後腳上樓。

待轉彎後,廊上隻有他們二人,傅如賞忽然道:“這江南真是,驚喜頗多。”

盈歡一愣才反應過來,傅如賞是在同她說話。這是他的公事,她有些詫異。

“因為方才那?二人說的話麼?”

“嗯。你聽他們說的,不像是個小小知府,倒像個是皇帝選妃。”

盈歡沉默,他說起公事來自帶嚴肅色彩,“似乎是如此。”

傅如賞與她說著話,便到了門口,盈歡看?了眼門,又瞥了眼傅如賞,道:“那?我回去了。”

被傅如賞叫住:“站住。”

盈歡呆住,眨著眼看?他,又不大敢直視他。

傅如賞皺眉:“你既然應了我,我以為我們算是說開了。”他琢磨著,“那?你為何還如此躲著我?”

盈歡抿著唇,改為輕咬著下?唇,磨蹭道:“我也?不是故意……你,就是不大習慣。”她頭?低得更下?。

傅如賞卻直白問道:“那?你何時?能習慣?若是你一直躲著我,又如何可能習慣呢?”

“盈歡。”他去掉了她的姓,隻喚她名,一下?子親昵非常。

在盈歡記憶中,傅如賞從未如此叫過她,除了第一回見?麵。她忽然想起上一回意識朦朧的時?刻,他似乎還叫過她盈盈?

她一時?走神,眨著眼,將自己?思緒拉回來,又下?意識去撓自己?手?心。

“我……”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隻好彆彆扭扭地抬起頭?來,撞見?他視線的時?刻,還是忍不住要彆開臉,而後又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與他對視。但忍不住眨眼。

傅如賞也?這麼毫不避諱地看?著她的眼睛,還要咄咄逼人:“就隻是如此?”

盈歡微睜著眼,那?還要如何?

傅如賞視線往下?,最後落在她還在不安分的手?上。他本意隻是看?她手?上的小動作,可盈歡以為……他意在指自己?的手??

手??要做什麼?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眼傅如賞垂在身側的大掌,忽然覺得明白了什麼。他還真是要效率,盈歡深吸了口氣。

她大著膽子伸出手?,本想一鼓作氣抓住他手?,但膽子不太夠用,中途泄了氣,於是改為勾住了他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