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三十春(一)(1 / 2)

楊逍和範遙正坐在酒肆的二樓喝酒。

蜀地的文君酒天下聞名,楊逍單手支頭頗為慵懶地斜倚在窗邊,一雙丹鳳眸微睞邊看著窗外的風景邊自斟自飲。

瀟灑閒適的動作自有一股風流蘊藉。

坐在他對麵的範遙顯然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一張足可稱得上秀雅的玉容俊貌陰雲密布,沉沉地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也不說話,就一杯接一杯地往肚裡灌著酒。

看著就像在借酒澆愁。

但觀他眼底神情,說是愁苦倒不如說是惱恨不甘居多。

楊逍想視而不見,但奈何範遙終究壓不下一腔憋悶,他將杯中酒再次一飲而儘後,“哐”地重重一聲砸在了桌上。

“你說!我範遙到底哪裡配不上她?!”

杯中殘存的酒液因為他含怒下沒能收斂的力道濺了出來,楊逍根本不消抬眼看過去就動作異常熟練地避開。

範遙話中指代的“她”,他也了然於胸。

黛綺絲,明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龍王,數月前從波斯明教遠道而來中土明教的使者,一個容貌和名字一樣美的女人。

她一經出現,絕色的容顏就豔驚四座。

讓教中上下許多人拜倒在了她的裙下,楊逍的好兄弟範遙就是其中之一,而他倆這次匆匆離開昆侖也與黛綺絲有關。

大年夜的晚宴上,範遙請教主夫人代他向黛綺絲提親。

結果黛綺絲不僅斷然拒絕,甚至在陽夫人的再三勸說下直接拔劍架在脖子上,寧願去死也不願答應嫁給範遙。

原本範遙自視是明教的一眾追求者裡與黛綺絲最般配,最有資格抱得美人歸的人。畢竟才及弱冠的他已是明教地位僅次於教主的光明右使,無論相貌能力都可稱的上一句人中龍鳳。

熟料黛綺絲這一手以死相逼真可謂是好大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

當時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範遙到底才二十出頭的少年郎,年輕氣盛的他自覺丟儘了臉,在光明頂上待著怎麼都覺尷尬。

於是年關剛過,幾乎封山的大雪初初融化就迫不及待地從光明頂上下來,作為好兄弟楊逍自然義不容辭陪他一起。

……但現在他還真有些後悔了。

尚且不識情滋味的少年無法理解好友失戀的心情,麵對已經聽了許多遍的抱怨楊逍一如既往敷衍地隨口附和,

“是是是,黛綺絲看不上你是她眼光不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天涯何處無芳草……”

範遙不知聽沒聽出來,又或許他隻是需要找到一個宣泄情緒的口子就夠了。聞言眼裡閃過意興闌珊,冷嗤了一聲,

“芳草?哪來的芳草,這世上女子儘是庸脂俗粉!”

以範遙的相貌自來多的是女子前仆後繼,但尋常之人自傲如他可看不上,至少目前為止隻一個黛綺絲能讓他眼前一亮。

而能和他引為知己,楊逍骨子裡的傲氣隻多不少。

範遙本想自己這話會得到楊逍的讚同,但直到他又倒了一杯酒飲下,才終於聽到對麵莫名靜了一瞬後輕輕響起的聲音。

“……那可不一定。”

範遙覺得有些不對,抬起頭來,就見坐在對麵喝酒的楊逍不知何時停住了飲酒的動作,目光有些玩味地落在了窗外。

楊逍這樣的反應可不多見,尤其是在女人的話題上。

要知道他這位楊兄弟雖然看著就長了張風流麵相,但實際還是個愣頭青,連讓範遙都忍不住心動的黛綺絲在他眼裡都能無動於衷。

範遙帶著些稀奇跟著往窗外看去。

如今年關剛過,還殘留著一絲新年的喜氣和熱鬨,樓下的集市裡人群熙熙攘攘,小販們叫賣著,百姓們高聲來往談笑。

而就在這樣一副充滿著市井煙火氣息的平凡畫卷裡,一道雪白麗影不知何時出現分外格格不入地穿行在人山人海中。

烏黑的發,雪白的衣。

那是一個看身形隻有十幾歲的韶年少女。

全身上下的打扮極為素淨清麗,遠遠看去既像潔白的雲,又像無暇的雪。

鴉發用雪衣同色的緞帶半挽半散,腳下是月白錦緞的鞋,隻楚腰間懸掛著一支十分精致看著便價值不菲的玉笛。

臉上卻戴著一木製的惡鬼麵具,十分猙獰可怖。

麵具遮掩了她的容貌,但纖微的身姿和滿身純淨空靈的氣質卻無一不讓她在紛亂嘈雜的芸芸眾生裡宛如鶴立雞群。

一個最恰當的詞來形容那便是,出塵絕世。

根本不必多問,範遙一眼望過去就確定楊逍看的是她。

也許是滿腹的憋悶讓他故意想和好友唱反調,又或許是出於彆的什麼,範遙稍稍提高了些聲音有些刻意地道,

“麵具醜,說不定底下的臉更醜。”

十五歲的方豔青自小居於遠離人煙的深山之中,她是第一次離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

漫步在集市上麵具下明亮的眼眸滿目新奇地左顧右盼,對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有著純稚地探索欲和好奇心。

看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有趣。

周圍市井中最為平常的吵鬨聲也覺得是無傷大雅的背景伴奏,直到耳聰目明的她捕捉到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