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少年噠宰煩惱的第三十六天(1 / 2)

天氣漸漸冷了。

夏日離去如女神緩緩抽離的裙擺,殷紅的色澤還殘存在視網膜上,涼意就伴隨微風到臨。

自動販賣機上架了熱飲,山吹律理駐足許久,毅然決然按中冰橙子汽水的選項。

“哐當”,掉落在取貨哐中的橙色罐子布滿細密的水汽,濕漉漉沾了滿手。

“好懷念俄羅斯。”山吹律理拉開易拉罐環,“在那種天氣下,把汽水埋在雪裡一個小時,搖一搖再砸開就是天然冰沙。”

“你吃過?”電話那頭的人琢磨,“不會變成冰磚嗎?”

“沒有,我猜的。”山吹律理喝了一口橙子汽水,“但我上個星期和太宰一起吃了冰沙,很喜歡。”

和,太宰,一起。

遠在英國的安德烈·紀德頓時牙疼起來。

多溫馨多美好的戀愛日常,如果女方不是他的首領、男方不是敵對組織的高層,安德烈一點意見都沒有!

可惜沒有如果,他意見很大!

“你和他……”安德烈掙紮地問,“相處得還挺好?”

“那要看你怎麼定義‘好’。”山吹律理手裡握著橙子汽水思考,“親也親了抱也抱了,約會也挺愉快,我是很喜歡他。”

“不過呢,”她輕描淡寫地說,“太宰治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是帶竊聽器的耳釘,從初遇開始對我過去經曆的調查沒有中斷過,十句甜言蜜語九句半都是試探——如果你把這當作‘相處好’的證明,我也沒有意見。”

安德烈:我信了你的邪。

您這戀愛談的有夠刺激。

“太宰治在懷疑你?”他語調凝重。

“事實上,”山吹律理晃了晃易拉罐裡的飲料。

“他從來沒有信任過我。”

一時的平靜不過是深藍海域吞噬漩渦前的蟄伏,越風平浪靜,冰山下的沉屙越冷越硬。

“實在不行就回來。”安德烈皺眉,“回我們的大本營來。”

“才不要。”麵對做過自己監護人的人,山吹律理會更放縱一些,不掩飾自己的惡趣味,“多有趣,在橫濱的這些日子比過去好玩太多。”

“好戲尚未登場,演員怎麼能臨陣脫逃?”

她喝完最後一口橙子汽水,手指向內收緊將易拉罐揉成一團廢鐵,鬆鬆拋進垃圾桶張開的大口。

酸甜的味道縈繞在口腔中。

是過去十八年她沒有嘗過的味道。

“明明三年前就已經離開了實驗室,卻一直遵守他們為我製定的規則。”

山吹律理順著手腕上曾經有過針眼的位置一點點撫摸,指尖劃過泛青的筋脈:“受影響還是太深了。”

她在實驗室度過了童年與少年,度過了三觀成型最重要的年歲,哪怕一切血腥都被冰冷的雪花覆蓋,有些東西依然刻入骨髓。

以至於她給博多的葡萄糖奸商多送了三年錢。

可惡,想想就好生氣。

街邊的落葉瀟瀟飄下,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落下,在地麵上印出金色的光斑,如一雙雙眼睛望著世界。

山吹律理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她記憶中有一雙如太陽般金色瞳孔,是雪白記憶中少有的亮色。

【被關在籠子裡的小鳥,你好呀,今天又勤勤懇懇為豢養你的人工作嗎?】

玻璃牆的另一邊,白發頭發的小男孩笑眯眯地趴在玻璃上,嘴型做的很誇張。

年幼的山吹律理冷冷地看著他,男孩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如雪原之上耀目的陽光,冰冷與燦爛矛盾又融合。

他的頭發偏長,在腦後紮了個小辮,男孩總是笑得很誇張,是實驗室少有的異類。

除了山吹律理,最異類的就是他。

實驗品們之間沒什麼交情,他們的命運因個體不同大相徑庭,甚至無法共情彼此,偶有相遇也是目不斜視地走開。

所有實驗品都認識山吹律理,博士口中無上的珍寶、身為實驗品卻被研究他們的人尊敬的異類。

山吹律理卻不認識幾個人,更何況男孩有個很長的、讀起來繞口的俄羅斯名字。

不過,托那雙漂亮眼睛的福,她記得他。

黑發少女駐足在走廊邊,隔著一層玻璃,她平靜地說:“被關起來的人是你。”

“果戈裡。”

白發金眸的男孩做了個驚訝的鬼臉,像是沒想到從不理人的山吹律理會回應他,又像是早料到這一天。

“不是哦。”男孩把臉貼在玻璃上,他的五官擠成扁扁的一團,滑稽可笑。

“連自我意識都沒有的人,不被籠子關住,也飛不出狹窄的天。”

他金色的眼眸詭譎如蛇瞳。

雪白的房間,雪白的走廊,玻璃兩端命運相似不相同的人彼此對視。

山吹律理記得當時的自己張嘴想要說些什麼,走廊儘頭卻閃出一個人影喚她:“山吹小姐,博士找你。”

她看見過去的自己側過身,一步步離開關押果戈裡的透明房間。

男孩笑著目送她走遠。

餘光中,他嘴唇蠕動,吐出一個單詞——“小鳥”。

莫名其妙的對話,莫名其妙的相遇,在短暫的刹那、或許是比微秒更簡短的時間裡,山吹律理窺見了自由——廣闊的天與無際的雪,還有穿過荊棘的風。

誰也沒有想到,她和果戈裡第二次見麵是那番場景。

雪白的牆麵被鮮血濺濕,鋪天蓋地都是刺目的紅色,赤紅的警告鈴聲震耳欲聾,攝像頭滴滴的響聲催命般在耳畔急響。

“快逃!”恐懼的聲音回蕩在走廊上,“1號瘋了!她失控了!”

“讓其他實驗品去攔截她!一定要攔住她!”

果戈裡麵前的玻璃門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拉開,哐當一下收進門槽,震得玻璃不住的顫動。

白發少年臉上掛著古怪的笑容,他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走出房間,望著走廊上滿目的血笑得越來越開懷。

“攔截1號,必要時——殺了她。”

果戈裡瞥了一眼手環上發布的指令,他扯開釘在肉裡的手環,像感受不到血沫與鋼釘分離時撕裂的劇痛似的隨意把手環扔進走廊的綠蘿花盆中。

實驗品私自取下監控手環是大罪,會被關進禁閉室裡用刑,也可能被分配到某個致命的實驗中充當小白鼠,隻有極少數在實驗室中地位特殊的人例外。

比如山吹律理,她就不用戴手環。

“連心肝寶貝都舍得殺,看來你玩大了。”果戈裡偏過頭對看不見的人說話,“他們不一直當你是最聽話的寶貝麼?”

“你要執行博士的指令嗎?”山吹律理從陰影中走出,將手裡的屍體扔到一旁。

黑發少女神色淡淡,既無背叛後的興奮與喜悅,也無殺戮過後的亢奮與激動。

誰也不明白她聽話了十五年,為什麼突然激進地反抗一切。

隔著長長的走廊,果戈裡金色的眼眸中是純粹的笑意。

“不,我在恭喜你。”

“恭喜我們的自由。”

火燒毀了一切,俄羅斯的冬天大雪紛飛,澆不滅熊熊之火。

隻有果戈裡沒有阻攔山吹律理,所以她隻留下他沒有殺。

果戈裡在實驗室找到了一件披風,他的異能以披風為媒介可以傳遞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白發少年自言要成為一個出色的小醜魔術師,如果他真能在馬戲團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山吹律理就答應去給他捧場。

兩個不同路的人在實驗室門口分離。

冬天很冷,刺骨的嚴寒打在皮膚上,仿佛千根針在刺。

風雪覆蓋少年單薄的身軀,在山吹律理眼中漸行漸遠,化為黑色的小點被白茫吞沒。

山吹律理收回視線,走向完全相反的一邊。

這一年她十五歲,人生的軌跡被翻天覆地改變。

一個月後山吹律理遇見了Mimic,被安德烈·紀德收養;

兩年後她遊離在池袋與博多,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

三年後,她來到橫濱。

山吹律理不怕冷,她習慣了俄羅斯的冬天,不把橫濱秋天的丁點兒涼意放在眼裡。

果戈裡被風雪掩蓋的身影晃在她眼前,山吹律理想了想,覺得太宰治應該是怕冷的類型。

她的男朋友無時無刻不把“柔弱”兩個字寫在臉上,宛如一朵需要細心嗬護的嬌花。

路邊有老人擺攤買糖炒栗子,淡淡的焦香味混著煙火氣,卷起街邊枯黃的落葉。

山吹律理買了一包燙呼呼的栗子捧在手裡。

她一邊逛街一邊吃,剝得很慢,金黃的栗子又甜又糯,滿帶秋天的氣息。

“我聞到了糖炒栗子的味道!”

山吹律理揣著紙袋進門,周末休假的太宰治眨眼從沙發衝刺到玄關:“栗子栗子~”

太宰治牢牢擋住進屋的路,一副不給他上供買路財休想過去的土匪表情。

某種意義上,還挺符合他Mafia的身份。

《震驚!港口Mafia的高層本職工作竟是山賊!》

“喏,拿去。”山吹律理把紙袋拍在太宰治懷裡,她一邊從鞋架上拿自己的貓貓頭拖鞋一邊把手伸進口袋,摸出一個黑色的小瓶子。

“這是什麼?”太宰治抱著紙袋翻栗子吃,好奇貓貓探頭。

“指甲油,純黑色。”山吹律理擰開黑色的瓶蓋,“我看到路邊有人在賣,想試著塗塗看。”

主要是小攤上掛著的“年輕女性無法抵抗的誘惑”和“時下最流行的小心機裝飾”的廣告語吸引了山吹律理。

普通女孩子有的東西,她也要有!

決不放過任何融入正常人的機會!

山吹律理坐在沙發上,曲起一隻腿,她挽起褲腳,露出雪白的腳足。

自己給自己塗腳指甲油並不容易,山吹律理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睛專注地盯著小刷子上濃稠的黑色液體。

隻要塗上去就可以了吧?

不太均勻也沒關係吧?

塗歪了塗到皮膚上也沒關係……吧?

太宰治眼睜睜看著沙發上的少女笨手笨腳塗指甲油,東一下西一下,笨拙得讓他看不下去。

知道她打遊戲手殘,沒想到能手殘成這樣。

再繼續禍禍,白蹄子都要變成黑蹄子了。

“我來吧。”太宰治歎一大口氣,俯身拿走山吹律理手裡的小刷子。

他捏住少女細白的腳踝,半蹲在她麵前,隔著濕紙巾給她擦指甲縫中的黑色。

“好難。”山吹律理神情嚴肅,“其他女孩子竟然每天都要遭受如此嚴峻的考驗嗎?做個正常人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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