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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著一千兩銀子出門,顧清影戰戰兢兢,生怕遇到賊人。
更為可怕的是,她要去的地方是丞相府……
這要是顧辭知道了,怕是要把她的腿打斷。
顧清影一個勁地安慰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
不管怎麼想,她以後都不可能再見到謝隨了。
然而她沒料到,自己膽戰心驚了一路,卻吃了個閉門羹。
相府的門子問完她的身份,撂下一句“姑娘就彆為難我了,這裡可是相府,誰敢替顧家的人通傳?”,立刻把門關上了,活像見了鬼。
彆無辦法,她隻能在門口守株待兔,還讓春鶯去買了一頂帷帽,免得被彆人瞧見她的臉。
從日中等到太陽西斜,春鶯自己都挨不住了,更何況平時不出門的小姐,她勸道:“不如我們明日再來吧,凍病了怎麼辦?”
顧清影拿手背摸了摸臉,隻覺得和冰塊一般,歎口氣,“也是,不等了。”
她拉著春鶯的胳膊想起身,奈何坐得太久,雙腿早已麻了,一個腿軟,又直直地一屁股跌了下去,疼得齜牙咧嘴。
怎能如此狼狽?
她最近是不是衝撞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所以倒黴事才一件接著一件?
顧清影正腹誹,頭頂突然傳來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等多久了?”
來人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披風在風裡獵獵地響。
她恍了恍神,抬起頭:“謝大人。”
“等多久了?”謝隨又問了一遍。
顧清影忙擺擺手,說:“不久、不久。”
可她鼻尖泛紅,臉頰白得刺眼,一看就是被凍慘了。
謝隨忽然就想起來,她應當是很怕冷的,至少五年前是這樣。
早在秋天,她已經開始穿夾棉的厚襖子,把自己包得像粽子。
到了冬天,她就喜歡蹲在腳爐旁,但總是被林氏拎走,然後教訓道:“貼得這樣近,要是把衣裳給燎了,我又要幫你補。”
顧家那會兒還有個紅泥做的小暖爐,她總是用手去貼,被燙傷過好幾回,連最寵溺她的顧辭都要罵她。
每每她被罵,顧錚的學生們便忍不住笑起來。
書堂裡太壓抑,顧錚太嚴厲,典籍又太死板,唯有她鮮活可愛,像隻蹦蹦跳跳的小團雀。
所以大家都盼著她來書堂,哪怕隻是遠遠看著,也生動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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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影跟著謝隨走進相府,心知於禮不合,但還是忍不住一路東張西望。
相府處處雕梁畫棟、金翠交輝,華美又不庸俗,在暮色之中恍然像是上神住的琉璃殿。
進屋時,謝隨見她的手還縮在袖子裡,於是吩咐婢女:“屋裡怎麼這樣冷?添些炭吧。”
婢女連連告罪,還很有眼力見地往桌上放了個黃銅手爐。
謝隨示意她坐下,“餓嗎,我叫人做些糕點來。”
“不勞煩謝大人了!”顧清影不敢坐,隻把那燙手的銀票雙手遞上,“民女愚鈍,來這裡隻是想問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顧家正缺錢吧。”謝隨沒去接那銀票,反而走到外麵,伸手接雪。稀碎的雪片在手上鋪了薄薄一層,須臾便化了,被他抖落,“冬天這才剛開始,顧府還有錢買炭火嗎?”
還真被他說中了。
顧清影噎了噎,但還是搖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顧家倒不至於熬不過這個冬天。即便真的走投無路,也沒有理由用丞相的錢。”
謝隨問:“如何熬?賣掉你的手鐲,掏空你的嫁妝,把銀絲炭換成灶炭,不必挨凍但吸得滿肺黑煙?”
他究竟是拐彎抹角地羞辱著顧家,還是真心地想雪中送炭,顧清影難以分辨。
她看不懂他的眼神,也看不懂他的所作所為。
人人都說他厭惡顧家,他踩著顧家往上爬時,也從未顧念過師生舊情。
可是,他帶她去見了顧錚,也向她保證過顧家一定能渡過此劫……
但無論如何,她是不能受的。
她道:“大人錦衣玉食慣了,才覺得顧家淒慘可憐。可尋常百姓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沒那麼難捱。何況父親官至六品,一年的薪俸也不過五十兩……謝大人這一千兩實在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