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劉姥姥心神方定,才又對著鳳姐說道:“今日我帶了你侄兒來,也不為彆的,隻因他老子娘在家裡,連吃的都沒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沒個派頭兒,隻得帶了你侄兒奔了你老來。”說著又推板兒道:“你那爹在家怎麼教你來?打發咱們作煞事來?隻顧吃果子咧。”
薛蟠看到依偎著劉姥姥的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長得濃眉大眼,穿著青布直裰,頭上紮了一個衝天辮子,隻是還怕生,躲在劉姥姥身後不敢說話。
鳳姐早已明白了,聽他不會說話,因笑止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了。”因問周瑞家的:“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飯沒有?”劉姥姥忙說道:“一早就往這裡趕咧,那裡還有吃飯的工夫咧。”鳳姐聽說,忙命快傳飯來。一時周瑞家的傳了一桌客飯來,擺在東邊屋內,過來帶了劉姥姥和板兒過去吃飯。鳳姐說道:“周姐姐,好生讓著些兒,我不能陪了。”於是過東邊房裡來。
薛蟠坐在位置上喝茶,鳳姐笑道,“表弟來得巧,一來我這裡頭就有客人,”不一會就有家下許多媳婦管事的來回話。平兒回了,鳳姐道:“我這裡陪客呢,晚上再來回。若有很要緊的,你就帶進來現辦。”平兒出去了,一會進來說:“我都問了,沒什麼緊事,我就叫他們散了。”鳳姐點頭。薛蟠笑道,“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兒,隻不過想到了就過來問一句,如今你要待客,不如就先等會再說。”
這時候氣氛微微有些尷尬,畢竟剛才劉姥姥不識泰山,把兩個人算成了一對,鳳姐雖然爽利,可這些話兒,年輕媳婦沒有聽過,倒很是害羞,於是鳳姐又叫過周瑞家的去,問他才回了太太,說了些什麼?周瑞家的道:“太太說,他們家原不是一家子,不過因出一姓,當年又與太老爺在一處作官,偶然連了宗的。這幾年來也不大走動。當時他們來一遭,卻也沒空了他們。今兒既來了瞧瞧我們,是他的好意思,也不可簡慢了他。便是有什麼說的,叫奶奶裁度著就是了。”鳳姐聽了說道:“我說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連影兒也不知道。”
鳳姐一想,已經有了主意,對著薛蟠笑道,“表弟,算起來,這一位劉姥姥也是姨媽認識的,你說咱們該如何辦?”
鳳姐毫無顧忌的說著咱們,薛蟠聽得心裡頭一動,聽到鳳姐這麼說,薛蟠笑道,“得意濃時易接濟,受恩深處勝親朋。人家家裡頭若不是過的艱難,想必也不會來這裡頭打秋風,既然是親戚,倒是不好不照顧,鳳姐姐這裡頭隨便指頭縫漏一些給她,就夠讓他們家渡過難關了。”
鳳姐原本也是此意,卻不知道薛蟠說了這樣一番道理來,鳳姐奇道,“我還以為你們男人家,不愛管這些瑣事,自然也不耐煩見這些窮親戚,沒想到你倒是和氣的很。”
“什麼時候都免不了要求人,”薛蟠笑道,“如今雖然咱們家好,可未必將來就用不到人家,這是利益的角度來說,若是親眷來往的角度,自然更不必說了。”
說話時,劉姥姥已吃畢了飯,拉了板兒過來,忙不迭的道謝。鳳姐笑道:“且請坐下,聽我告訴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論親戚之間,原該不等上門來就該有照應才是。但如今家內雜事太煩,太太漸上了年紀,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況是我近來接著管些事,都不知道這些親戚們。二則外頭看著雖是烈烈轟轟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艱難去處,說與人也未必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