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萬丈,熱血沸騰(2 / 2)

走出浴室前,他習慣性地往洗手池上的鏡子瞥了一眼。

一開門,程憬兜頭丟過來一塊巨大的浴巾:“不嫌我臟吧,裹上點,我去洗了。”

他和陸榆在浴室門口擦肩而過,陸榆沒說什麼,坦然接受了那塊浴巾。浴室的門在他身後砰得一聲關上,他將自己包好,走去衣櫃前,翻出了一身秋裝和一件薄外套。

穿戴整齊後,陸榆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又轉過身,走向自己的桌子旁。

在剛剛的某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的是自己在鏡子中的那張臉。

陌生而熟悉的,久違的。

連陸榆自己都無法分辨,自己的那張臉上,有多久沒有出現過那樣生機勃勃的神情了。

那樣痛快的、張揚的、在長久的壓抑、痛苦、與扭曲後,

一次性釋放出來的那些無法言明的情緒。

好像有什麼,被這場雨從他的身體中帶走了,留下來的這個靈魂和這具殼子、突然在這場雨中變得乾淨、變得無所畏懼。

·

程憬推開浴室門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陸榆站在窗邊的背影。

那人身上穿著件長款的駝色毛線外套,頭發並沒有吹乾,手裡捧著個杯子,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

聽到身後的響動,陸榆微微側過些身來,指一指他的書桌:“浴巾搭在椅背上了,謝謝你。”

“沒事,我拿好衣服了。”程憬直接走到桌邊,將自己剛剛放在床頭的衣服拽下來,囫圇個兒往身上套。陸榆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他從衣領鑽出來時,對方剛好在他麵前停下。

陸榆遞來一個瓷杯,程憬低頭看一眼,杯中是褐色的茶湯,濃濃的薑味撲鼻而來。

“不知道你的杯子在哪裡,我多帶了一個杯子,是新的。”陸榆將白瓷杯子放在桌上,又轉頭走回窗邊。

“女孩子才常喝這個,沒想到你也有。”程憬套上條牛仔褲,端著杯子走過去,和陸榆並排站在窗邊看雨。

“你的刻板印象還挺多的。”陸榆淡淡地回道,並沒有回頭,“薑茶暖胃,對身體好。”

“我的意思是,謝謝你。”程憬微微笑著,舉起杯子,抿了一口滾燙的薑茶。他的視線飄到陸榆端著杯子的左手上,這人雙手的毛衫袖子都微微地向上卷了一些,露出半截小臂。

“看什麼。”陸榆仿佛感覺到了他的視線。

程憬猶豫片刻,問到:“你的手表呢?”

陸榆看著宿舍樓下在雨中搖擺的一棵玉蘭:“不知道。”

程憬極輕極輕地歎了聲氣。

“歎什麼氣。”陸榆望著天邊烏黑的雨雲,抬起手喝了一口薑茶,“彆可憐我。”

他又放下手,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程憬。

程憬也靜靜地回望著他。

“我好像很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陸榆轉回去,平靜地望著窗外的大雨,說到。

“有多久?”他望著雨,程憬望著他,兩人手中的茶杯口徐徐地冒著熱氣,在玻璃上熏出一塊小小的白霧。

陸榆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目光落在玉蘭不遠處的一株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梧桐上。

“十八年吧。”他說。

程憬沒有說話,他不再看著陸榆,轉過頭去,和他一同望著那株梧桐。

樹下,深淺不一的黃葉鋪開一大片斑斕的色彩。

“那我,”程憬緩緩地開口,“比你要久一些。”

“十九年?”陸榆反問道,聲音裡有些不屑的笑意。

“誰知道呢。”窗外又傳來陣陣隱雷聲,程憬將杯子湊到嘴邊,慢慢地喝下一口,“也許比那更久。”

“我累了。”陸榆的聲音平淡地說著,在窗外長久不休的風雨聲中,“我不想再那麼活著了。”

“我下了這個決定很多次。”他不帶任何情緒地傾訴著,也許是對程憬,但更像是對自己,“可直到剛剛,我才體會到,痛痛快快地活著是這樣輕鬆。”

程憬的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溫柔而包容地,他說:“那麼,恭喜你重獲新生。”說完,他將自己手中的瓷杯壓低一些,十分柔和地碰了碰陸榆端在身前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