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真相(1 / 2)

十一月的東北天氣乾冷風又大, 隻要你穿薄一點兒,不出五分鐘就被凍成了透心涼。

正因如此,這裡的家家戶戶到了晚上都會準備一個夜壺, 一來方便, 二來怕凍屁股。

因為李大嬸男人的腿好了, 人家便把豆腐車收了回去。蘇繡今天難得不用起早去賣豆腐, 她本想好好地睡個懶覺,卻被身旁的一朵推醒了。

“娘,我有尿。”

蘇繡迷迷糊糊地爬起身, 這才發現昨晚忘把夜壺拿進來了。

屋外的天色還很黑, 她隻能披上衣服拿起手電筒去柴火房裡取。

這個時間,外麵漆黑一片, 靜悄悄的。

微弱的燈光下, 她輕車熟路地來到柴火房,剛想進去取夜壺, 忽然牆角邊傳來“哐當”一聲, 瞬間把她嚇得一激靈。

“誰?!”蘇繡第一個想到的是夜貓, 畢竟村裡這麼多年沒發生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而回應她的,隻是靜靜的空氣。

即使這樣,她還是有點不放心。於是拿起夜壺, 小心翼翼地朝剛剛有響動的牆角走去。

她用手電筒謹慎地照了一下四周, 見什麼東西都沒有, 才算放心。

同時忍不住笑話自己的大驚小怪, 她家兩邊的鄰居常年有人住, 誰會傻到甘願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她家偷東西啊?

白天把孩子們送到娘家時,這段小插曲她並沒有和劉萍枝提起過。

最近家裡因為哥嫂“離家出走”的事氣壓很低,如果她把這事說出來隻會讓父母擔心, 並且還會嚷嚷著讓她搬回來住。

而這兩樣都不是她想要的,也許真的隻是她太敏感了。

接下來的三天,每到晚上,蘇繡都會變得十分警惕。

直到這三天過得相安無事,她那條緊繃的神經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每月的初一十五他們鎮上都會有集市,每到這種日子,長長的集市上都會人山人海。

如今不賣豆腐了,蘇繡便把家裡的鹹菜和粘豆包拿到集市上賣。

過幾天她想請季淮吃飯,正好還可以在那裡買些肉和調料回來。

寬敞的土路兩旁停著很多驢車板車,蘇繡借來她爹的自行車,後車座上綁著兩個大竹筐,裡麵是她今天要賣的東西。

因為對這裡不熟悉,她不好意思跟人家擠地方,於是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停下車,把自己要賣的東西擺到明麵上來吸引人們的注意。

眼前人流攢動,可她賣了兩個多小時卻隻賣出五個粘豆包。

來趕集的人幾乎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像蘇繡賣的粘豆包和鹹菜,村裡家家都會做,誰也不會浪費錢買現成的吃。

看來喜歡吃她家鹹菜的顧客都在縣裡,蘇繡輕輕擰眉,決定如果鹹菜再賣不出去,就去縣裡找個地方繼續賣。

如果不是生活不易,沒有幾個女人願意大冬天的跑出來賣東西,有認識她的村民在路過的時候都會不約而同地投來同情的目光。

感受到那些目光,她神色自然隻當作看不見。

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在耳邊響起,“蘇繡!你怎麼在這兒呢?!”

蘇繡聞聲轉過頭,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一抹驚喜,“小娟,你來逛市集,今天不用上班嗎?”

她和鄭曉娟是高中同學,當年倆人是好朋友,不過隨著她嫁給彭澤遠,慢慢的,他們的關係疏遠了很多。

如今再見麵,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鄭曉娟笑嗬嗬地來到她身邊,然後十分好奇地往竹筐裡瞧了一眼,“這麼冷的天,你咋跑這賣東西來了?”

“想多掙倆錢。”蘇繡回以憨憨一笑,緊接著從筐裡拿出三個粘豆包裝好遞給她,“這是我自己包的,你拿回去嘗嘗吧。”

畢業這麼多年,她還會時不時想起曾經的校園生活,那時候的青蔥歲月真得讓人無比懷念。

鄭曉娟也沒跟她客氣,接過粘豆包說了聲“謝謝”,並忍不住調侃道:“彭澤遠不是考回京市了嗎?以後可有你享福的,要是我才不出來掙這份辛苦錢呢。”

鄭曉娟的家在前兩年搬去了縣裡,而她平時忙於工作也無心打聽村裡的事,所以並不知道蘇繡已經離婚了。

重新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蘇繡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對方提的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我和他離婚了,所以還是要努力掙辛苦錢的。”

“啥?你們離婚了?!”鄭曉娟張大嘴巴驚訝出聲。

作為關係不錯的朋友,當初她算是見證了彭澤遠對蘇繡的癡心,夏天幫打水冬天幫劈柴,那殷勤勁兒讓他們這些沒處過對象的小姑娘們一度眼熱得狠。

誰會想到,才結婚幾年就離了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是京市大學生,一個是農村婦女;一個長相帥氣斯文,一個已成糟糠,他們會離婚好像也就不足為奇了。

瞬間,鄭曉娟看向蘇繡的眼神變了,尷尬中帶著一絲同情,“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事。”

“沒關係的,我沒事,你不用說對不起。”蘇繡真心沒覺得自己有多可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比起夢中的那些遭遇,她對現狀無比知足。

不過,鄭秀娟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隻覺得蘇繡是在嘴硬,“彭澤遠真是太過分了,等薑偉過年回來時我好好問問他,是不是那男人在學校裡喜歡上彆人了?”

薑偉也是他們的高中同學,幾年前和鄭曉娟處上了對象,現在在京市讀書,正巧他念的大學和彭澤遠的大學緊挨著。

平時有空他們會聚在一起吃個飯,但彭澤遠一直表現正常,並沒有和薑偉說過離婚的事,鄭曉娟一想到那人根本沒把薑偉當成真朋友,心裡的氣憤更盛了。

麵對比自己還憤憤不平的鄭曉娟,蘇繡有些哭笑不得,“我和他已經沒關係了,你們千萬彆去問,我隻想安靜地過日子。”

“他就是看準了你好欺負,才這麼欺負你,你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鄭曉娟恨鐵不成鋼地瞅著她,已經暗下決心要幫蘇繡出這口惡氣。

半天功夫過去,鹹菜在市集裡根本賣不動,蘇繡隻能騎著自行車去了縣裡。

這兩天,周明軍一直在縣裡晃悠尋找蘇繡的豆腐攤,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換的地方?方才好不容易找到攤位,卻發現豆腐攤的攤主已經換回了李大叔,於是,他這才知道蘇繡不賣豆腐了。

本打算回村的他,正巧和來縣裡賣鹹菜的蘇繡走了個臉對臉。

驚喜來得太突然,讓他忘了自持,“你又來縣裡賣貨了?怎麼駝這麼多東西?我來幫你推車吧。”

他熟稔熱情的態度讓蘇繡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終於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不用,我自己能推的。”

她緊緊扶住車把一閃,順利躲過了他伸過來的手,周明軍被她的舉動弄得一愣,興奮的神色瞬間收斂了不少,“之前你救了我妹,這麼大的恩情你就彆跟我這麼客氣了。”

說著,他霸道地搶過車把,表麵上看起來很冷硬,實際心中正在暗喜。

“……”車子被搶,她臉皮薄不好意思再搶回來,而且大庭廣眾之下一男一女拉拉扯扯也不好看,蘇繡隻能任由他幫自己推車,同時在默默分析這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難道真的隻是因為她救了周明蘭?

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刻意拉開一定的距離。

在結婚前,蘇繡沒和異性有過接觸,結婚後更是沒有。她不知道自己能和眼前的男人聊些什麼。

而周明軍因為過於激動,再加上想給她留下一個穩重的印象,更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就這樣沉默的氣氛中帶著一絲尷尬,蘇繡真想立刻奪過車趕緊離開。

就在她想要付諸於行動時,一聲低沉的男音瞬間打破了這怪異的氣氛。

“蘇繡,你等一下!”

蘇繡和周明軍聽到聲音同時轉過頭。

當看到來人是季淮時,蘇繡莞爾一笑,整個人洋溢著猶如見到救星的喜悅。

季淮見她在衝自己笑,蔓延在心底的醋意隨著那笑容漸漸地消散了幾分。

就在方才,當他看見蘇繡和一個男人走在一起時,他的心中瞬間生出一股嫉妒,和將要失去她的恐慌。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個女人。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喊住了蘇繡,一心隻想知道她和周明軍是什麼關係?

“你們廠裡今天不忙嗎?見到你太好了,我正好想去找你呢。”蘇繡步履輕快地走到他麵前,秋水盈盈的杏仁眼裡隻倒映著他的影子。

那雙漂亮的眸子仿佛帶了電,季淮隻看一眼就立刻彆回頭,忍下心中的悸動不敢再看。

“你們……認識?”周明軍打量著他們,一種不太好的直覺油然而生,這讓他產生了很強烈的危機意識,就連看向季淮的眼神都變得充滿了敵意。

“嗯,認識。”對於不熟的人,蘇繡不想解釋太多。她忽然靈機一動,找到了擺脫周明軍的好辦法,“我和他還有事要說,明軍哥你先走吧,謝謝你幫我推自行車。”

聽到她管彆人叫哥,季淮覺得這個稱呼有點刺耳,自己比她大四歲,怎麼沒管自己叫哥呢?

周明軍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看向季淮,眼神中充滿挑釁。

同在一個村子裡住著,他們算得上是認識的,隻不過季淮頂著一個“天煞孤星”的名聲,兩人之間也隻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

後來他去外地當兵,就更加沒有交集了。

“季淮,咱們好幾年沒見了吧?怎麼樣?成家了嗎?”周明軍一心隻想知道是不是也有人像自己一樣惦記著蘇繡。

如果對方真是情敵,為了以防萬一,他隻能加快速度把人娶到手才能安心。

季淮不是傻子,當然看出他對蘇繡的心思,幸好蘇繡對他態度冷淡,應該隻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俗話說得好,麵對敵人要像嚴冬一樣冷酷無情,季淮懶得和他繼續扯下去,上前一步從他手裡奪過自行車,說:“我和蘇繡還有事,就不和你聊了,等以後有空咱們再敘舊。”

周明軍不想放手,但在蘇繡麵前他要維持形象,就隻能任由季淮把車推走。

忍下內心的衝動,他轉過身麵向蘇繡,曖昧說道:“平時有空你可以多去我家坐坐,明蘭最近經常念叨你。”

蘇繡想說:她念叨我乾啥?

其實她一點都不想再去給周明蘭做思想工作,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如果對方聽不進去,就算說出花來也沒用。

“咱們走吧。”季淮用半邊身子擋開兩人的視線,試圖把一切威脅扼殺在萌芽狀態。

蘇繡點點頭,又對周明軍連聲說了幾句感謝之後就轉身離開了,而周明軍看出季淮的險惡用心被氣得臉色漲紅,因為膚色黑,倒是看不出有多紅。

心底的怒火讓他緊握成拳,目送兩人肩並肩離開後,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一腳踢在旁邊的石頭上,開始盤算接下來該怎麼做。

直到走出周明軍的視線範圍內,蘇繡長籲一口氣,整個人變得輕鬆許多。

察覺到她的變化,季淮側過頭問:“怎麼了?”

怕是自己想多了,蘇繡搖搖頭說“沒事”。

見她不願多說,季淮緊了緊手中的車把,儘量讓自己的語氣看起來很平常,“你和周明軍怎麼會走在一起?他也是來縣裡辦事的嗎?”

“不知道,半路遇見的,可能吧。”蘇繡不想再提那人,便轉移話題聊起了那輛童車。

猜到有一天她會問那輛,季淮又把當初對劉萍枝說得那套說辭重新講述一遍。

蘇繡不疑有他,輕聲詢問,“你明晚有空嗎?我家包餃子,我娘想請你過去吃。”

為了避嫌,她沒說是自己想要請他。

“我有空。”這種可以登堂入室的機會,季淮哪會錯過,他彎起一雙桃花眼,有些亢奮,“還需要買什麼嗎?明天我從縣裡買好帶過去。”

“沒有什麼可買的,家裡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她請人吃飯,當然不能讓人家破費。其實她還想去供銷社打點散酒,現在看來隻能等和季淮分開後再去了。

第二天傍晚,季淮穿著一身乾淨整潔的中山裝,拎著好幾樣禮物敲響了蘇家的大門,那樣子就像是新姑爺上門,既興奮又忐忑。

猜到是他,蘇繡忙從屋子裡跑出來開門。

第一次瞧見他穿得這麼正式,就跟掛曆上的男明星似的,她的眼底劃過一抹驚豔。

“快進來吧,我爹正從屋子裡等你和他下象棋呢。”她說著,忍不住又偷偷往他身上瞧了一眼,心裡怎麼都想不明白,這麼好看的男人怎麼就沒有姑娘相中呢?

雖說頂著“天煞孤星”的名聲,但也不至於女人緣這麼差吧?

季淮還不知道自己特意而為的打扮成功引起了心上人的注意,他走進堂屋,立刻露出燦爛如陽的笑容向蘇家老兩口問好。

劉萍枝一直對季淮抱有好感,見他拎著一堆東西進屋,立刻嗔怪道:“來家裡吃飯買什麼東西啊?早知道你這麼破費還不如不叫你來了。”

“第一次來吃飯,這些禮節是應該的。”季淮回答得畢恭畢敬,凳子就在旁邊卻沒敢坐。

他把手中的木質按摩器遞給劉萍枝,說道:“這是我自己做的按摩器,平時拿這個按按對身體好。”

劉萍枝接過那個有好多輪子的木棒一臉稀奇,“這是你們廠做出來賣的?”

“對,平時拿它按腿按腰按頸椎都行。”

“哎呦~這麼厲害呢!那我可要試試。”劉萍枝喜滋滋地看著按摩器,心裡更是把季淮誇上了天。

心靈手巧,又心地善良,誰能不喜歡呢?

這麼好的孩子,她準備哪天回娘家那頭問問有沒有合適的姑娘給他介紹一個。

一朵他們圍坐在劉萍枝身邊,都對季淮感到好奇,三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這樣眨呀眨地看著你,他的心瞬間就被萌化了。

季淮從兜子裡掏出三輛木頭做的玩具小車放在手心上,柔聲說道:“這是叔叔送給你們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兩個小的不認生,拿過小車就開始玩,一朵年齡比他們大一點,雖然知道那次是季淮把她送去衛生所的,但麵對不熟悉的人她很害羞,遲遲不敢伸手去拿。

季淮見狀,又把手心往前挪了一些,聲音比剛剛還要溫柔,“妹妹們都在玩,這個是你的,拿著吧。”

“叔叔讓你拿著呢,快謝謝叔叔?”劉萍枝替一朵拿過小車放到她手裡,半天等不到孩子的回應,她隻能抬起頭對季淮一臉抱歉,“這孩子性格太內向,跟她娘一個樣!”

為了不顯尷尬,季淮反過來安慰她,“小孩子都認生,等再大一點就好了。”

兜子裡還有兩樣禮物沒送,他猶豫一瞬,還是走向正在包餃子的蘇繡,從中拿出那條自己精挑細選的紅色圍巾遞了過去,“這是我們廠白師傅他媳婦織的,非要送我一條,我也沒地方送人,你拿去戴吧。”

蘇繡從麵團中抬起眼定定地看著他,就在季淮以為對方看穿自己的心思時,她開口說道:“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沒準過幾天就有媳婦了呢?拿這個送給人家正合適。”

季淮一時猜不出她是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才這麼說的,還是無意說的,他隻覺得心口像被挖了個大洞嗖嗖漏風……

最後,這條圍巾還是沒能送出去,他隻能安慰自己: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她會戴上自己的紅圍巾成為自己的媳婦。

送給蘇大強的是幾貼膏藥,當季淮從兜子裡拿出那些膏藥時,在場的三人皆是一愣。

季淮把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解釋道:“大強叔的腿不是被咬傷過嗎?聽說他一到下雨陰天就會腿疼,藥店裡的售貨員說這膏藥很管用,咱們可以試一試。”

蘇繡和劉萍枝以為腿傷的事是蘇大強跟人家學的,也就沒多想。

可蘇大強卻對季淮的話震驚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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