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青澀的聲音卻像一道炸雷在張漢東的腦海中轟響,這麼說,自己正好回到妹妹臨死前的關鍵節點嗎?
我還能救下妹妹的性命?
燕子的死是家破人亡的導火索,沒多久母親和二哥也跟著走了,又過了幾年,大姐不堪忍受騙婚婆家的虐待,抱著二歲的小外甥跳井自殺。
他這一家人像是泡在黃連裡的苦人,老天爺他們非要嘗儘全天下的苦才能解脫。
前世種種慘狀,猶如電影畫麵一般在腦海中不斷播放,張漢東閉上眼,悲傷的情緒陣陣襲來。
但他很快整理了情緒,他重生了,這一世所有的慘劇還都還沒發生呢,他有時間阻止慘劇。
睜眼看到燕子的眼睛一直偷瞄魚碗咽口水,小丫頭顯然也餓了,於是柔聲說:“你餓了吧,快把這碗魚湯吃了。”
從燕子滿身的泥就知道,這些魚是孩子自己下水去抓的,抓到的魚自己餓著卻煮來給哥哥吃,這個小小的孩子承擔著她這個年紀不該承擔的責任。
燕子聽了驚訝地抬頭看他,見張漢東對她溫柔地笑,喉嚨裡情不自禁咽了好幾口口水,肚子也跟著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她忙亂地捂住肚子語無倫次說:“我不冷,一點都不餓,哥一天沒吃飯,你吃。”
張漢東更加難過起來,一個孩子都想著省下吃的照顧他,上輩子的自己真是太混蛋了,強忍著悲傷他卻加重了語氣說:“讓你吃你就吃,囉嗦什麼。”
小丫頭眼角帶著淚光委屈地說:“你彆打我,我吃,我聽話。”塵封的記憶一點點釋放,上輩子張漢東脾氣暴戾,對關心他的家人從不在意,對誰都是張口就罵,不高興就打,整個就是個混蛋。
越是關心他的家人,受他的傷害越深。
燕子可能是餓壞了,端起來三口兩口就全吃下去,就連魚刺都在嘴裡過了很久才吐出來,吃完又把碗遞給哥哥看說:“哥,我吃完了?”
“這魚是你自己抓的吧,真能乾,都能幫家裡乾活了。”張漢東說著伸手想摸摸她的小腦袋,
沒想到小女孩滿臉驚恐神色一下子跑了幾步才回頭看,可又見張漢東並沒生氣,甚至還在對自己和善的笑,她才慢慢靠過來委屈得說:“魚太少了,天冷了,他們都回家了抓不到。”
“你呢,下水你冷不冷?”
“不冷。”小丫頭的身子明明在微微顫抖,卻還這樣說話。
“不冷以後也不許再下水抓魚了。”想起妹妹即將發生的慘劇,他決定把危險扼殺在萌芽之中。
燕子聽完茫然地問:“不抓魚,我去乾什麼呢?”
是啊,七歲的孩子不抓魚她該做什麼?
從她能跑會走以後,就開始幫家裡乾活,一個破笸籮、一把破掃帚,就能到河裡逮魚摸蝦,摸上一筐螺螄,抓幾條小魚小蝦,就能給家裡添一份肉菜,五歲那年,燕子就是家裡很重要的勞動力。
五歲的勞動力啊,張漢東心裡酸楚,努力堆上笑臉說:“去讀書呀,你七歲了,該念書了。”
燕子眼前一亮,瞬間忘了對哥哥的害怕,跑過來搖著張漢東的胳膊再三問說:“我也能讀書嗎?”
她臉上泛出異樣的光彩,和剛才毫無希望的樣子判若兩人。
見張漢東肯定地點頭說是,燕子高興地說:“太好了,我也能上學了,我要去告訴丫頭。”
她一刻也等不了,急匆匆往外跑,馬上要向小夥伴分享喜悅。
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張漢東默默說道:“這是我欠你們的,希望這輩子你都能永遠開心。”
燕子走了一會,他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站起來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扶住桌子站了好一會才恢複過來。
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才知道東邊那間屋子裡乾脆連床都沒有,就是直接在地上鋪著稻草,稻草上放著一塊黑乎乎的破布。
想來這就是鋪蓋了,屋子裡散發著難聞的黴味。
又走回堂屋,見靠南的牆角胡亂堆著一堆紅薯,掀開盛糧食的麵缸,缸裡空空如也,再往裡有幾個口袋,摸摸是黃豆和玉米。
這就是全部的家當了。
感慨還沒結束,有個老太太從門外衝進來抱著他大哭說:“漢東啊,奶的乖孫你傷得怎麼樣,還疼不疼?那種人家你救了乾什麼,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麼活喲......”
張漢東看著老人陌生又熟悉的麵孔,眼淚不由自主流出來,來人是奶奶吳氏。
吳氏對他的偏愛從不掩飾,家裡不管有什麼東西,誰都不給都是要留給張漢東的,每次看著他狼吞虎咽,似乎就是老人最大的欣慰。
可想起這些,張漢東心中更加自責,對他這麼好的奶奶,他居然完全忘了,幾十年來人在異鄉,就連做夢都沒見過老人。
吳氏裹著小腳,嘴裡絮絮叨叨地罵著,抓著張漢東不舍得放手,她的胳膊瘦得皮包骨,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見,可身體傳來的暖意,卻像山海一樣奔湧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