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塊五,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好像比上輩子的幾千塊幾萬塊還沉重,這哪是輕飄飄的錢,分明是一家人活命的依靠。
可得想好了再花,這個時代掙錢雖然處處都是機會,可是起步依然很難,張漢東心中早有打算,肯定不會多浪費一分。
打定了主意,便抬腿往供銷社走去,下雪店裡沒什麼客人,隻有幾個店員正紮堆閒聊,見他進來這群人眼皮子都沒抬,
張漢東自家也知道自己形象不佳,兩腿黃泥又穿得破破爛爛還背著個背簍,窮得不能再窮,售貨員是如今最當紅的八大員,有工資拿的城裡人,怎麼會拿正眼看他。
不過他心中全無自卑的想法,也完全不在乎這些人的白眼,自顧湊到櫃台上挨個亂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的樣子惹得日雜櫃台上的年輕男售貨員皺眉。
鄉下人進了城裡的供銷社哪個不是縮著腦袋,他倒好,進了供銷社像是到了自己家菜園子一樣隨便,於是大聲咳嗽一聲表示不滿,但那渾身破衣裳的鄉下人不識趣,依舊低著頭亂瞅。
張漢東覺得供銷社裡的好多東西家裡都用的上,什麼都想買回去,不過今天沒掙幾個錢,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時候,最後在一堆麻袋上看到了目標,麻袋上立著塊牌子,上麵寫著‘白糖敞開供應,不要糖票。’
他不由眼前一亮走過去看了看,找的就是這個,他指著白糖叫售貨員:“同誌,白糖給我來五斤。”
男售貨員早就等著這個時機了,聽完眼皮子也沒抬說:“這是議價糖,要九毛五一斤,你買得起嗎?”
剛才張漢東已經看過,憑票供應的白糖是七毛八一斤,議價居然漲了二毛七,這價格簡直高得離譜。
不過農民可沒有糖票,隻能買議價貨。
“我買得起。”
知道現在城裡人的德性,他立刻從口袋掏出那張十塊的大團結,在售後員眼前使勁晃了晃說:“看見沒有,有錢,有錢。”
售貨員更加看他不順眼,拿腔作勢地拿捏他,繼續跟旁邊的姑娘說話,不耐煩地說:“沒見我忙著呢,你們這些鄉下人真麻煩。”
買東西還要看彆人臉色,真是時代的特色。
不過這次他惹錯了人,張漢東的嘴上輩子可是在底層身經百戰的,怎麼甘心看他的臉色:
“你忙什麼,忙著跟姑娘打情罵俏?沒見人家根本看不上你,還鄉下人,鄉下人刨你家祖墳還是扒你家房子了,就你這樣的還看不起鄉下人,才洗乾淨腳穿上鞋進城幾天就忘本,沒有我們這些鄉下人,你吃屎都找趕不上熱乎的。”
不是無的放矢,男售貨員一看就是鄉下才進城不久,渾身的土氣沒消呢,在姑娘麵前低聲下氣。
那售貨員最忌諱彆人說自己鄉下人,氣得要論個長短,但是張漢東根本不容他說話:“你爹媽在鄉下挑大糞種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進城三天你就看不起爹媽,他們要是知道了,回去一定大耳瓜子呼死你這不肖子孫。”
男售貨員被張漢東幾句話罵的慌了神,居然開始掉眼淚了:“你罵人......”
就這戰鬥力還敢看不起人,
張漢東接著罵說:“大男人還掉眼淚,我說你都是為你好,你這種人要是在鄉下,會整天被人打的,你爹媽送你來站櫃台就是讓你丟人現眼......”
售貨員捂著臉哭著跑出櫃台,張漢東大聲說:“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彆人說你兩句工作就做不做了?你走了我要白糖誰給我稱?”
他的嘴皮子展開了,彆人可插不上話,旁邊一個歲數大些的大姨說:“你這小同誌嘴巴真厲害,他已經知道錯了你也彆罵了,我來給你稱吧。”
張漢東哼了一聲說:“我什麼時候罵人了,我隻是擺事實講道理,城裡人有什麼了不起,沒有鄉下人你們吃屎......”
售貨員馬上求饒說:“行行行,我不提他了行不行,你要白糖不是,要多少我給你稱。”
稱好了五斤白糖,大姨就想讓這尊惹不起的瘟神早點走:“糖買了,你該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