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伴隨著一聲虎嘯, 在馬受驚的?瞬間林厭行的目光追隨了過去。
它躍下懸崖的時候全然不給他任何反應時間,馬車被拉至懸崖上空,車簾被風鼓吹起, 在他動身的?刹那看到了林檀慌張的臉龐。
她看到他了,張開的嘴卻沒喊出任何聲音。
或是忌憚, 她並沒有?喊出他的?身份,抓住車窗邊緣的手下意識地朝他伸了過來, 寬袖落至肘彎,一截雪白的腕子白得晃眼。
少年麵色冷如冰霜,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衝至崖邊朝著看似近在咫尺的?馬車探去,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線。
明明近在咫尺, 卻猶如隔了千山萬水, 他五指一抓卻落了空。
魔的?心臟從未如此跳得這般快過。
馬匹和馬車的?重量拽著林檀直直往下墜落,他撿起馬鞭繞在懸崖處的?大石上往下落追尋, 一道白影急速從他麵前躍下, 白虎的?粗喘聲在他咬住韁繩時愈發重了起來,馬車馬匹的?重量讓它腳下的?石子?在不?住地往下滾落。
馬車在懸崖下方堪堪懸住,馬匹被拖拽著難受地馬蹄亂飛,墜落在下方的?馬車也搖搖晃晃起來。
林檀被砸得不?知身在何處, 她搖著腦袋發覺馬車停穩時不?再猶豫往上爬。
她抓住小窗, 腳下借住矮幾的?力探出手,簾子?被刮在車頂上,林厭行看到了林檀伸出來的?手。
白虎踩在的?角度不?過是一點斜坡上, 嘴裡的?韁繩卻已經承受不?住在一點點崩斷, 這一瞬間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 馬車再次降落之時白虎卻已然力竭差點跟著掉下去,好在它的?轉身一躍, 前爪夠住了崖邊才艱難地才爬上去。
它的?腹部?流血不?止,此刻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著。
在馬車再次掉落之際,一根馬鞭纏繞在馬車的?車輪之下,林厭行五指成爪死死扣入崖壁,卻也被馬車拽著往下落。
鮮血沿著他的?手掌落入袖中。
林檀在墜落中心驚膽戰,再次懸落時她也知道時間緊迫,拚儘全力地踩上小窗終於爬出了馬車。
她一半身體懸在馬車外,疾風吹散了長發粘在臉上,她胡亂撥開,伸出手拽住了那?根馬鞭。
另一頭被林厭行拽著,湊得近她才發現林厭行的?手背上附著張開的?黑色鱗片,在日光下尤為漂亮。
不?僅裸-露的?手臂上有?,他的?臉上也有?,在冷玉般的?麵孔上顯得妖異詭麗。
這還是林檀第一次看到林厭行身上的?鱗片,他是魔蛟,卻也不?純,如今卻無?法化形。
“抓穩了,”林厭行的?聲音伴隨著喘-息並不?連續,他更為用力地攥緊了馬鞭的?另一端,“拉住馬鞭上來。”
“四哥哥……”林檀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她伸出手正欲往馬鞭往上爬,上方陡然出現的?破風聲愈來愈近,林檀隻感覺眼前一花,一塊鋒利的?鐵片擦過林厭行的?臉頰朝著馬鞭割去。
呲啦——
林檀身體一輕,她甚至來不?及動作跟隨著馬車直直往下墜去。視線裡的?林厭行越來越小,她的?手裡還攥著被割斷的?馬鞭,心裡湧出無?儘地絕望。
崖邊離她越來越遠。
崖下的?風寒冷刺骨,帶著水汽包裹著她——
林檀這次是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
滄海派——
離璩蘇三?人下山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陣,如今又恢複了平日的?作息,清晨早起練劍對戰,還有?排滿的?課程讓璩蘇幾乎忘記了山下的?那?段旅程。
今日林雲顧抽中了他,青年迎風站立如一株青鬆,他查到聲音冷冷:“璩蘇出列。”
璩蘇心裡泛苦,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從隊列中出來站在台上,他方拔出自?己的?本?命劍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扭過頭望向遠處綿延的?山脈。
長劍在日光下反光,璩蘇感覺肩膀上被拍了一下,緊隨著大師兄不?悅的?聲音傳至耳畔:“璩蘇,練劍要專心。”
周圍很多弟子?都在看著,林雲顧眉頭微蹙,聲音裡多了幾分威嚴:“璩蘇,你在看什麼?”
他的?小師弟平日裡雖然愛偷懶,但在練劍上卻不?會敷衍了事,更彆?說如今這般出神,應當是發生了什麼。
少年眼裡難掩慌張,他並未提起手中的?劍而是扭頭頭看向了林雲顧,嘴唇微張著,說出的?聲音卻很輕:“大師兄……”
“何事?”林雲顧放下搭在璩蘇肩膀上的?劍,上前一步。
璩蘇並未直接回?答他,環顧四周都是弟子?,他欲言又止卻拉住了林雲顧的?手臂,目露急色低語道:“大師兄,我那?塊玉碎了。”
那?玉上纏繞了一縷璩蘇的?神識,因此他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
林雲顧並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什麼玉——”
“送給六娘子?那?一枚,”璩蘇卻又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他還沒說下去卻被反應過來的?林雲顧反抓住手臂,“碎了?!”
那?塊玉是門?主特意給璩蘇保命符,若遇上危險能擋致命一擊。
此刻那?塊玉卻碎了,那?就意味著林檀遇上了危險。
周圍的?弟子?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便看著那?平日裡冷情的?大師兄麵色難看地走下台,手裡還拉著神情緊張的?璩蘇,他倉促解散圍觀眾人:“今日練劍取消。”
說罷拽著璩蘇大步往門?主的?大殿走去。
“大師兄這是怎麼了?”
“第一次看到大師兄這般生氣……”
滄海派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語,嘀嘀咕咕吵鬨起來。或許是動靜太大,被趕來的?訓誡師兄喊去練劍,一個個又不?敢吱聲了。
林雲顧拉著璩蘇沒找到門?主,想必是已經閉關,估摸著這幾日是不?會出現,他隻能和璩蘇囑咐了一句匆匆下山。
而在懸崖處——
身著青衫的?呂遷捂住傷口?大笑著,他手中還握著從地上撿起的?鐵扇中的?一片,眼裡迸發出狠厲:“原來是你這個小畜生搞的?鬼,不?過那?又如何呢……”
沾血的?臉龐上難掩瘋狂之色:“我得不?到的?那?就乾脆毀掉!”
他本?就是窮弩之末此刻也硬挺著,方才本?想著給那?頭白虎致命一擊,卻沿著聲音看到懸崖邊上的?一幕。
那?一擊為了準頭,他幾乎耗費了什麼所有?的?靈力,如今腹中空空和凡人並無?區彆?。
林厭行的?手掌還在滴血,他仿佛感覺不?到痛楚一般抬起頭,麵無?表情地朝著呂遷一步步走去。
林府溫和遭欺負的?四公子?終究在此刻褪去了身上的?人皮。
即使被林嘉玉侮辱般踩在腿上,那?時他臉上依舊是平靜的?,連眉頭都沒皺過,甚至在被推入池中他身上的?氣息依舊溫和。
生動嬌俏的?臉龐仿佛就在眼前,他讓林檀躲在馬車裡她就躲在裡麵一動不?動,就連要掉下懸崖她也沒喊出他的?名字。
原本?以為經過這一遭林檀會被嚇得哭出聲,病懨懨卻又膽怯的?孩子?拚了命爬出馬車,看到他的?那?一刹臉上卻是遮掩不?住的?喜意,她高興他來救她,信任地朝他伸出了被刮傷的?手。
隻差一點——
她向他尋求幫助,看向他時信任的?真摯目光刻在了他的?腦海裡,他答應過她卻未能實現,那?塊鐵片劃破了他們中間唯一的?係帶,也收割走了林檀的?命。
他的?臉上越平靜,內心卻如爆發的?地獄烈火,熊熊燃燒著長久以來的?忍耐,即將燃燒殆儘。
“四哥哥。”林檀仿佛就在他耳邊輕聲喊著,聲音裡都帶著笑。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呂遷緊繃的?神經上,他如今毫無?反抗之力,麵前的?少年明明不?過是五靈根身上的?氣勢卻凍得他渾身發顫。
尤其?是那?雙黢黑的?眼眸猶如獸類的?豎瞳,看的?他心裡發怵。
“區區五靈根,以為就能殺了我?!”他喊出這句話時嘴唇都在抖。
他摸不?清林厭行的?底細,從林崇源口?中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廢物兒?子?,僅有?的?作用便是供血養著純陰體的?林檀。
但麵前的?人是怎麼回?事?
身上的?鱗片根本?不?像是人……
不?是人……那?就是——
呂遷突然想通一般瞪大雙眼:“你是魔!”
隻有?魔的?身體才會如野獸那?般展開鱗片,但他不?是林崇源的?兒?子?嗎?!怎麼可能是魔!
“你——”他的?話在少年伸手時戛然而止。
胸口?的?劇痛迫使呂遷低下頭去看,少年手臂上的?鱗片被鮮血浸濕,他準確地尋找到胸腔裡那?顆跳動的?心臟,五指用力一握時呂遷幾乎要痛死昏過去。
緊迫到無?法呼吸的?痛意讓他以為自?己的?心臟被捏爆了。
但是沒有?。
少年扯動著嘴角笑了起來,那?張俊雅的?臉龐顯得怪異無?比。
呂遷膽都要嚇破了。
對方似乎隻是想玩弄他的?心臟,他的?手抽了出來正往下淌血,腳下的?泥土都被浸紅了一大塊。
而替代的?是有?什麼東西在啃食著他的?胸口?處,那?種密密麻麻的?撕咬鈍痛卻遠比剛剛更讓人痛苦。
呂遷在地上打滾,他痛到忘記了這是自?己的?身體將手也探入自?己的?胸膛裡,試圖將始作俑者找出來,但不?管他如何抓撓卻始終找不?到痛苦的?根源。
林厭行硬生生拔下了他的?雙腿丟到白虎的?嘴邊,不?一會兒?就傳來啃食的?聲響,虛弱的?白虎在進食後明顯好了一些。
它緩緩站起身,目光掠過依舊在痛苦打滾的?呂遷,最後定格在懸崖邊上,它的?主人正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麼。
龐然大物緩緩走至林厭行的?身旁,虎頭安慰地輕蹭少年垂落下來的?手臂,它的?口?中發出低吼般的?哀聲,悠長綿遠。
那?位對他很好的?六娘子?終究死在了崖下。
……
小漁村在雞鳴聲中蘇醒。
如今正值春日,天不?過微亮,低矮的?房屋裡陸陸續續有?人走出,他們搓著手開始乾活。
“嬋嬋你來生個火。”廚房裡的?婦人洗了幾個紅薯放在鍋裡,嗓門?洪亮地對外喊了一聲。
正在補網的?女孩應了一聲走進去,身上灰撲撲顏色的?棉襖倒是看著很暖和。
她隨意將頭發綁在腦後,視力極好地在昏暗的?廚房裡抱起一堆柴火,仿佛做過無?數次熟練地將其?點燃塞了進去。
木柴劈裡啪啦地在爐灶裡響著,姚母動作迅速地往鍋裡丟進去三?個紅薯,蓋上鍋蓋,搓著手和她坐在爐膛旁烤火。
“再過幾日就熱起來了,魚也就多了,家裡有?了餘錢就買新料子?,給嬋嬋做身新衣裳。”姚母望著屋外逐漸亮起的?天說道。
嬋嬋笑了笑:“我衣裳還好著呢,到時候買料子?給爹做一身,娘也做一身,你倆這三?年都沒做過新衣裳,都緊著我穿了。”
“我和你爹都老了,穿新的?乾啥。”姚母大大咧咧地喊著,屋外的?光照了進來,她瞥了一眼嬋嬋臉上碗口?大的?疤痕又心疼了起來。
“下回?我讓你爹再去問問去疤的?藥,聽說鎮上來了個新大夫,說是海那?頭來義診的?,也許……”
“不?用了娘,”嬋嬋卻覺得現在挺好的?,她試圖撫平女人眼角的?紋卻不?怎麼有?用,“沒必要去浪費錢。”
姚母拉著她的?手又絮絮叨叨了一陣,紅薯熟後的?香氣充斥著整個廚房,黑瘦的?男人走進來接過妻子?遞來的?紅薯,狼吞虎咽地幾口?咽下,擦了嘴帶上工具出門?了。
姚母吃完飯拉著她帶著漁網去隔壁家嘮家常,懷裡還揣著曬乾的?小魚乾當零嘴,這是這座小漁村的?常態。
“嬋嬋三?年前來這的?時候才那?麼點大,現在都是大姑娘了。”
嬋嬋正在安靜地補網,坐在她左側的?劉嬸子?突然將話題轉移到她身上,她隻有?一邊臉上有?疤,完好的?左臉卻楚楚動人,看得劉嬸子?動了點心思。
“嬋嬋可以嫁人了,”她這麼說著,放下手中的?活拉著姚母突然心思活泛了起來,“我那?表叔的?兒?子?同?嬋嬋差不?多年紀,家裡……”
她正說著呢,嬋嬋將右臉轉了過來,幾乎覆蓋了大半張臉的?傷疤仿佛一隻手掐住了劉嬸的?脖子?,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有?些訕訕的?,姚母低下頭撿起地上補好的?網招呼著嬋嬋走,“家裡還得洗被子?呢,趁著時間早,我們就先回?去了。”
劉嬸隻應著,卻也不?再說什麼。
嬋嬋洗了被套遙望著麵前一邊無?際的?海麵,自?三?年前從懸崖墜下流落到這裡後,她似乎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林檀伸了個懶腰,春日裡曬曬太陽卻很舒服,她找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裡閉目養神,回?想起當日姚父從海裡將她撿回?,又好心將她的?傷養好,如今三?年轉瞬即逝,也不?知道林厭行如何了。
意外總是這麼突然,但至少保住了一條命。
如今的?日子?雖然同?從前截然不?同?,每日吃的?食物並不?精致甚至有?些單一,身上的?綾羅綢緞也換成了粗布麻衣,但在這裡她卻過得很舒心。
這裡的?小漁村與世?隔絕一般,沒有?修士,她也無?法傳信出去,若非擔心他們還掛念自?己,她也不?必著急尋找出路。
畢竟,姚父姚母都待她極好,什麼都緊著她來,為了給她治傷家裡存的?錢都花光了,她也不?是白眼狼,什麼都學著做來報恩。
他們沒有?孩子?,乾脆將林檀當自?家孩子?養,林檀乾脆改了口?,一家三?口?的?日子?似乎都熱鬨了許多。
姚父去海上了,林檀並沒有?閒著,帶著姚母給的?乾糧徒步去了鎮上。
她寫的?一手好字,在鎮上的?書館裡接了謄抄的?活兒?,千字30文,價格算得上公道,她左右閒著無?事,一邊在鎮上抄書,一邊還能打聽外麵的?事兒?。
“嬋嬋來了。”店老板姓肖,約摸四十多歲,每日最愛坐在門?前看書,倒上一壺茶就能坐一下午。
林檀家裡沒筆墨,乾脆每次走一個小時到鎮上來抄。小童熟練地給她拿來要謄抄的?書,桌上擺好了紙和筆,又給她端來了一杯熱茶就坐在她旁邊看她抄。
剛開始林檀一下午也就能抄個兩?千字,手臂就酸疼不?已,如今她已經能邊喝茶邊抄寫,一天一萬字不?在話下。她筆下的?力道很穩,一手簪花小楷很是賞心悅目。
寫了兩?千字,林檀又和肖老板寒暄起來。
“聽我娘說最近來了個外麵的?大夫?”
肖老板放下手中的?書緩了緩神,聽到林檀的?話應了一聲:曉說更新群搜索把以死八依流九六三.月租四到六元每日更新“是位女大夫出義診,不?過隻管開藥方,藥材的?話得自?己去抓。”
“那?倒也是個善人。”林檀問了兩?句又繼續寫起來。
“嬋嬋姐姐臉上的?疤可要去看看?”小童天真無?邪地問出聲。
肖老板低斥了一句:“豐兒?。”
“不?打緊的?。”林檀並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臉,她流落到小漁村被救起已是萬幸,若是沒有?這個疤可能會有?更多的?麻煩,她揉了揉小童的?腦袋,將桌上擺著的?小果子?遞給了他。
小童吃著東西不?說話了。
林檀抄了一天拿了工錢去布坊挑了兩?種料子?,背著自?己的?背簍往回?走。
走至半路時看到不?少人四散奔逃,林檀遠遠眺望著,卻發現這群人是從海邊一路跑來。
似是發生了什麼。
想起今日出海的?姚父,林檀腳下的?步伐加快了。
回?到家中姚母不?在,她放下背簍又鎖好了們敲響了劉嬸家的?門?,結果姚母也不?在劉嬸這裡。
“劉嬸,可看到我娘?”林檀著急詢問。
“你娘往海邊尋你爹去了,”上午的?小插曲並沒有?造成什麼隔閡,劉嬸矮胖的?身體從門?內擠出來,眼裡盛滿了焦慮,“海娘娘發怒了,這次早了五年啊……”
林檀沒心思聽她說什麼海娘娘,直接往海邊跑去。
海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林檀一眼就看到姚母的?身影,她正拖著從海裡撈出來的?姚父往海邊走,林檀連忙上去幫忙。
姚父不?重,隻是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濕增加了重量,林檀脫下他身上的?襖子?擰乾,將自?己的?披在他身上,姚母想要阻止也沒來得及,兩?個人廢了些時間才將姚父帶回?了家。
又是燒水又是洗衣,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林檀和姚母才歇了下來。
“嬋嬋你先去睡,你爹睡一覺就好了不?礙事。”
姚母這麼說林檀點頭應了,她簡單擦了下身就躺在了床上,累了一天她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時姚父已經可以靠在床頭喝粥了,林檀這才鬆了口?氣。
姚母坐在床邊抱怨起來:“五年前不?是已經上供過了嗎,海娘娘怎麼提前發怒了?”
“難道是貢品有?問題?”
姚父搖搖頭,林檀接過他手裡的?碗放在桌上,他被嗆了海水嗓子?有?些啞:“看裡長怎麼說,不?過這幾日怕是不?能下海了。”
彆?說這幾日,若是沒徹底解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海。
林檀抱著碗繼續喝粥,她來之後沒聽說過海娘娘,等走出屋子?她才問起姚母這件事。
“海娘娘是我們供奉的?神仙,每十年供奉一次保佑鎮子?平安,這回?不?知是怎麼回?事,竟然提前了這麼多年……”
在這裡生計就是最大的?事,海娘娘一發怒他們就吃不?上飯,此刻這件事也成了鎮上討論最多的?事。
到底是什麼讓海娘娘不?滿意,鎮上眾說紛紜。
有?說五年前貢品少了,也有?說海娘娘胃口?大了,還有?的?……
“姚家的?那?個孩子?本?來都要死了結果被救了上來,她本?就是外來的?,指不?定是她被海娘娘看上了又被姚家救回?去,所以發怒呢!”
“你說的?也有?可能。”
一時間姚家門?前的?路有?不?少人經過,他們時不?時打量著林檀,像是看猴子?似的?指指點點,小漁村裡都沒讀過什麼書,卻對這種沒頭沒尾傳出來的?猜想有?著刻在骨子?裡的?迷信。
姚母手裡拿著棍子?站在院子?裡,但凡是有?人說些什麼難聽的?話,她就將棍子?揮得虎虎生風,大著嗓門?罵回?去。
“我家嬋嬋三?年前就來了,海娘娘如今才發怒也能怪她頭上?你們是閒出屁在這邊嚼舌根子?,再讓我聽見有?的?沒的?彆?怪我縫了你的?嘴!”
林檀站在一旁捧哏:“我要是真被海娘娘看上了,第一個就去告你們的?狀。”
一群人看好戲走過來,灰灰溜溜地跑回?去。
話雖這麼說,但一直不?能出海也是個問題。
有?人沒忍住偷偷出海被吞了再也沒回?來,一個沒了還能說是意外,接二連三?地死了十幾個人,這一回?裡長不?再出麵就說不?過去了。
白胡子?老頭站在台上安撫著眾人:“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這回?找人算了時辰,明日再獻一回?貢品必定讓海娘娘滿意。”
有?死了丈夫的?婦人哭出了聲,她抱著僅剩的?兒?子?哭訴道:“若是海娘娘還不?滿意呢,我們的?貢品這百年來都沒出什麼問題,怎麼就來了一個外人就變了?”
這話裡的?矛頭直指站在姚母身邊的?林檀,不?少人都看向她,目光不?善。
“怎麼就是我的?嬋嬋了?!”姚母護犢子?地將林檀護在身後,“海娘娘百年來也沒說要吃人,你死了丈夫就要拿我的?女兒?去賠這是什麼歪理!”
眼看著就要吵起來,裡長用力杵著拐杖:“好了!”
白發老頭環顧四周,矍鑠的?目光落在林檀身上停留了片刻。
“明日獻上貢品,海娘娘必定保佑我鎮,都回?家去吧,散了散了。”
裡長這麼一說,此次聚集而來的?村民都各回?回?家去了,劉嬸被其?他婦人拉著手離姚家遠遠的?,交頭接耳的?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姚母握緊林檀的?手安撫她:“不?怕,有?娘和爹在。”
林檀點頭,考慮到村民人多勢眾,回?到家後她將門?窗都關好,最後還在屋內用木棍給頂住以防被撞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得做好準備。
耿蘭第二日出義診時卻沒看到什麼人,唯有?書坊的?肖老板還在,她等了半個時辰還是沒人乾脆收了攤去了書坊。
“今日可是什麼日子??”
三?年不?見,耿蘭比以往更為沉穩,肖老板同?她接觸過半日,麵前的?女大夫容貌上佳,蕙質蘭心,和林檀說的?那?般倒是一副好心腸。
“裡長在海邊給海娘娘上供呢。”肖老板並不?是土生土長的?漁村人,他放下書同?她說了起來,“我們這裡十年就得上供一次,但是不?知道今年怎麼了海娘娘發了怒吃了十幾個人,眼下都靠著海吃飯,可不?就著急了。”
“海娘娘?”耿蘭卻聽得蹙起眉頭,卻在猜測是否有?魔物作祟。
“耿大夫若是感興趣可去海邊瞧瞧,現在還沒結束呢。”說完肖老板又看起書來。
耿蘭倒真去了,這次下山本?為修心,她偶然來到此處乾脆出義診,卻沒想到還能碰到所謂的?“海娘娘。”
腳下的?步子?加快,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海娘娘。
來到海邊,裡長已經讓人將貢品放在小船上,一頭牛一頭豬一頭羊,還有?零星的?蔬菜瓜果,男人們齊齊推著船到了海裡。
平風浪靜的?海麵上卷來一層波浪,像是長了眼睛般將那?艘小船猛地拉入了海底。
海麵上又平靜了下來。
裡長大喊:“海娘娘吃了貢品,必定保佑我等平安!”
他一開口?,身後的?村民們仿佛看到希望般也跟著開口?:“海娘娘保佑我等平安!”
一聲又一聲,越來越大,耿蘭卻瞧見海浪再起,似乎有?什麼東西藏在海浪之下,不?過瞬間猛地襲上海邊毫不?知情的?村民,張開的?海浪仿佛是野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將十幾個人一起吞入了海中。
村民們這回?事親眼看到海娘娘吞人,安靜了一瞬,下一秒海上的?村民們瘋狂往岸上跑,嘴裡忍不?住喊叫了起來。
“海娘娘不?滿意貢品!海娘娘吃人了!!”
幼童的?哭聲,女人的?尖叫聲充斥在耳邊,海邊吵鬨聲不?絕於耳。
這其?中果然有?古怪!
耿蘭將顫顫巍巍往外跑的?裡長扶了出來,海麵上似乎恢複了平靜,但沒人再敢靠近。
又死了一波人,漁村裡哀聲一片。
耿蘭將事情說明清楚,卻在選擇對象時猶豫了起來。
自?三?年前林師兄下山後回?來人就變了,從前人雖看著冷淡,卻是一副熱心腸;如今卻是對誰都是冷性子?,就連林家其?他的?兄弟姐妹來尋他也不?愛說話,隻愛一個人獨處。
她當時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幾次去尋他都吃了閉門?羹,最後還是從璩蘇那?聽到了一些。
“林家的?六娘子?死了,聽說是被林家家主送給了合歡宗,但不?知為何死在了去往的?路上,連屍骨也沒找到……”
“大師兄還翻到了六娘子?寫給他的?求救信,可惜她沒能送出去。”
林雲顧前半生順風順水,卻得知父親道貌岸然私下賣女,親妹妹無?處求助最後慘死在外,突遭這樣的?打擊誰也受不?住。
耿蘭最後還是將信送給了璩蘇,而璩蘇看到信的?時候還在外麵做任務,不?過也到了收尾的?階段,他聽了一遍耿蘭的?話,扭過臉和這次的?任務搭子?說起這件事。
“耿師姐去的?地方有?古怪,許是有?魔出沒,我要去看看。”
“魔?”青年抬起一雙黢黑的?眼,似是來了些許興趣望向璩蘇,“既然如此,我正好無?事,就跟你走一趟吧。”
還想讓對方去交差的?璩蘇噎了一下,他吞下一顆辟穀丹精神好上了許多,站起身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既然林師弟願意同?行,我們就去交了任務再走。”
青年溫和地笑著應下。
璩蘇踩在劍上忍不?住打量身旁的?人,同?樣是一身青衫弟子?服,偏偏他就穿的?比其?他人都好看,身形說不?上健壯,卻如青竹挺拔修長,一舉一動儒雅有?禮地不?像個劍修,反倒是和耿師姐這樣的?醫修氣質很是相近。
明明和大師兄是兩?兄弟,氣質卻截然不?同?。
璩蘇收回?打量的?目光,匆匆趕回?交了任務,想了想還是去了林雲顧的?住處說了一聲:“大師兄,這幾日我要出去一趟,耿師姐那?出了點問題我去支援一下。”
屋內靜悄悄的?,裡麵似乎是沒有?人。
璩蘇已經習慣了,沒得到回?應也無?礙,林厭行盯著屋內的?盤坐的?人影好一會兒?,在璩蘇回?頭時收回?了目光。
他這位大哥,正直到不?像是林府的?種。
耿蘭的?位置實屬偏僻,若非她無?意進入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方天地。
林厭行和璩蘇兩?人趕來時天已經黑了,耿蘭知曉這村子?排外,特彆?是出了事後更是嚴重,她特意讓璩蘇換上普通的?衣裳進來,但到底是修仙之人,模樣不?說,氣質也同?這村子?格格不?入。
好在如今村子?裡出了事,沒什麼人在外麵閒逛,夜裡更是少得可憐。
耿蘭住在唯一的?一家客棧裡,她站在窗外眺望著下方,直到看見璩蘇和林厭行臉上的?表情才鬆泛了些。
“耿師姐。”
耿蘭沒和他們多寒暄,三?人坐在房間裡說起海娘娘這件事時,璩蘇聽了一半就嗤之以鼻:“若真有?海娘娘這樣的?神仙,那?她何必貪戀那?點貢品還去吃人?”
“多半是魔作怪。”
耿蘭不?知道林厭行也要來,因他和林雲顧是兄弟的?緣故平日裡並沒有?太多的?往來,隻有?在他外出做任務受傷後偶爾會來她這裡治傷,林厭行通醫理,你來我往的?,耿蘭發現竟比她和林雲顧說的?話都多了些。
“耿師姐可有?受傷?”林厭行的?話一出,璩蘇也跟著問起來。
“我這幾日隻出義診,並未做什麼。”
她這麼說璩蘇鬆了口?氣:“若真是魔,那?我們明日去海邊瞧瞧?”
“夜裡去吧,”林厭行在桌上敲了兩?下手指,他垂下眼睫,三?年時間讓他的?樣貌愈發俊秀清雅,他緩緩開口?,嗓音如水滴玉石,“他們雖是凡人但若是集結起來對付我們,雖說不?是多麻煩,但也束手束腳。”
滄海派有?訓,不?可傷及凡人。
三?人靜默一瞬,耿蘭同?意林厭行的?觀點:“今夜你們休息一日,明天夜裡我們再出發。”
耿蘭在隔壁又訂了兩?間房,客棧老板倒也沒這麼排斥外人,畢竟他也是需要客源的?。
林檀此刻卻是不?太好過。
姚父躺在家中一直沒好,附近的?大夫卻同?仇敵愾地不?來醫治。林檀想起鎮上新來的?女大夫便趁著快要黑下來的?天準備出門?問問。
近日死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人仿佛找到信念了一般將注意力落在了她身上,仿佛這樣才能為他們家人的?死找到由頭。
海娘娘他們無?法責怪,乾脆將苗頭對準了她。
林檀無?法,她隻能將半張臉埋在衣領裡往鎮子?上趕。
耿蘭昨日出義診沒什麼人,又考慮晚上要去海邊的?事就沒出攤,林檀撲了個空。
她站在客棧下尋找了一番依舊沒找到人,林厭行推開一點窗看向窗外,從這裡他能看到一片海。
客棧外的?人很少,林厭行聽到腳步聲低眉望去。
第23章
黑夜裡隻?有客棧外的?兩?盞燈照路, 但也隻能讓人隱約瞧見大概的模樣。
林厭行往下望去時看到了一個烏黑的?發頂,看模樣應當是個不大的?女孩,如今天還冷著, 身上裹著灰撲撲的?襖子看著應該是本地人。
他的?思緒被拉回三年那天,若是林檀還活著應當也是這般年紀了, 林厭行?曾下崖尋找過?林檀,崖下是一條水潭, 不深,但並未讓他尋找到林檀的蹤跡。
唯有一塊碎掉的玉佩靜靜躺在水底, 原本上等的?碧綠水色也失去了光澤。
少女左右打量著似是在尋人,林厭行?無?趣地再看了一眼海關?上了窗, 餘光裡隱約瞥見?了女孩臉上一大塊疤痕。
客棧外的?林檀此刻卻不願空手而歸。
她依稀記得肖老板說過?新來的?女大夫就住在客棧裡, 她徘徊了一陣正欲往裡走,客棧裡的?夥計出門潑水時認出了她, 臉色頓時一變。
這裡不過?是海邊的?一座小鎮, 甚至還沒臨江城大,但並因同一個信仰十分團結。
尤其?是……這夥計的?父親前兩?日也死在了海中,他對林檀的?厭惡也在村民私底下並無?根據的?語言討伐下逐漸加深。
“你來這裡做什麼!”夥計說話不客氣,如果?不是盆裡的?水已經倒掉了, 林檀都不懷疑他會將這臟水直接倒她身上。
民風淳樸卻因地方閉塞更為?迷信。
麵前的?人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嫌惡, 防止他會暴起打人林檀退後一步,雖然這樣的?猜忌過?於武斷,但她也並不想去惹怒對方。
誰知道他會做什麼呢?
“新來的?大夫住在這裡吧?”林檀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她做好了對方並不會給出回答的?準備, 聽到動靜的?老板從客棧內走出來, 正巧看到了林檀同他店裡的?夥計對峙著,氣氛說不上好。
“嬋嬋, 你怎麼來這裡了?”李掌櫃認出了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夥計,他才心不甘地回到了客棧裡。
李掌櫃還算明事理,並沒有排斥她,林檀站在燈籠下露出臉:“我爹病了,我想過?來問問客棧裡的?大夫開個藥方……”
李掌櫃是清楚耿大夫的?行?蹤的?,他瞥了一眼二樓壓低了聲音同林檀說:“耿大夫今日不出診,她是我客棧裡的?客人,若我上去打擾有些不太好……”
這就是委婉地拒絕了,林檀知道今天不適合去見?耿大夫,她笑了笑:“那我明日再來,謝謝李叔。”
李掌櫃不在意地同她揮手:“早些回去吧。”
林檀走出了客棧,屋外的?冷風直往她的?脖子?裡灌,她摟緊了身上的?襖子?將臉埋入衣領中。
璩蘇卻是個沒辦法安靜的?性子?,前不久做的?任務在荒山老林裡他追了一天一夜,追得口乾舌燥的?才勉強在林厭行?的?協助下捉住了作亂的?一隻?形似小豬的?魔。
小漁村對他來說著實新鮮,從前雖然見?過?海,但此刻住在能看到無?邊際的?海邊客棧,讓他不由得放鬆了少許。
方才他就聽到了客棧下的?動靜,但依稀隻?聽到兩?句,等人走了心癢癢地走出來。他拿著一根小魚乾在嘴邊無?聊地嚼著,從客房裡走出上半身倚靠在欄杆上往下眺望:“老板,剛剛那個人是誰啊?”
擦桌子?的?夥計未能遮掩臉上的?表情,璩蘇豎起耳朵就聽到了夥計嘀咕了一句:“災星。”
李掌櫃到沒聽到夥計說話,他含著笑同璩蘇拱手:“是村裡的?人,她本想過?來找耿大夫看病,如今天色已晚,我就讓她先回去了。”
璩蘇記得自?己聽到李掌櫃喊她的?名字,因為?發音同大師兄的?六妹名字很是相似,他才起了興趣。
“原來如此,她叫什麼名兒啊,我同我師姐說一聲。”
“嬋嬋,”李掌櫃也不介意幫她一把,“‘千裡共嬋娟’的?嬋,她爹從海裡逃出來了,不過?聽說生了場病還沒好。”
客房裡的?林厭行?在聽到那個名字後往門外瞥了一眼。
這個時候耿蘭才聽到外麵的?對話,她先前並沒有注意李掌櫃,聽到璩蘇在門外提起她才起身打開門:“璩師弟,外麵發生什麼事了?”
璩蘇走過?去將客棧老板的?話傳達了一遍,耿蘭臉上生出歉意:“方才是我沒注意,待會兒我問下掌櫃剛剛那人家在何處,病可不能拖太久,我現在去一趟。”
說著就去房裡拿自?己的?藥箱,夥計給他們端來茶水,聽到耿蘭的?話他欲言又止,將茶水放下後悶聲提醒:“耿大夫,姚家離這裡可不近,他們住在海邊呢。”
“你知道?”耿蘭眉頭一鬆,但並沒有像夥計想的?那樣放棄。
“耿大夫你還是不要?去的?為?好,從這裡去姚家要?走上大半個時辰。再說……”夥計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多嘴。
“在說什麼?”璩蘇也走了進來,坐在桌邊望著他。
“您是不知道,海娘娘發怒許是同她有關?。”他說出口後就像是開閘般滔滔不絕地說起最近發生的?事情,臉上的?憤怒和厭惡毫不掩飾,“她本就不是我們這裡的?人,若不是姚家好心腸收留了她,三年前她就應該死在海裡了。”
‘三年’一出,就像是某個禁忌突然被打開,耿蘭和璩蘇對視一眼,客房裡安靜了下來。
夥計似乎沒發覺異樣,隻?聽到隔壁的?客房門被打開,一道沉穩的?腳步聲逐漸朝他們靠近,璩蘇扭過?頭一瞧,林厭行?神情溫和地同他對視,嘴角還噙著一抹笑。
“你們說要?出去?”他這麼一提,夥計卻清醒了一些站起身往後退。
“耿師姐要?去給剛才來的?那個人家裡看病,正說起這件事呢。”璩蘇不知道為?什麼,麵對大師兄的?冷臉並不覺得有什麼,但大師兄的?這位四弟臉上雖然掛著笑,他偶爾同他相處時卻感覺到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冷淡。
或許還不太熟悉吧,璩蘇這麼想著,林厭行?徑直走進來坐在他的?對麵:“那家人應當沒有這麼急,若是真的?病入膏肓也不會這麼快就離開的?。”
林厭行?聽到“三年前”時身體卻比大腦更快反應,當他來到耿蘭的?客房時也冷靜了下來。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況且他從窗戶往下看見?了所謂的?‘嬋嬋’,她臉上的?疤痕那麼深,一看就是沒怎麼用過?藥才留下那麼深的?痕跡。
若是六妹妹……從小嬌養著連頭發絲都被好好打理著,平日裡身上的?衣裳都和發飾配套,她怎麼能容忍自?己臉上的?疤痕完全不用藥?
更何況耿蘭的?義診也沒來過?問臉上的?傷,但凡是很在意臉上的?疤痕,即使沒有希望都會過?來問上一句的?,照這樣看……她是林檀的?可能性不大。
或者說,在他眼裡林檀不過?一介凡人,從那麼高的?懸崖墜落,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證不受傷。
林檀活下來的?幾率太小了。
若是她真的?還活著,為?什麼不和他聯係?再者,她同林雲顧的?關?係那般好,難道能眼睜睜看著林雲顧變了性子?也無?動於衷?
不可能。
林厭行?從思緒裡抽身,夥計剛剛說的?地方卻被他默默記牢,察覺到這點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竟同旁人那樣為?了一個生死不知的?人牽腸掛肚。
“明日再去也不遲,應該也不打緊。”夥計已經走出去替他們闔上了門,林厭行?不知道是想割斷自?己心底生出的?可笑雜草還是彆的?,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沉聲道,“再過?一個時辰出發如何?”
昨日定下的?計劃到底沒能打破,耿蘭放下了手裡的?藥箱同意了下來。璩蘇自?然也跟隨他們的?主意回到房中做好準備。
林檀走了許久才看到亮著燭光的?低矮小屋,她加快了腳步往裡走。
回到家裡,姚母也沒問她到底有沒有買到藥,她在廚房裡燒了一大鍋水就等著人回來:“走了這麼久,待會兒洗個澡去去寒。”
林檀應下:“娘,爹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晚上喝了兩?口粥又睡下了。”姚母眼尾的?皺紋更深了。
“明天我再去鎮上一趟,今天那位大夫沒有出診。”林檀還是先去看了一眼姚父,黑瘦的?男子?窩在打著補丁的?被子?裡睡下了。
姚父勞累了大半生差點淹死在海裡,如今天氣還涼快,在海裡泡太久又受了驚,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林檀洗完澡收拾了一番才躺下,閉上眼那些異樣的?、排斥的?目光朝她齊齊射來,她抓住身前的?衣裳才感覺呼吸通暢了些。
屋外的?海浪聲一陣一陣,像極了催眠曲讓林檀緩緩閉上了雙眼。
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林檀是被尖銳的?石子?摩擦的?聲響驚醒。她恍惚間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床邊站著三個人,她張開口還沒喊就被捂住了嘴。
一塊黑布套在她頭上,有人用繩子?綁住了她的?手腳,她繃緊小腿上下蹬著,那人一時沒抓住被狠狠蹬了一腳下-體,痛得嗷出了聲。
林檀聽到隔壁床吱嘎的?聲響,應該是姚母發現了什麼起來了。
“你再動一下我把你娘也丟海裡去!”那人抓住了林檀的?軟肋,低斥一聲後林檀就沒再動了。
幾個人從窗戶將人帶了出去,林檀身上隻?穿了單薄的?衣裳,在夜裡被凍得直哆嗦。
她被帶到了屋內,暖意襲來時她打了個顫。
“我們不會被裡長發現吧?”是一道年輕的?聲音。
畢竟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每個人心裡其?實很沒底。
“現在這個時辰裡長都睡了,趕緊的?,換好衣服給海娘娘鎖國區。”在她耳邊威脅她的?粗嗓催促著其?他人,這個時候基本上都縮在被子?裡睡得正熟,他們想起待會兒要?做的?事情那點困意很快就被驅散了。
屋內點燃了一截蠟燭,林檀被套著黑布,眼前人影綽綽看不清是誰。
有人解開她手上的?繩索拿了衣裳往她身上套,或許是害怕,林檀都能感覺到她的?手在抖。
她察覺到左邊還有一個人正盯著她的?動作,隨時製止她要?跑或者喊出聲。
林檀卻沒怎麼掙紮,任由他們給自?己換好衣裳,她知道遲早他們會將她丟到海裡去,但好歹多活了三年,而且這三年她過?得也很好。隻?是日後不能侍奉姚父姚母給他們養老心裡難免有些遺憾。
她此時倒是有些慶幸大哥他們不知道她尚且活著,如此又要?死一回,若是被他們知曉了難免會難過?。
林檀被推著往外走,屋外的?海風又冷又腥,她踏出第一步時才開口:“若是我爹娘問起,勞煩你們跟他們說我隻?是回家了。”
方才還緊張的?幾人聽到她的?話卻也沉默了下來,男人粗著嗓子?重重應下:“這個你且放心,若是你平息了海娘娘的?怒火,我們必不短了他們的?吃食,還給姚家養老送終。”
林檀倒是不怎麼信這所謂的?海娘娘能因為?吃了她而平息怒火,因剛才的?對話讓幾人都放下了一點心,林檀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身上竟然穿著一身侍女的?衣裙。
給她換衣裳的?婦人小聲開口:“你好好伺候海娘娘,許是過?不久還送你回來和你爹娘團聚。”
這愚昧的?話林檀並未應聲,倒是那婦人看到她的?臉才想起了什麼,從腰上取下特意買來的?麵具扣在了林檀的?臉上。
“嬋嬋,你的?臉怕冒犯了海娘娘,還是戴著好。”
想起自?己臉上碗口大的?疤,林檀聽了她的?話也沒有生氣,小船周圍點了一圈蠟燭,她坐了進去,那幾個男人就開始將船往海裡推。
一股浪如鬼魅沿著海邊爬上岸,小船被卷著往裡走,那群人停下了動作齊齊跪在海邊喊著:“海娘娘,這是我們獻給您的?祭品,請保佑我們小漁村風調雨順,年年好收成!”
點滿蠟燭的?小船飄蕩在漆黑的?海麵上,海浪如調皮的?小孩時不時澆滅一根燭火,林檀從懷裡掏出匕首握在掌心。
這匕首她一直帶在身上,連睡覺也沒離身,怕的?就是村民闖進來將她拽走。
不過?他們以?姚父姚母為?威脅,她也隻?能用來對付這所謂的?海娘娘了。
璩蘇幾人趕到海邊時那幾人依舊跪在地上祈求著,眼神狂熱,即使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但是聽到他們說的?話也明白了大概。
這幾人偷偷地給海娘娘送了祭品,而這祭品……
璩蘇指著海麵上格外醒目的?燭火喊了出來:“在那裡!”
小船還未飄太遠,但海浪有意擋住他們的?視線,璩蘇短時間裡沒看到小船上是什麼東西。
“是人。”或許是身為?魔,他的?視力極好。林厭行?凝視著那片海域,仿佛在倒計時,船上的?燭火在一點點滅掉。
第24章
“活人祭祀?”璩蘇從前見過村莊裡用牛羊祭祀來保佑來年豐收, 但活人還是第一次見。
那幾人也發現突然出現在海邊的林厭行三?人,為首的健壯男人望著那新來的大夫和陌生的兩人站在一起,瞬間警惕地轉過身來:“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他們離得?不算遠, 給林檀換衣的婦人湊到?男人身邊說?了一句:“他們是昨天從外麵來的,住在客棧裡?。”
對來村子出義診的耿蘭的那點感激也華為了懷疑, 這個時辰了都是睡覺,這三?個外鄉人跑到?海邊做什麼??
男人上前一步從地上撿起了棍子指著幾人命令他們後?退:“快點離開這裡?!”
璩蘇麵色肅然, 青年聲音清亮響徹在海邊:“活人祭祀,你們這樣和殺人有什麼?區彆?”
“嬋嬋自己願意, 你們管不著!”旁邊瘦小?的漢子心虛地喊了出來。
在一個時辰前他們還在客棧裡?聽?到?過這個名字,沒想到?今夜竟然被幾個無知村民給獻祭了。
嬋嬋, 林厭行在心裡?念了一遍無端聯想起林檀, 他忽略心中的異樣。
璩蘇一驚:“那不就是晚上找耿師姐的那個人的名字嗎?”
耿蘭此刻心生悔意,若是她堅持來一趟那個孩子可能就不會出事?了。
月光灑在海麵上, 小?船上的燭光越來越暗, 林厭行麵色不變地邁出一步。
男人手背上的青筋都因為握緊的力度增加鼓起:“不要過來!若是你們打?擾了海娘娘我們不會放過你們的!”
說?著就將棍子戳向林厭行。
外強中乾,林厭行心中冷哂,抬手拍落棍子後?在漢子的肩膀上一推,那粗壯的身軀就像是一棵早已腐朽的樹翻倒在地。
另外兩個瘦弱的人卻並未因此而害怕, 他們對海娘娘狂熱的追崇已經無畏地抬起手擋在林厭行麵前, 頗有一種赴死的堅定。
璩蘇是個急性子:“我先去救人!”
說?著他招出本命劍疾馳而去。
還未等那幾人反應過來,頭頂劃過一道白光直衝海裡?去。
那海浪似乎察覺到?海岸處的動?靜收回了玩鬨的心思,林檀隻感覺一股大浪張開大嘴試圖將她吞入腹中, 雙手緊緊扣住小?船兩端, 她閉上眼屛住了呼吸。
林檀甚至能感覺撲麵而來的鹹濕味道, 身下的小?船卻輕微地晃蕩起來,仿佛有人踩了上來, 小?船都往下凹陷了一點。
小?船上的最後?一支燭火被熄滅,林檀在動?靜下睜開了眼,海麵上漆黑一片,麵具上雙眼的位置並不大,她發現那並不是她的錯覺,船上就是多了一個人,可惜她隻能看到?對方的一片衣玦。
林檀甚至無法分?辨麵前的人到?底是何?目的。
她身下的船已經離海岸很?遠了,在這與世隔絕的小?漁村裡?他們甚至不知道修士是什麼?,也不能怪她為何?會這樣想。
“彆害怕,我是帶你回去的。”璩蘇正是正義感最強的青蔥年紀,清亮的嗓音給予林檀不少安全感,但她並未放下手裡?的匕首,“你是修士?”
踏入修仙之道,璩蘇的視力自然不是尋常人可比。
視線所?及處,少女戴著奇異的麵具歪著腦袋正打?量著她,沒有哭泣,她的聲音平穩地不同尋常。
“是。”璩蘇大腦發散著,方才他親耳聽?到?那幾人說?這孩子是自願的,一時之間他不知道這個叫做嬋嬋的女孩是否也有著和岸上那群人同樣的信仰——
涉世未深的孩子若是長?時間浸淫在這樣的耳聞目染下,愚昧與天真之間的糅合所?造就的死亡將是散布者無法洗脫的罪惡。
璩蘇很?擔心她會在自己的話?後?像岸上的人那樣回他一句‘我不需要幫助,請你離開這裡?’的話?。
好在她並沒有,而是帶著雀躍向他道謝。
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璩蘇彎下腰朝她伸出手去:“現在我帶你回去。”
林檀的確很?高興,她終於碰上了能聯係外界的人,將手遞過去時腰間一緊,海水浸濕了她的衣裳,林檀還沒看清那是什麼?東西?就被從船後?偷摸著爬上來的東西?拖下了水。
璩蘇沒能反應過來,等他伸出手時人已經被噗通一聲被拉了下去抓了個空。
身後?的一段白練比他快一步也沒能撈到?人。
“耿師姐,這下麵果然有東西?!”璩蘇沒能抓到?人懊悔不已,他耷拉著眉心想著剛才要是不多說?或許就能帶人走了。
飛天對於劍修並不難,下海他隻能發揮出一半的實力。
耿蘭沒有未責怪他的意思,他們本來打?算趁著天黑探查一番再動?手,如?今的狀況打?得?他們措手不及,璩蘇沒能救到?人也是沒料想到?所?謂的海娘娘的小?動?作。
“如?今將人找回來才是最要緊的。”耿蘭說?話?時,林厭行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船尾上。
林厭行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耿蘭第一時間望向海邊,原先那吵鬨的人都昏倒在岸上。
“我擔心他們將村子裡?的人喊過來,乾脆讓他們睡上三?個時辰。”他並未對三?個凡人造成什麼?傷害,耿蘭和璩蘇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對。
隻是那三?人穿著並不厚實,在這海邊躺上三?個時辰肯定得?患上風寒。
不過,都活人祭祀了,風寒又算得?了什麼?呢?
林厭行沒看到?船上的人,再加上璩蘇的表情不大對,他琢磨著出了大概。
他向來不是什麼?熱心腸的好人,救人這樣的事?情璩蘇已經衝出去他自然樂得?自在。
“海底有東西?作怪。”耿蘭從芥子袋裡?拿出避水珠含在口中,璩蘇身後?有個門主爹自然也不缺這些東西?。
耿蘭將目光放在林厭行身上,她同璩蘇去過林府但對這位四公子並不了解,自三?年前上山成了記名弟子後?,倒也中規中矩,唯一讓耿蘭印象深刻的倒是他溫和的性子,即使被林家另外兩兄妹針對也並不動?怒,耿蘭也就對他多關注了一些。
平日裡?若是他要煉什麼?丹藥,她也大方借他地方煉,事?後?林厭行也會給她一些做任務得?來的小?東西?,熟悉下來知道他並手裡?並不寬裕。
“林師弟不如?待在岸上,到?時候也好接應。”
雖對救人沒什麼?興趣,林厭行此次來可是衝著他們口中的‘魔’而來,眼看著有了機會,他自然不會在岸上乾等。
“我先前學了閉氣,待上一個時辰也無礙的,不如?一同下去至少還能互相照應。”
他這麼?說?耿蘭沒在拒絕,三?人不再浪費時間跳下了海朝著方才的波動?尋去。
林檀此刻卻不太好過。
她不過一介凡人,被帶著潛伏下海後?沒一會兒就憋不住喝了幾大口海水,腰間被什麼?東西?死死纏著無法掙脫。
摸上去的觸感像是魚鱗,她用手抓了一下根本扣不動?,鱗片堅硬如?鐵。
在海裡?不好使勁,林檀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睜大眼睛看準束縛在腰間的東西?狠狠紮去——
有過片刻間的停頓,但也隻是停頓了一息,林檀的攻擊僅僅在鱗片上留下一道劃痕,她又喝了一口海水,窒息感籠罩著她。
在徹底失去意識時,她仿佛看到?了一顆腦袋張開血盆大口朝她張來。
耿蘭和璩蘇對魔的蹤跡並不是很?清楚,但身上留著魔族血脈的林厭行卻能嗅到?它溜走的痕跡,他較另外兩人快上半步,隻言:“我看到?了它往那裡?去了。”
耿蘭兩人並未懷疑。
直至一處平坦之地,他們真的尋到?了一些蹤跡。
“這是……封靈陣?”璩蘇從小?被父親灌輸各類知識,而他對陣法也頗有涉獵,他撿起地上碎掉的靈石,如?今封靈陣已經被毀,不知道跑出去了什麼?東西?。
但唯一知道的是,若是對付小?魔根本不必做到?這種地步。
璩蘇拿出傳音符:“我給門派傳信……”
一隻手壓住了他的動?作,璩蘇不解地看向林厭行,青年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如?今救人要緊,若是我們碰上了對付不了再傳也不遲。”
“若是我們三?個能對付,也不必讓他們來一趟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璩蘇總覺得?有點怪,但他根本抓不住什麼?,隻能同意下來。
這樣找下去必定耗費時間,三?人乾脆分?頭尋找,這正合了林厭行的意。
他沿著似有若無的魔氣一路尋過去,來到?一處礁石地,小?魚鑽過他的指間,滑膩的手感並不好,林厭行散發身上的魔氣,果然讓周圍的生物都避他三?尺。
一條長?尾快速地鑽入礁石後?,林檀似有察覺地抬步走去,等他繞過去時卻並沒有發現什麼?。
他正準備轉身,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四哥哥!”
第25章
時隔三年再次聽到這個稱呼, 身著青衫的林厭行腳步一頓,神色恍惚了一瞬。
他有些懷疑是這是自己產生的幻聽。
“四哥哥,救救我?!”那道聲音並不遠, 甚至透露出快要被溺亡的緊迫感。
林厭行沒再猶豫,轉過身沿著那聲音的方向尋找, 腳下的速度加快,他快速環視四周在一處低矮礁石處看到在海水搖蕩著的一縷黑發。
——林檀?
他沒有出?聲, 繞過礁石後見到了被綁在那的林檀。
一群小魚圍著她身上的衣裙時不時上前啄咬,三年不見她已經長開, 容貌出?眾得讓林厭行都有些陌生。
頭發在海水裡輕柔晃動?,她闔上眼的模樣仿若沉睡在海底的女妖。
林厭行伸出?手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被鬆開束縛的林檀整個人都在往上飄, 林厭行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往她口中塞入一丸。
不過片刻,林檀悠悠轉醒, 待她看清麵前的人後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 一把抱住了他:“四哥哥!”
林厭行並未應聲,他的手貼在林檀的身後輕聲開口:“你怎會在這?”
懷裡的少女仰起?頭眼裡一片天?真:“我?也不記得了,有一隻?大妖將我?鎖在這裡,我?終於等到四哥哥來救我?了!”
說著又將臉龐埋入了林厭行的胸膛。
林厭行盯著她飄起?的發絲神色捉摸不定, 貼在她身後的手掌緩緩向上, 以迅雷之?勢掐住林檀的後頸將其甩了出?去。
“四哥哥!”被甩出?去的林檀因水流的阻力扶著礁石站了起?來,她不解地?皺起?眉頭,“你做什麼?”
被問到的林厭行溫和一笑:“隻?是?想試試你是?不是?彆人假冒的, 六妹妹, 我?信你了, 過來我?這裡我?帶你出?去。”
林檀卻賭氣地?站在那不動?:“哪有第一次見麵就將人甩出?去的,我?不理你了。”
林厭行不急不緩地?主動?走過去, 林檀的臉色才好看一些。
“還在生氣?”林厭行俯下身去笑問,林檀扭過臉去。
“我?其實想告訴你……”烏黑的眼眸沿著林檀的臉遊離到她的脖頸處命脈,林厭行的聲音越來越輕,“你學她學的不像。”
白光一閃,‘林檀’即使反應過來也被劃了一道,脖子上的血不住地?往下流。
她望向林厭行的視線裡滿是?驚詫,捂住脖子退後兩步,‘林檀’笑了一聲問:“可這是?我?從你記憶裡挖出?來的林檀,被嬌養的小姐難道不是?我?這樣的嗎?按道理,我?應該做的沒有錯。”
“她不會抱我?。”林厭行平鋪直敘,“你第一步就做錯了,還有,她不會這般同我?撒嬌賭氣。”
三年前林檀求他也不過是?拉住他的衣袖,哪有如?此親密?
‘林檀’笑了起?來,手指將身前的長發繞了一圈又一圈:“看來你對她很了解啊……可惜最後她還不是?死了?因為你的一句話。”
麵前的俊朗青年也因她這句話變了臉。
嘴唇抿直,如?薄而鋒利的刃。
“難道我?說錯了嗎?”‘林檀’眼裡含笑,卻篤定他不會如?何?,“不過是?個五靈根的築基小子也敢下海,正巧肚子有些餓了,不如?——”
長劍一揮,領略方才第一劍的‘林檀’並未躲避太遠,她擅長攻心,一邊躲一邊笑:“四哥哥,難道你還要再殺我?一回嗎?”
話音剛落,胸口一痛,漆黑長劍捅入她的心臟。
青年抽劍利落地?斬斷她的脖子,掉在地?上的頭轉了兩圈死死盯著嘴角噙著笑的林厭行,薄唇一張一合:“為何?不敢殺?”
地?上的屍體消失不見。
而在某處的海妖卻因被斬斷一魄痛苦地?扭動?著,口中噴出?一縷血水:“小小螻蟻,竟敢傷我??!”
赤色瞳孔盯著躺在地?上昏迷過去的林檀,他猛地?掀開那張可笑的麵具,看到了那一半熟悉的麵孔。
另一處的耿蘭卻也麵臨相同的場景。
隻?不過她麵前的並非林檀,而是?……
“林師兄?”耿蘭停下腳步,望著麵前挺拔的身軀喊出?聲。
‘林雲顧’轉過身,麵色比以往更為肅然冷淡:“為什麼這麼大的事不傳信給門派?”
上一回同林師兄說話還是?半年前,耿蘭被質問時略顯窘迫地?告罪:“是?我?考慮不周……”
‘林雲顧’卻不依不饒:“若非早早同我?傳信,何?必淪落到這般地?步!現在回去領罰!”
“可是?林師兄,這裡還有一個孩子……”耿蘭還想說什麼,‘林雲顧’冰冷的目光直直朝她射來。
“你不信我??”
耿蘭閉上嘴,心裡雖然覺得有些怪卻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她並未聽從離開,而是?轉身沿著璩蘇去的方向走去。
還未走多久,她看到方才還斥責她的‘林師兄’正在對璩蘇冷聲嗬斥。
聽到熟悉的結束詞,耿蘭神色一怔,璩蘇蔫頭耷腦的卻反駁起?他來。
“大師兄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你一人在這裡我?們都不放心,若是?要領罰我?們回去自行領了便?是?,如?今救人要緊。”
‘林雲顧’背過身:“隨你。”
但站在隱蔽處的耿蘭卻看清了‘林雲顧’眼中的狠辣,這人不是?林師兄!
直至‘林雲顧’負氣離開,耿蘭才走出?去拉住了想跟上去的璩蘇。
“耿師姐?”璩蘇再次看向‘林雲顧’離開的方向,心裡有些著急,“大師兄來了,不過我?好像惹他生氣了。”
“那人是?假的,”耿蘭按住璩蘇的肩膀穩住他,“剛剛他也出?現在我?那條路上,說著和你同樣的話,這人雖然和林師兄一個模樣但性格截然不同,絕對不是?一個人。”
這麼一說,璩蘇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隻?是?林雲顧出?現的突然,璩蘇並未往那個方向去想,現在冷靜下來品味一番的確有問題。
“那我?們如?何?做?”
“先和林師弟會合,我?們在海下還是?齊聚在一起?才安全。”
璩蘇同意耿蘭的話,兩人還未走多久就看到林厭行已經在約定的會合處等待。
“林師弟,可有什麼線索?”璩蘇是?個壓不住的性子,神色緊張地?詢問起?他,但又怕眼前的人也是?魔族假扮,從頭到腳地?打量著他。
林厭行笑了笑:“它擅長假冒他人,方才被我?拆穿了。”
聽到這話,璩蘇更為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辨認出?大師兄而懊悔:“你也看到大師兄了?”
林厭行掠過兩人的臉龐顯然猜出?了什麼,想起?林檀他並未直接回答,隻?是?笑了笑以作回應。
璩蘇隻?當?他默認,嘴裡嘀咕著:“我?就說大師兄不會貿然出?現在這裡,明明沒有我?們的任何?行蹤。”
三人繼續搜尋,卻在原先封靈陣的地?方,看到粗壯圓柱中央被綁了一人。
粗布的侍女裙隨著海水飄蕩,那人似是?昏死了過去低垂著頭,綁在腦後的長發散開,讓人看不清麵容。
“是?那個孩子!”璩蘇是?第一個跑到小船上的人,他記得林檀當?時的裝扮此刻一眼就認了出?來。
耿蘭抬手攔住了他,因‘林雲顧’之?前的出?現令她提起?了警惕:“先確認一下再說。”
璩蘇抬起?的腳落了回去。
這麼明晃晃地?多半是?陷阱。
“我?去看看,”耿蘭光顧著攔住璩蘇,一回頭林厭行已經往前走去,他踏入了已經破掉的封靈陣,耿蘭隻?能在後麵回了一句,“林師弟小心,若是?有異常立刻離開。”
林厭行應了一聲,站在林檀麵前去解她身後圓柱上的繩索。
這一幕似曾相識。
烏黑的發絲偶爾會落在林厭行的臉頰上,皮膚上傳來陣陣癢意,他的眼眸落在那張奇怪粗糙的麵具上,不知為何?,他想伸手打開它。
繩索的斷裂迫使林檀的身體向前屈倒,林厭行抬手按住肩膀,她很瘦,一隻?手就能輕易將她的身體穩住。
隻?不過臉上的麵具因為她的前傾順勢掉落,林厭行一眼掃過,帶疤的右臉的確同他那夜在客棧二樓看到的是?同一人。
隻?是?……
他托住了林檀的下巴將左臉轉了過來,一刻鐘前才見過的這張臉又重新出?現在他麵前。
是?林檀?
或者——
是?他的心魔。
她身上的魔氣不知道是?沾染上的,還有那隻?魔遮人眼目的假象。
那樣高的懸崖她活不了的,眼前的人是?那隻?魔的詭計,你應該清楚的。冷漠的聲音拉扯著他的思?緒,身後傳來一陣殺意,他抱著人將偷襲的劍踢飛,手中的劍毫不猶豫地?劃破璩蘇的喉嚨,耿蘭看到眼前這一幕卻僵在原地?。
她隻?是?聽到璩蘇說要去幫忙便?沒有阻攔,但為何?他會朝林師弟動?手?!
而現在,璩蘇被殺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地?上璩蘇的屍體在她的視線裡消失不見。
林厭行收回長劍,他撿起?地?上的麵具重新戴在林檀的臉上,卻並未再猶豫將她抱緊一些。再次看向耿蘭時他並未動?怒,溫和地?道出?事實:“方才的璩蘇是?魔假扮的。”
因為看到璩蘇和‘林雲顧’說話她並未懷疑過他,卻不料璩蘇也是?假的,那真的呢?
“耿師姐,林師弟?”在不遠處出?現的璩蘇發現他們後鬆了口氣追了上來。
耿蘭臉上的戒備更深了。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到底是?魔假扮還是?真人,璩蘇不知道為什麼耿師姐對他冷淡了許多,他撓了撓頭:“耿師姐你怎麼了,剛剛不是?你讓我?先去查看海邊那幾?人的情況嗎?他們沒什麼事,還活著。”
“我?什麼時候——”耿蘭的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