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少年噠宰煩惱的第四十六天(1 / 2)

“……私奔?”

黑暗裡,女孩眼眸澄澈如灑滿粒粒碎金的星河,黑發如絲綢在雪白的枕巾上鋪開,乾淨得像雪一樣。

“你想逃離這裡嗎?”她輕輕地說,“做不到的。”

小律理抬起手在太宰治臉頰上畫了個圈,指尖掠下,勾勒著似是而非的圖紋。

“這裡、這裡和這裡,沒有許可踏進區域,高溫會將你蒸發。”

“那一片全是監控,看不見的激光鋪滿空氣。”

“每個實驗品都有抓捕出逃者的義務。”她的指尖不重不輕地點在太宰治心口,“你要逃,第一個來殺你的人,是我。”

心臟不受控製地停了一拍。

“不過,”小姑娘話鋒一轉,“太宰醫生是博士邀請來工作的吧?想離開基地提交申請就好了。簽完保密協議後也不是不可以辭職,你隨時能離開。”

太宰治抓住抵在他心臟處的手腕,輕輕吸了口氣:“律理醬,私奔是兩個人的事。”

“我一個人走,還有什麼意義?”

小律理任由太宰治抓著她的手腕,虎口卡在纖細蒼白的腕間,繃帶摩挲肌膚溫熱瘙癢。

良久,她才開口:

“我不要……那太疼了。”

太疼了,子彈嵌進血肉炸開,高溫蒸發皮膚散發焦糊味。

她的異能還沒有進化到足以抵抗這些傷害的程度,她的痛感還沒有遲鈍到足以忽視這般疼痛的地步。

“太宰醫生再晚幾年來就好了。”小律理從太宰治掌心抽走自己的手,她翻了個身背對他,“我困了,要睡了。”

晚幾年?晚幾年她不需要他也能掙脫牢籠。

太宰治久違地感到棘手。

他看著女孩瘦弱的後背,那裡藏著一個獨立的靈魂。

在夢境之外的世界,她一個人在冰冷牢籠裡活了十五年,又一個人打碎牢籠踏入天地間。成長、痛苦、力量,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點點積攢一點點破繭的碩果,不需要也不允許旁人插手。

在未曾相遇的十八年裡,太宰治隻能是山吹律理生命的旁觀者。

他以為自己是來救她的。你看,多好的初遇:英俊過人的醫生和幼小無助的實驗品。他理應伸出援手,她理應依賴他的懷抱,兩個人攜手驚險地闖過罪惡的基地、擊敗大BOSS、在爆炸聲中十指交握許諾美好的未來——完美的羅曼蒂克情節,所有觀眾都會為他們鼓掌喝彩。

太宰治能夠實現這一切,這裡是他的夢,一切劇情都該為夢境主人的意誌讓步。

可為什麼夢裡的小律理要拒絕?

是因為,他知道夢外的那個人會這麼說嗎?

【山吹律理從不需要被拯救。】

夢是徒勞的掙紮,夢是幻想的延申,唯有無法改變現實的人沉溺於虛幻之夢。

太宰治知道自己該醒過來了,小律理完全不需要他不是嗎?

某種不甘心纏緊了他。

“……聖誕節,你想去廣場看花車遊行嗎?”仿佛理智不受控製,太宰治開口道。

小律理緊閉著眼睛試圖入睡,聞言瞬間破功,她翻了個身,帶著卷在身上的被角一起滾向太宰治。

“我那天有體檢。”她眼睛亮亮,期待地看太宰治,口裡卻道,“博士說,我不可以去。”

這是她頭一次明確地向太宰治發送了“幫幫我”的信號。

太宰治方才陰鬱沉底的心情忽然明朗起來。

是了,或許不需要他山吹律理也能活得很好,但有他在終歸是不一樣。

比如,一場她想看卻看不了的花車表演。

比如,一次不是一個人的聖誕節。

“律理醬隻用向博士申請一次‘在聖誕節前一定會回來’的任務就好了。”太宰治對她眨眨眼,“剩下的交給我。”

小律理任務的時間卡得不是太死,她時常會在外多逗留一會兒,這一點博士是知道且放任的。但他再放任,也不會允許小律理逃掉重要的體檢。

“被發現的話,太宰醫生會被剁碎後扔進雪地喂狼的。”小律理歪歪頭,提醒他,“沒關係嗎?”

“哇嗚,凶殘!”太宰治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演技十分敷衍,看得小律理忍不住撇嘴。

太宰治聳聳肩,勾起懶散無畏的笑,揉亂小姑娘的頭發。

“小不點隻負責好好玩。”他輕佻地說,“售後是大人的事。”

小律理被揉的昏頭轉向,捧著暈乎乎的腦袋沒什麼威脅力地瞪了太宰治一眼,記仇地卷走了大半邊被子。

太宰治仗著自己在夢裡不會感冒,從容地拉過可憐巴巴的被角搭在身上。

委曲求全,逆來順受,看得人於心不忍。

小律理又是一個未來會說出“我的品味是纖細柔弱性格憂鬱的美少年”的奇女子,難免有一些憐香惜玉的心思。

她背對著太宰治,閉著眼把身上裹著的被子呼啦一下掀到太宰治臉上。

“蓋好。”小姑娘把臉埋進枕頭,悶悶地說,“柔弱醫生。”

太宰治好笑地抖開被子把兩個人都裹進來,他閉著眼一邊琢磨“在夢裡睡覺是什麼體驗”,一邊有些發愁。

柔弱這個標簽,真的黏在他身上撕不下來了嗎?

即使是小兔宰治,也有一顆成為安哥拉兔的心。

太宰治睡著了,他從一重夢境墮入另一重。

純白的床與牆壁不見了,睡在他身邊的小姑娘不見了,他站在一間紅藍電線交錯的小房間內,手裡握著的終端上劃過一行行綠色的數字串。

太宰治垂眸看了一會兒,在終端上輸入一串字符。

門一扇扇在他麵前打開。

從內到外,從紅藍電線交錯的房間到機械金屬的電子門,從陰冷的實驗室大門到灰黑色的基地大門,再到冰天雪地間的風雪之門……

最後在太宰治眼前打開的是一扇五彩繽紛的花車小門。

門上貼著花花綠綠迎風招展的小彩旗,白胡子的聖誕老人騎著馴鹿拉著的雪橇,星星在馴鹿頭頂跳動,一頭紮進打開的門扉裡。

楊桃似的星星投入捧著雙手的女孩掌心,嘭地化為閃閃金粉,如水晶球中流動的亮點,籠罩畫麵中心的人。

她站在聖誕節商店的櫥窗下,溫暖的燈光印在蒼白如玉的肌膚上,仿佛塗上了一層琥珀色的楓糖漿。

小姑娘出神地望著櫥窗中一根紅白橫杠的拐棍糖,一隻纏繞繃帶的手握著糖棍的尾端遞到她眼前。

“MerryChristmas.”

太宰治笑著說。

飄落的雪花之中,昏暗的天色之下,白大褂被黑風衣取代,金邊眼鏡被繃帶替換,真實模樣的太宰治站在年幼的山吹律理麵前。

女孩看了他的手很久很久,才接過糖,微微張了張嘴,生疏地說:“……MerryChristmas.”

她下意識地在身上摸索口袋,想把糖放好。

太宰治知道,這個時期她仍以注射葡萄糖維生,不明白糖是用來吃的而不是白白捂在口袋裡融化。

“試一試。”他蹲下身,替小姑娘剝開透明糖紙,“是甜的。”

小律理遲疑著,就著太宰治的手含住糖棍一端。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開,蜜糖淌入喉間,她不自覺露出一個笑,淺淺的酒窩陷在頰邊。

“還真是很少笑呢。”太宰治呢喃,“小的大的都是這樣,明明笑起來好看得不得了,卻那麼吝嗇。”

含著糖腮幫鼓鼓的小姑娘丟過來一個聽不懂的眼神,越過太宰治去看遊行的花車。

以太宰治的審美來看,廣場上遊行的花車簡陋又廉價,可那份足以融化冰雪的熱情和歡樂又那麼真切,宛如在俄羅斯冬天澆不滅的一捧火,生生不息地燃燒。

花車轉過最後一圈,舞者揮舞著紗巾向觀眾依依惜彆。小律理快樂又遺憾地收回目光,扯了扯太宰治風衣下擺。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回哪裡去?”太宰治拿起手機晃晃,屏幕中被火海取代的建築群濃煙滾滾,極具衝擊力。

小律理一眼認出,是她最熟悉的實驗室基地。

“回不去了哦。”太宰治輕飄飄地說,“律理醬已經無處可歸了。”

“真遺憾,除了和我私奔外——”他拖長了調子,“沒有第二個選擇。”

區區試驗基地,說炸就炸。

天涼了,到博士破產去死的時候了。

小律理揉了揉眼睛,她看看屏幕中的影像又看看始作俑者太宰治,猶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

“私奔……是指養我的意思嗎?”

“是。”

“可是我很貴,很花錢。”小姑娘欲言又止,“你……還是不要為難自己了。”

養個小姑娘能有多貴?哪怕每天都有綾羅滿目的漂亮裙子、精致細膩的甜食點心、昂貴可愛的毛絨玩偶和一切她喜歡的東西,太宰治都不可能養不起。

他是真的很能賺錢,港口Mafia每年一半的營業額都是太宰治的功勞。

可惜,這裡是俄羅斯,太宰治拿不出證據。

而誤以為太宰治是到基地給博士乾活的可憐打工人的小律理從基地的覆滅聯想到太宰醫生的失業,再聯想到博士每年花在她身上的天價研究經費,生活的重擔第一次沉沉壓在小姑娘纖細的脖頸上。

“我不要你養。”思考過後,小律理沉重地說,“我來養你吧。我很能乾的,殺人越貨劫富濟貧我都會。”

柔弱的太宰醫生又能做得了什麼呢?他隻要像一朵嬌花被辛勤的小姑娘養在溫室裡就好了。

一個負責賺錢養家,一個負責貌美如花,分工合理,沒有毛病。

察覺自己被小姑娘真心實意小覷的太宰治:“……”

為什麼,無論是夢裡夢外,他們的角色定位總是!總是!反過來?!

太宰治決心不和小朋友計較,他牽著小姑娘的手去買離開這座城市的火車票。

在買票的路上,太宰治的思緒又一次飄遠。

據他的了解和從折原臨也手裡買來的消息,山吹律理在實驗室期間執行任務的時候往往有相當多的輔助人員跟隨,隻有少數高危任務是她一個人。

也就是說,她隻負責執行,具體的潛入、偽裝、監聽等細節有人代勞。她來回的交通問題與進食用的葡萄糖都有專人提供,不需要操心除去戰鬥外任何雜事。

假如當初山吹律理一個人毀滅實驗室,又一個人離開,她是怎樣越過雪原來到人類聚集地的?

徒步走嗎?也許,畢竟她的體能和身體素質足以支撐。但到了人類聚集地之後呢?沒有錢,不認路,沒有基礎常識,她是遊離於社會之外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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