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圍場回來之後,太子被關在毓慶宮裡已經快一年了。
除了太皇太後三年祭典的那一次,太子就再也沒走出過毓慶宮的大門。
一開始太子還會鬨騰,今兒膳食不滿意,明兒衣料不滿意,動則打罵伺候的宮女太監,而康熙對於他的事情隻有一個處置方法——
換掉他身邊伺候的人。
隻要太子胡鬨,康熙就給他換一批新的奴才伺候,傳出去人們隻會說康熙溺愛太子,沒有人會明白太子不斷的麵對身邊陌生的麵孔的感受。
太子本就是多疑之人,他每天醒來,發現屋裡都是陌生人的時候,心裡隻有戒備和懷疑,總覺得這些人裡有想害他的,所以他繼續的無理取鬨,想要將這些看起來居心叵測之人趕出去,然而第二天等待他的又是另外一批不認識的人。
這樣周而複始的折磨叫太子身心俱疲,慢慢的他終於認命了,不再胡鬨,每天任由奴才們如何伺候,他都不發一言,也不再挑剔,活的像是一個精致的木偶一樣。
終於,康熙出征了,毓慶宮裡的奴才也不再更換,太子逐漸從恐懼中掙脫出來,而此時,袁庶妃卻是偷偷的賄賂了看守毓慶宮的侍衛,隻說自己是平妃的宮女,替平妃來給太子送些吃食。
侍衛們收了銀子,核對了腰牌,又仔細檢查了食盒裡確實隻有些精致的點心,便將她放了進去。
袁庶妃之所以會冒險走這一步,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她本就是赫舍裡家獻給康熙的,一家子都在索額圖手上,可自從太子出事、索額圖辭官之後,她便再也聯係不上家裡了。
她也想過找平妃求助,可平妃壓根不理她,直到後來赫舍裡婉心進了宮,袁庶妃刻意的接近她,騙她偷了平妃宮裡的腰牌,才想出了這麼個能接近太子的主意。
太子畢竟是太子,至少在康熙下旨廢太子之前,沒有人敢當真對他不敬,因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過段時日,太子又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儲君了。
所以當毓慶宮的奴才們不再每日更換,留下來的這批人對太子越來越恭敬,有想要出頭的,信了太子的許諾,也開始幫著太子做事了。
當袁庶妃進了毓慶宮,說有事要與太子私下商議的時候,並沒有人出言阻攔,甚至這好似成了赫舍裡家並沒有放棄太子的作證,叫心中有上進念頭的人更加堅定了要跟隨太子之心。
沒有人知道袁庶妃與太子關在屋子裡談了什麼,從這兒之後,袁庶妃便成了毓慶宮裡的常客,來的頻率越來越高,而她借著自己接近太子是為了赫舍裡家好的緣由,從赫舍裡婉心那兒又騙來了不少的銀子,用於賄賂守門的侍衛。
侍衛們得的銀錢多了,自然就更好說話,起初還會查看袁庶妃帶進去的東西,到後來見袁庶妃過來,收了銀子直接放人進去,壓根連查問都不查問了。
今日也是如此,袁庶妃順利的進了毓慶宮,而侍衛們則是百無聊賴的靠在一旁三三兩兩的聊著天。
“呦,都挺悠閒的啊。”
胤祐帶著人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一個場景,心裡倒是對那宮女的話又多信了幾分,看這些侍衛鬆散的態度,袁庶妃想要混進去,應該是不難的。
侍衛們趕緊跪下請安,心裡不免有些犯嘀咕:這位七阿哥從來也沒踏足過毓慶宮,今兒怎麼突然來了?都說七阿哥與太子不合,這位彆是來惹事兒的吧?
“給七阿哥請安,奴才們奉命看守毓慶宮,近日來並無什麼異常,所以有些懶怠了,還請七阿哥恕罪。”
領頭的侍衛態度倒是恭敬。
胤祐抬頭張望了一下,又問道:“這幾日可有人進去過啊?”
那侍衛心中一驚,卻還是鎮定的回到:“都是來送東西的宮人,禦膳房的有,內務府的也有,送的都是吃食和日常衣服用度。”
他這話一出,胤祐卻是勾起來嘴角。
正常來說,他不過是隨口一問,這侍衛頭領根本沒必要與他解釋這麼多,隻道有宮人送用度即可,可他偏偏詳細道出禦膳房、內務府這些根本不需要點出來的地方,根本就是欲蓋彌彰,很顯然確實有這兩處之外的人混進去了。
“嗯,既然沒什麼異常,那我就進去瞧瞧太子吧。”
胤祐心裡有了數,繞開地上的侍衛,直接就往毓慶宮裡走去。
那侍衛心道不好,平妃娘娘宮裡的宮女還在裡麵呢,若是叫七阿哥撞見了,難免惹出事端,乾脆心一橫,往胤祐麵前一檔,拱手道:“七阿哥恕罪,奴才奉命看守毓慶宮,不得萬歲爺的旨意,不能輕易叫人進去。”
胤祐笑了,對著跟在他身後的魏珠道:“魏公公,你瞧瞧,這侍衛拿汗阿瑪壓我呢。看來小爺我在這紫禁城裡的名聲還不夠威風啊,竟然還有人敢攔在小爺的麵前?”
魏珠本就是康熙留下來幫著胤祐處置宮中事務的,見狀立刻黑著臉對那侍衛頭領斥道:“沒長眼睛嗎,七阿哥是帶著太醫來探望太子爺的,趕緊讓開!”
那侍衛自然是認識魏珠的,這位養心殿的總管太監代表的就是康熙的意思,有他跟著,這宮裡還真就沒有人能攔得住七阿哥。
他不過就是個小小的侍衛,倒黴催的被派來守著毓慶宮,一時貪念收了點銀子,放了一個宮女進去罷了,怎麼就這麼巧,正趕上人在裡麵的時候七阿哥上門了?
若是叫七阿哥堵著了那宮女,牽扯出他收了這麼多銀子,他這侍衛的差事怕是乾到頭了!
那侍衛心裡焦急,卻又沒膽子再去攔胤祐,趕緊對著站在後麵的侍衛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溜進去先叫人藏起來,可他這小動作卻是被胤祐一眼看破,胤祐對著自己帶過來的侍衛一揮手:“將看守毓慶宮的侍衛全部拿下,給小爺我看好了,一個都不許溜進去!”
說罷,他一腳將還想說話的侍衛踢開,直接帶著太監、侍衛和禦醫一起闖進了毓慶宮。
雖然說那個告密的宮女言語中暗示著太子與袁庶妃有染,但其實胤祐還是抱有一絲僥幸,覺得太子不至於如此,畢竟毓慶宮裡又不是沒有太子的侍妾,他又何必去碰康熙的庶妃?
若說是他們在密謀什麼事,倒是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他沒想到的是,太子當真就敢做出這等穢亂宮廷之事。
奢華的毓慶宮中空無一人,伺候的奴才們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而太子的寢殿殿門大開,依稀的能聽到從裡麵傳出來女子的聲音,不過不像是在苟且,反倒像是在——
吵架?
隨著胤祐等人越走越近,寢殿裡的動靜越來越清晰,那是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叫罵,伴隨著東西砸在地上的響動,裡麵似乎打了起來。
魏珠心裡一驚,快步上前就要進去,康熙臨走的時候曾經交代過他要看好太子,可不能叫太子出了事啊。
還沒等魏珠走進大門,一個女子突然從寢殿裡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她的頭發散亂,隻著中衣,衣領處的盤扣被強行拽開,已經斷了線。
那女子艱難的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手捂住了領口,她的臉上紅腫,嘴角青紫,明顯是被人給打了。
“魏公公好。”那女子雖然一身狼狽,卻還是強撐著對著魏珠行了一禮,可聲音裡全都是顫抖。
“七阿哥,這是太子爺的侍妾李氏。”
魏珠回頭對著胤祐解釋了一句,然後問道:“太子爺在裡麵嗎?”
李氏點了點頭,然後又為難的看了看胤祐以及跟在他身後的侍衛和太醫,低聲道:“太子爺他正在忙,要不然奴才,奴才幫您進去通報一聲?”
她是極不願意再回到寢殿裡去的,但想想裡麵的情況,又實在不敢讓這麼多人就這麼闖進去,隻能硬著頭皮這樣說道。
魏珠看向胤祐,胤祐想了一下,然後叫侍衛和太醫在外麵守著,自己走上前,對李氏道:“這兒不用你管了,你且回自己屋裡去,不管外麵有什麼動靜,都不必出來。”
這個李氏看起來也是個知禮懂事的姑娘,跟了太子算是糟蹋了,胤祐倒也願意幫她一把,叫她遠離這裡的是非——
畢竟一會兒場麵可能會不太好看,若是叫李氏在場,恐怕以後太子還會找她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