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中一片安靜,隻有翻書和抄寫的沙沙聲。
康熙從寶華殿召來了兩位法師,一起當麵檢查鈕祜祿貴妃送給七公主的那本佛經,很快就發現了其中果然有抄錯的字,如今正在仔細查找,謄寫下來。
一直到天色將黑,兩位法師確認沒有錯漏之後,才將抄下來的那篇錯字連同原本一起交到康熙的手裡。
“皇上,這部佛經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寶華殿的空智法師麵色凝重的問道。
康熙打開經書,自己對照著法師們標注出來的錯處查看,口中道:“是偶然得來的,法師覺得其中可有異常?”
空智法師雙手合什,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這些錯字摘抄下來,是一篇藏教邪派的經文,貧僧於藏教並不算精通,隻能看出其中有多句詛咒之語,著實不祥至極。”
康熙手中一緊,咬牙道:“藏教邪經,好,好的很,朕的後宮裡竟然出了這種東西,當真是朕太過心慈手軟了,才叫她們敢如此肆無忌憚,不停的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惡事來!”
她們。
胤祐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這兩個字,他汗阿瑪似乎知道的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多許多啊。
“皇上,藏教邪派過於詭譎,為了以防萬一,寶華殿還是做場法事化解了這邪物為好,隻是此事需要被詛咒之人配合一二,親手斬斷了與這邪物的孽緣才無後患。”空智法師建議道。
“不行!”德妃直接開口反對,“七公主才五歲,怎麼能去參與這樣的法事呢?萬一——,皇上,臣妾絕放不下這個心的。”
康熙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寬慰道:“朕也心疼咱們七公主,可法師說的也有道理,這等孽緣叫她親手斬去才是上策,不可為一時擔心,叫七公主留下後患。”
胤禛也勸道:“額娘放心,我會親自陪著七妹妹的,所謂親手斬斷孽緣,最多不過就是叫七妹妹親手將那經書燒了,不會有危險的。”
空智法師也點頭道:“德妃娘娘不用擔心,寶華殿絕不會做什麼危險的法事,等貧僧準備好了,隻需當日請七公主往寶華殿走一遭,待貧僧等誦經完畢,親手將那邪物焚毀便無礙了。不過這邪物乃是純陰之物,四阿哥是不方便在場的,若要有人相陪,可請一位年長的公主到場,與七公主一同焚燒,可事半功倍。”
空智這話一出,倒是叫胤祐高看了他幾分。
他們可沒有人與他詳細說起這經書的來曆,隻提及了七公主,也不知這大和尚是真有本身還是猜的,他的說法竟然與李禦史講述的事情基本一致。
胤祐本來是不信這些詛咒之說的,但事關自家妹妹,寧可信其有,所以他開口說道:“汗阿瑪,要不請四姐姐幫個忙吧?”
其實按照血緣的親近來說,五公主去更合適,可胤祐心裡總是更信任四公主多些,總覺得有他四姐姐在,一切都會順利的。
康熙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如今的九個女兒,大多是柔弱的嬌花,隻有這個四女兒,無論騎射還是心智,都不輸給阿哥們,讓他最是喜愛,也最是放心。
“既如此,就讓四公主辛苦一次,護一護她的妹妹,”康熙將那本經書交給空智,卻留下了法師謄寫下來的邪經,“法師們且去準備法事吧,切記不可外傳,若是有人問起,隻說朕是為了亡故的小阿哥,叫你們準備法事的。”
常年在寶華殿修行的空智自然明白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應諾之後行禮告退,出門之後對著身邊的另一位法師說道:“師弟,回去之後應該如何做,你明白了嗎?”
那位法師雙手合什對著空智道:“阿彌陀佛。師兄放心,我會在準備的材料中著意多加一些,不會叫人看出是要準備什麼法事的。”
“大善。”空智笑著點頭,二人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寶華殿走去。
景仁宮裡,隨著兩位法師的離去,又重新歸於寂靜。
此事與成妃無關,她自然不方便開口,而德妃隻是看著康熙默然不語,眼中帶著憤怒和期待,可康熙卻也不說話,隻是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那張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最終,還是康熙先站了起來,說道:“天色不早了,朕還有事,先回去了。胤禛、胤祐,你們也隨朕去吧。”
胤禛和胤祐起身答應,胤祐回頭去看成妃和德妃,成妃對著他搖了搖頭,德妃依舊是那副表情,對於康熙明顯的逃避,也不追問,也不哭鬨。
父子三人一起離開的景仁宮的大門,屋裡,德妃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將桌麵上法師用過的筆墨全都摔在了地上,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了下來。
成妃也不攔她,等她摔夠了,氣喘籲籲的停下來之後,方才吩咐宮女們收拾了,自己則是拉著德妃走進了內殿。
“妹妹,你相信皇上以前對此事一無所知嗎?”德妃氣的渾身顫抖,“他分明早就知道那個賤人做過什麼,可他卻裝作不知,還叫她做那高高在上的貴妃,還將八公主給了她!”
“你先冷靜一些,”成妃按著德妃叫她坐下來,“我瞧著,皇上八成不知道這邪經的事情,但是必定是懷疑過當年要放火的是她。皇上的性子你我都了解,既然當年七公主沒出事,那他不追究是正常的,胤祐那時候從屋頂上摔下來不也一樣麼,皇上明明知道是誰做的,卻依舊叫她好端端的坐在妃位上呢。”
德妃垂淚道:“當年我勸你的時候以為自己是個冷靜的,可如今看來,是我不夠體諒你的心情,妹妹,你當真能放得下嗎?”
成妃歎息了一聲:“放不下又能如何?這些年來,縱然她做賊心虛,一直避著我,可我又怎麼可能忘記她曾經對胤祐做過的事呢?不過就是為了一個出繼的傳言,她就恨不得叫皇上趕緊厭棄了胤祐將他給出去,好保全她的兒子,我也不知應該說她瘋還是說她傻,可事到如今,除非你我能狠得下心,學著她們那般報複回去,否則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德妃沉默了片刻,終是無力的靠在了枕頭上:“我恨不得一把火燒死她,可我卻與你一樣,實在沒法子對無辜的孩子下手,無論是十阿哥還是八公主,我都下不去手,可你我的善良卻叫她們當成了軟善可欺,皇上又——,我真真不知道,以後應該如何自處了。”
成妃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她自己也是在日夜的煎熬中慢慢解脫出來的,她們這些出身不高的嬪妃,就如同浮萍一般,隻能依托著康熙而活著,她也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辦法,能懲治了那些惡人,又不叫自己如她們一般泯滅了良知。
或許成妃和德妃在後宮中早已學會了隱忍,可胤祐卻還沒有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