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必然去職,而薛蟠也徹底沒了做鹽引生意的指望,這生意丟了不打緊,要緊的是被人看不起,想那侯琳侯公子敢當麵諷刺自己,顯然是眼皮都不會夾自己一下,又膽敢垂涎自己的林妹妹……如此想來,如何不恨侯家,如何不恨楊貝倫?
大約也是受了這一世本尊性子的影響,薛蟠行事大部分的時候老道,偶爾十分衝動,有時候甚至是蠻橫無比。“這種小人也不必見了。讓他從那裡來,從那裡滾回去就是了。”
林如海慢慢的點點頭,“此人原本還是我小看了他,若是早些提防,原不會到如此地步,隻是我還想著和兩浙長蘆鹽運使打官司,把西南和西北兩地的鹽引拿過來歸屬咱們這裡發賣,加上去年到任,我也和他言明,鹽引改派之事乃是聖上欽定,他老實許多,我就不再多提防著他,可沒想到,”林如海把盛著燕窩的碗狠狠的摜在了地上,“這一日沒有防住,害得夫人因此過世!”
薛蟠從林如海的簽押房走了出來,抖了抖袖子,賈雨村和林管家在外頭候著,見到薛蟠走出來,連忙上前,林管家顯然聽到了裡頭的砸碗聲,十分的關切,薛蟠說道,“叫人進去把碎瓷片給收拾了,林大人心情不好,你們小心伺候著。”
林老管家領命而去,賈雨村問薛蟠,“蘭台大人可要見鹽運使。”
“林大人是不會見了,”薛蟠搖頭說道,“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見林大人?他們也配?”薛蟠怪眼一翻,“我去見一見罷了。”他摩拳擦掌,“賈先生你如此,如此,把他請到後頭正院來。”
無論楊貝倫如何混賬,林如海如何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可他畢竟是鹽運使,三品的大員,不可能讓他在門房吃灰,隻能是恭恭敬敬的迎進來,在花廳讓他坐著,又讓人奉茶,林老管家雖然知道此人不地道,但是林如海乃是官場中人,起碼的禮儀體麵是要講究的,故此也隻耐著性子陪著,隻是不想和楊貝倫說話,雙眼緊閉假裝自己泥胎木偶一般。
楊貝倫不過是一夜之間,和林如海一般,蒼老了許多歲,原本保養得宜的臉上已經是皺紋布滿,他不得不來,昨夜他也是一夜沒睡,想著如此局麵,自己該如何挽回。
思來想去,也就隻能是親自來負荊請罪,厚顏試一試,看看林如海是不是寬厚之人,楊貝倫五十出頭一點點,這樣的年紀在正三品的位置上,隻要熬資曆,慢慢的當差辦事,不需要什麼天大的功勞,熬也能熬到一部尚書,若是想要入閣拜相麼,這就需要一點天資聰穎,需要一點風雲際會了。
官場上的位置,屈指可數,就那麼寥寥數個罷了,若是一旦失去,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夠回得來,他不得不要厚著臉皮來林家謝罪,他已經想好了,無論是林如海如何折辱自己,都必須要忍耐下去,畢竟昔日先賢,漢淮陰侯亦有胯下之辱,就算林如海如何對付自己,都不算什麼事兒,算起來,都是讀書人,也不會如何,雖然賈夫人過世,但是俗話都說,太太死了轎滿街,老爺死了無人抬。算不得什麼的。
楊貝倫如此想著接下去見到林如海,自己該怎麼說,如何哀求,林如海如果這麼說,自己該怎麼答,若是那樣說,自己該怎麼答,如果林如海不原諒,那麼隻好自己個跪下來求情了,橫豎麵子和位子,說到底,還是位子更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