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第一次進入了沙漠。
康熙留給他三百精兵和足夠的糧草,並與他約定好,此行無論有沒有找到胤褆等人,十日之內,必須離開沙漠,趕往昭莫多。
胤祐帶著八旗精兵們跟著那發現了胤褆蹤跡的斥候,一路追到了沙漠邊緣,可此時距離胤褆他們在此處安營紮寨已經過去了數日,在風沙的侵襲下,早已看不清痕跡了。
那斥候憑借著記憶給胤祐指出了當初輕騎兵們前進的方向,卻並不是能夠最快速穿過沙漠的正北方,而是更偏西一些的方向。
胤祐並沒有急著進入沙漠,而是就在原地修整了一夜,又將糧草各自分開保管,將水囊全部灌滿,才踏進了一片白茫茫的沙漠。
以前在電視上,照片裡,他見過許多次沙漠,當時隻覺得那一片蒼茫遼闊無邊的景象,甚是壯美,可當他親身進入沙漠之後,才發覺這裡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似火的驕陽曬得人渾身發燙,到處都是一成不變的沙丘,讓人根本分不清方向。
帶路的蒙古人說,這一片沙漠其實並不算很寬廣,但卻特彆,若當真是找準方向迅速前行,大約兩日的功夫就能走出去,可若是迷失了方向,那便一直會在原地打轉,被困死在裡麵。
跟著胤祐的這幾個蒙古人是常年在這一代生活的,對於這片沙漠很是熟悉,甚至知道每一片綠洲的位置,在他們的帶領下,按照胤褆等人前行的方向,胤祐一行人沿著歸化好的路線來回查找,能在十日之內將這個方向的沙漠翻上一遍,若是胤褆等人當真迷失在這片沙漠中,那必然能夠找到。
在沙漠中,時間似乎變得更加悠長,連續六七日的前行讓胤祐一行人已經深入到沙漠中心,然而這一路上,他們並沒有發現任何有大量輕騎兵經過的痕跡。
“七爺,蒙古人說前麵不遠有一處綠洲,那裡水源充足,咱們過去補給一下,直郡王他們若是當真迷了路,說不定也會找那樣的綠洲進行修整的。”那引路的斥候策馬到胤祐身邊說道。
胤祐卻是搖了搖頭:“這幾日走下來,我倒是覺得大哥他們應該並被困在這沙漠中。沒來之前我以為這裡會是黃沙萬裡,卻不想竟是有這麼多零星的綠洲可以取水,按這種情況,說不得準噶爾部當真是從這個方向逃竄的,大哥他們應該也是跟著進來的。有這些綠洲在,大哥他們雖然補給帶的少,但也不至於被困,此時應該已經追著噶爾丹走出去了。”
那斥候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又問道:“那咱們還要按照之前的路線繞嗎?還是轉向往北,直奔昭莫多?”
“我們不改變路線,”胤祐堅持道,“為了以防萬一,咱們還是按照既定路線走,隻要按時趕到昭莫多即可。走吧,先去你說的那綠洲看看,咱們的水不多了,正好補給一下,順便修整半日,晚些再出發。這白日裡太陽太毒了,咱們人受得了,馬兒們也快受不了了。”
斥候應了一聲,快馬去前麵帶路,不多時,就見到遠處有一片鬱鬱蔥蔥的地方。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方一進綠洲的範圍,頓時覺得空氣都變得涼爽許多,眾人紛紛下馬,馬兒們歡快的跑到水邊,痛快的喝了起來,侍衛們則是分出一隊人,將水壺收集起來,抬著到上遊去灌水。
在沙漠裡跑了半日,胤祐被曬了一身汗,便叫上穆克登一起,跟著灌水的侍衛們一起往上遊走去,想要找個地方好生洗一洗。
這一片綠洲上布滿了高大的胡楊,外圍一些小樹尚是綠葉而綠洲中心的成年胡楊,卻已是一片金黃。
順著胡楊林繼續前行,慢慢的,前麵漸漸多了些已經掉光了葉子的乾枯胡楊,可卻依舊直挺挺的佇立在那裡,屹立不倒。
胤祐伸手摸了摸那枯死的胡楊樹,奇怪的道:“按理說這裡接近地下河出水口的上遊,水土更加豐潤,怎麼竟多了許多枯樹呢?”
那斥候笑著解釋:“許是年歲大了吧。這靠近上遊的胡楊樹怕是已經在這裡紮根千百年了,聽那些蒙古人說,這綠洲的麵積是會隨著地下河流水量而變化的,中心這些,應該是能一直存活的,年歲久了,也就枯死了。”
胤祐點了點頭,又問道:“聽你言談也是個讀過書的,你是鑲黃旗出身?”
那斥候拱手道:“奴才是包衣籍出身,得上麵的大人賞識,提拔上來做了斥候的。”
胤祐嗯了一聲,也沒再多問,這八旗兵裡麵包衣籍出身的也不少,倒也算不上特彆,這樣出身的人,家裡可能是內務府的管事,子弟有讀書的,也是正常。
一行人一路向上,很快便看到了地下河的出水口,侍衛們蹲在水邊灌水,那斥候卻指著不遠處道:“七爺,那邊有個水潭,您要梳洗,去那裡正適合。”
胤祐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確實看到了胡楊樹後隱約有水光閃爍,看起來既隱蔽又乾淨,他心中一喜,抬腿便往那水潭走去,穆克登動作迅速的將手裡的水囊灌滿,趕緊跟了上去。
這水潭是在一片碎石灘中的,水潭兩側佇立著高大的巨石。
胤祐蹲在潭邊,用手輕輕撩起潭水,被太陽曬過的潭水並不算涼,摸起來很是舒服。
“這裡當真是奇怪的緊,遠處是黃沙,近處是河泥,偏就這裡有這麼一片大石頭,形成了一個小水潭,當真是上天造化之作,奇妙的很。”
胤祐邊說著,邊脫掉鞋子,將雙腳泡了進去,舒服的發出了一聲歎息。
“穆克登,你也彆愣著,快過來洗洗,這水舒服的很。”
胤祐撩起潭水笑嘻嘻的往穆克登身上潑去,靈敏的侍衛轉身躲開,連聲道:“哎,主子,奴才可就這麼一身乾淨衣服,可不能弄濕了!”
“什麼乾淨衣服,我離著這麼遠都聞到你身上的汗臭味兒了,快點過來洗乾淨,陽光這樣好,洗好了在石頭上曬著,等出發的時候就能穿上乾淨的了。”
穆克登低頭在自己身上聞了聞,覺得味道確實不怎麼好,於是不再躲閃,解開了外衫,也走進了水潭中。
主仆二人邊說著話邊泡著水,倒是十分的愜意,誰也沒留意到,那個引他們過來的侍衛,此時悄悄走到了附近,從散亂的石頭中,扒拉出一條繩子一般的東西來,拉著走到遠處,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折子,對準那繩子點著了火。
閃爍的火花帶著輕微的劈啪作響聲,一路順著石頭縫隙往上,終是燒進了一條不顯眼的地縫中,那斥候將火折子揣回懷中,迅速朝著下遊跑去。
“轟隆——”
地下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將泡在水裡的胤祐和穆克登都嚇了一跳,兩個人停下了動作,側耳去聽,卻聽不真切,隻覺得四麵八方好像都有悶悶的響聲,地麵也跟著晃動了起來。
“地震了嗎?”胤祐有些茫然的四處環視,卻看不出什麼異常。
穆克登俯身將耳朵貼在石頭上,仔細的感受著,那震動仿佛是來自地下深處,而隨著震動的加深,整個水潭都隨之開始晃動了起來。
“主子,快,離開這裡!”
穆克登感覺事情不對勁,立刻就跳上岸去,跑到胤祐的身邊伸手拉他,胤祐一腳踏在石頭上,剛要用力,腳下的地麵卻突然一陣更加劇烈的晃動,他站立不穩,仰頭向後倒去。
穆克登心中大急,自然不肯撒手,可就在此時,水潭底部突然崩塌,潭水隨著突然出現的空洞傾瀉而下,突如其來的巨大吸力讓胤祐根本沒有掙紮的餘地,直接隨著潭水一起被吸進的洞裡,而抓著他不肯放手的穆克登,也跟著一起被吸了進去。
湍急的水流順著洞口傾瀉而下,水潭底下竟然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洞穴裡飄散著胡楊樹的根須。
胤祐和穆克登淩空摔下,眼看著就要到底了,穆克登拚儘全力終於抓住了一條兒臂粗的胡楊樹根,二人下落的勢頭一滯,停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