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段譽都有些習慣阿紫近來越發溫柔體貼的模樣了,她這突然像剛開始認識時喜怒不定起來,他還沒察覺到危險。
隻是下意識習慣性地向她討好撒嬌。
“好阿紫,世上最好的阿紫,就給我吃一顆吧,你要我做什麼我都乖乖聽話,段譽有什麼隻要阿紫想要什麼都是你的……”
阿紫輕輕哼笑一聲,眼波狡黠地流轉。
“好啊,這可是你說想吃的。”
說完還不等段譽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她就猝不及防地給他嘴裡塞了一顆他想吃的玫瑰粽子糖,喂完還笑意盈盈地問他。
“怎麼樣?蘇州的粽子糖好吃嗎?”
段譽此時哪裡還說的出什麼話,那聽名字就知應是帶著玫瑰香氣的粽子味的糖到了他嘴裡隻有一股火燒火燎的辣味。
白嫩的臉迅速漲紅,眼裡沁出水意。
偏偏阿紫還在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回答,段譽眼裡閃爍著淚花對上少女那明晃晃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笑意的凝眸。
呐呐說不出話。
他就是再笨也知肯定是剛才自己哪裡讓阿紫不高興了,可是原因呢,他好像是知道的,又好像是不知道的。
就像阿紫問的到底是蘇州的糖還是彆的什麼。
他們兩個相處數月,早就已經玩玩鬨鬨習慣了,鳩摩智更是見怪不怪,看也不看眼不見為淨。
唯獨阿碧和崔百泉、過彥之師叔侄看著這對少年少女不自覺親昵地舉止和言語,一說起話來之間的氛圍就像誰也插不進去。
這分明就是一對曖昧的歡喜冤家嘛。
阿碧看地眼含笑意,過彥之不自覺黯然,崔百泉當初在鎮南王府裡知曉段譽與鐘靈、木婉清二女之事,此時再見他和阿紫。
隻能感慨地歎一句,小王爺豔福不淺啊。
……
坐船坐了半日,終於還是靠岸了。
鳩摩智和崔百泉、過彥之三人都不自覺態度鄭重起來,前者是為多年所求即將實現的興奮,後者兩人則是麵對強敵的警惕緊張。
但誰知阿碧一句話就將之打破了。
原來這裡根本不是他們想去的慕容家所在的燕子塢參合莊,僅僅是慕容複專門建了給阿碧自己住的琴韻小築罷了。
鳩摩智一聽,心頭有氣,臉色微微一沉。
他是吐番國護國法王,身分尊崇,彆說在吐番大受國主禮敬,即是來到其他國家,各國君主也然必待以貴賓之禮。
但現在他自恃是慕容博的故友,前來親自祭奠,聽阿碧說慕容複出門去沒法親自接待就算了,現在還要到一小婢住處落腳。
可不是自認屈尊了。
這裡一行數人,要說阿紫最關注的除了段譽,自然是鳩摩智了,他臉色這微微一變,阿紫就敏銳地察覺到了。
隻一看她就明白他在想什麼。
麵紗下低不可聞地似打趣又似提醒地傳出一句笑語,“大師呀,小不忍則亂大謀哦~花了這麼多功夫可不能前功儘棄……”
鳩摩智看她一眼,麵色隨即恢複平靜。
好歹沒對阿碧為難作色。
他都沒說什麼,崔百泉和過彥之伺機前來慕容氏報仇儘管懷疑阿碧這是有詐,但未免打草驚蛇自然更是將計就計,什麼也不說。
一行人就這般隨阿碧前去花廳裡落座。
剛坐下有仆人上了茶和四色點心,阿碧還在熱情地叫阿紫也嘗嘗她這裡的酥糖呢,那邊過彥之就已先坐不住地發難了。
厲聲質問到底是誰殺了他師父柯百歲。
原來數月之前伏牛派的掌門柯百歲死在了自己最拿手的絕學一招“千靈千裂”下,這赫然隻有姑蘇慕容家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能做到。
過彥之既發難,他師叔崔百泉自然也不再忍。
阿碧應對著他們正有些不及,沒想到幫忙的倒是自恃為慕容家友人的鳩摩智,兵器再被奪走一次崔百泉叔侄好歹按耐下來。
他們按耐下來了,鳩摩智自己也急著找能做主的人。
說是要去慕容博墳前祭拜。
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老仆,老仆交談了幾句又說要去請管家來,管家來了又說請老夫人做主,於是等官家出去了。
又一位環佩叮當的老夫人走進來。
這位老夫人似乎有耳背,無論鳩摩智說什麼她都能聽岔再不著四六地顛倒一遍,他們幾人交流時阿紫和段譽就坐在一邊看著。
阿紫含笑瞧著那位老太太已察覺到了什麼。
段譽也是,他轉頭看她小聲道,“阿紫,你有沒有聞到……”
阿紫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是那老太太身上淡淡地屬於少女幽香,但這裡幾個男子卻獨獨叫他聞出來了。
她不由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鼻子倒是靈得很嘛。”
段譽迎著她含笑地凝眸,莫名有些心虛。
這同樣的幽香在先前出現的老仆、管家身上都有,兩人此時都已猜到恐怕那兩位和麵前這位慕容老夫人都是同一人扮的。
還是位妙齡的少女。
不過阿紫是通過她的神態舉止的細節上確定的,可不是像段譽一樣靠著聞女子的體香,這時阿紫隻是當做看熱鬨般。
但沒想到後麵還有更大的熱鬨呢。
那位慕容老夫人故意戲弄鳩摩智,道他是她侄兒慕容博的朋友,那麼也是她的晚輩,要讓他給她磕頭。
鳩摩智這般高傲自負之人,竟也忍了下來。
雖未真的磕頭,卻也深深一鞠躬,雙手發勁,磚頭上登時發出咚咚之聲,便像是磕頭了一般。
阿紫冷眼瞧著,心下更確定鳩摩智所圖甚大。
然而鳩摩智這般就算了,段譽明明已知道這位老夫人實是一位年輕少女假扮,在險些被他戳穿身份的老夫人要他磕頭時。
他竟真的跪下,磕頭了。
段譽隻想著當初他已經在無量山山洞裡對著玉像磕了幾千幾百個頭,如今再對這樣一位美人磕三個頭又算得了什麼。
段譽不在乎這種虛禮,阿紫也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說的那句話,“……對美人兒磕幾個頭,倒也是心甘情願的。”
阿紫幾乎是霍然起身。
她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卻恍惚間將之與那天晚上少年把她惱怒發脾氣隨手丟下的毒蛇放在懷裡暖了三天三夜的一幕重合。
因為是美人,所以心甘情願嗎?
她突然起身的動作廳內其他人自然注意到了,但這時阿紫什麼也無心注意,恍惚間她也沒聽到那位老夫人慈愛地對她說什麼。
這個小姑娘合她眼緣,不用磕頭也很喜歡……
阿紫隻是這樣明明身在其中又仿佛格格不入地獨自立在那花廳裡,她在想什麼也無人知道,直到一陣打鬥聲才將她驚醒。
原來是鳩摩智解開了段譽穴道,要他施展六脈神劍給那位“老夫人”證明他就是要燒到慕容博墓前的活劍譜。
但段譽並不如他所願,不肯出手。
鳩摩智竟凶性大發,要殺了阿碧,等阿紫回過神來阿朱情急之下出手保護阿碧,已被鳩摩智看出了身份端倪。
阿紫心知鳩摩智看似凶惡實則真正目的是逼段譽出手,他連要來刺殺他的吐蕃人都不殺,怎麼會殺這樣兩個無冤無仇的少女。
她想要冷眼旁觀,但眼瞧著那“老夫人”在鳩摩智掌風下躲避不及,蒼老的臉上一雙清靈的眼眸驚懼失色,竟不自覺心中一緊。
竟是想也未曾想,就飛掠上前伸手回擋了這一掌。
她的內力比之鳩摩智遠遠不及,自知自己接下這掌定是要受重傷,於是多年來生死間的遊走讓她下意識逼出體內的毒彙於掌心。
如此,雙掌相接。
阿紫是必定要受重傷的,但鳩摩智也必中了她的毒。
早在那道紫衣的身影突然出現擋在那位“老夫人”的麵前,鳩摩智眼瞳就下意識一縮,再瞧見她玉掌中一片殷紅血色。
更是覺大大地不妙。
在雙掌即將揮出之際已來不及收回,隻能移開方向。
“阿紫——!!!”
那邊眼看著阿紫竟突然現身在了鳩摩智的大掌下的段譽,以為她即將喪命的瞬間腦子一空,一時無比情急下也終於用出了他那時靈時不靈的六脈神劍。
恰好與鳩摩智發出的那一掌火焰刀對上。
兩人就這般鬥了起來,阿紫也扶著那位“老夫人”到了一邊,她心知段譽很大可能不是這和尚的對手,不然也不會被他抓來。
便想要上前幫忙,手卻被人拉了一下。
她回眸就對上“老夫人”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含著擔憂。
“彆去,你不是這和尚的對手。”
阿紫與這位“老夫人”或者說應該是阿碧口中的阿朱姑娘應當是第一次見麵才對,可她一見到她莫名就覺極為可親可近。
其實阿朱又何嘗不是呢,方才眼見她為了救自己擋在鳩摩智掌下一瞬間竟覺心如刀絞之痛,眼下實在是不願意再讓她冒險。
也不再和鳩摩智纏磨。
直接出聲答應了他要求,說明日就帶他去慕容博墓前。
……
阿朱和阿碧退入內堂了。
整個花廳就隻剩下他們一行造訪燕子塢的五人,一結束和鳩摩智的戰鬥段譽就急急找到阿紫的身影。
然後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把抱住她。
口中更是直念叨,“阿紫,阿紫,你嚇壞我了,我以為,以為你就要……怎麼樣?那和尚可傷到你了……”
阿紫搖頭,“沒有。”
被他抱著實在是讓她難受,忍不住伸手將他推開,但段譽卻抱地更緊了,埋在她肩上的少年聲音還有些悶悶地低啞。
“阿紫,你就讓我再抱抱吧。”
“就一會兒,讓我緩緩,不抱著你實在讓我不放心,你聽聽我的心臟到現在還跳得像驚雷一般呢。”
阿紫聞言才注意到這點,一聽果然如此。
“砰、砰、砰……”
兩具身體緊緊相擁在一起她能清楚地聽到來自他胸膛下那沉悶又急促地像是要蹦出來的心跳聲,讓她不禁神色一怔。
心底原本剛生出的迷茫和心傷還未來得及發酵,就在少年這再真實不過的心跳聲裡全部悄然散去了,隻餘一片溫柔地暖流。
緩緩自心臟相貼處流經四肢百骸。
連身體躁動不安的蠱蟲帶來的如粉身碎骨的痛好像也不值一提了。
少年少女在花廳裡旁若無人地相擁,在這一刻他們的兩顆心也是緊緊相貼在一起的,他們的世界裡也隻有他們兩個人。
但可惜,一切又會再變的。
鳩摩智本該已經習慣了,但這時眼底卻生出些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