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想起來了(2 / 2)

程憬站在那個燈光昏暗的台球廳裡,一隻手拿著球杆;另一隻手握著剛剛掛斷電話的手機,有些無力地垂在身側。

他站在程憬對麵,程憬望著他,眼中有許多複雜的情緒交織沉浮著。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了,但他記得的是,程憬站在那裡,臉上是一種無力對抗命運的悲戚。

他說:我真的想跟我爸說,雖然他很壞——

剩下的半句話伴隨著高大男生聲音中極力壓製的哽咽:

“可我還是很愛他。”

陸榆的眼眶突然無法抑製地一酸。

他想起來上輩子這個時候發生過什麼了。

程憬所對他傾訴過的那些前因後果,程憬曾經麵臨的絕望,程憬隻對他一個人展露出來的脆弱。

他都想起來了。

陸榆有些茫然地轉過頭想要尋找程憬的身影,身邊的床空無一人。夢境和回憶的雙重餘韻讓他有些恍然,正困惑著,程憬推開宿舍門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把濕淋淋的傘。

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陸榆的眼眶酸得更厲害了。感覺到淚水馬上要奪眶而出,他趕緊低下頭,裝作在床鋪間尋找手機的樣子。

好在程憬仿佛並沒有發現他神色的異樣,他隻在門口停頓了一下,便自然地走進來,將雨傘丟在了門口:“你起了?我打算回來再叫你的,外麵雨小了一些,我們打傘過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陸榆胡亂地點點頭,應道:“嗯。”

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裡有些不易察覺的發悶,連忙翻身起來,在上鋪動作誇張地疊被子整理床單。

倒是程憬三兩步走到他的床下:“怎麼了?”

見陸榆不說話,他又問:“做噩夢了?”

“沒有。”陸榆找回自己的聲音,“剛,剛睡醒,嗓子不舒服。”

“感冒了?”程憬問,“一會兒順路買點藥?”

他將手上提的另外一個袋子放在陸榆桌上:“我隨便給你帶了點早點,報答你昨天雪中送炭的薑湯。”

“沒有感冒。”陸榆從床上爬下來,一邊注意躲避著和程憬的眼神接觸,“謝謝,我先去洗一下。”

他逃難般鑽進浴室,昨天淋雨後的好心情突然滯重下來。

感受到自己的情緒波動,陸榆啞口無言,取下杯子開始刷牙。

他含著滿口牙膏沫看向鏡子裡,意識到無論程憬的家中究竟有沒有、會不會發生那些事,他都對此束手無策。

門外,程憬抱著雙臂靠在衛生間的門板上,目光深邃。

他反手敲敲門:“一會兒收拾完了去店裡吧。”

門裡傳來嘩嘩的水聲和漱口的聲音,片刻後,陸榆的聲音回答道:“好。”

陸榆轉動門把手從衛生間走出來時,程憬也順勢不著痕跡地從門板上離開,走向陸榆的書桌去拆那袋早餐。

陸榆正擦著臉上的水珠走出來,看到程憬站在他桌邊,便問:“你也沒吃?”

“嗯。”程憬手上動作利落地解開塑料袋的活結,將一碗餛飩端回自己桌前。

兩人不再多言,各自吃過早飯,便拎著傘下了樓。走到樓門口時,恰逢看門大爺正在更換濕透的硬紙板。

他們倆走過去,大爺抬頭乜他們一眼:“謔,今兒又去挨澆啊。”

程憬對大爺揚了揚手裡的雨傘:“帶傘啦今天。”

陸榆也對大爺報以抱歉的一笑。痛快歸痛快,昨天丟人現眼的樣子還曆曆在目。他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昨天發了什麼瘋。

總之,就是要在這個時候發瘋,發過了,還挺爽的。陸榆這麼想著,隨手撩開了門簾。

一掀開塑膠簾子,一陣涼風直直吹進宿舍樓的門廳,把毫無防備的陸榆吹得打了個哆嗦。

外麵的雨果然小了許多,但仍然稠密,後勁兒十足。整個校園裡滿是被雨打濕的落葉,彼此堆疊在一起,有些靠近路中間的,大約是被早起的清潔人員踩來踩去,在青石板路上濘成一片斑斕的泥斑。

一旁的程憬見狀,隨手接過他扶著的門簾:“忘了告訴你了,外麵涼了。”

大爺在他們腳下塞進一塊新的硬紙板,背後靈一般念叨:“一場秋雨一場涼啊,現在這孩子,嘖嘖嘖。”

“要上去換件厚衣服嗎?”程憬看了看陸榆身上的薄外套。

陸榆扯了扯外套袖子,隨口說道:“這件可以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