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千頃被哄得紅光滿麵,無不熨帖,勾唇笑道:“今日的前戲倒是新鮮。”
鬥獸場中被異蛛逼入絕境的女人越是哭喊越是滿身是血,他們越是興奮。
閣樓上酒盞叮當,絲竹之音靡靡,與山穀當中相比仿佛兩個世界。
羅千頃看著異蛛盤旋在鐵籠上,半天都沒有破開籠子,麵露不滿,衝侍從勾勾手指,“也彆拖延太久,耽誤了正戲。”
懸龍樓管事立即會意,走上前取來小錘敲響掛在廊下的赤金色銅鈴。
銅鈴上金光流轉,清脆的聲音從龍頭閣樓裡傳出去,在整個山穀上空回響。
宋青柚聽到鈴聲的時候便覺得不妙,果然,下一刻頭頂的蜘蛛突然變得狂暴,挪動著肥碩的身軀砸到鐵籠上,八條步足再次瘋狂往下刺來。
蜘蛛毒液澆在鐵籠上,腐蝕得鐵籠上攀爬的文字藤蔓滋滋作響。
這種情況下,隻要一出籠子就會喪生蛛口,但一直留在這裡也隻能等死,宋青柚也不知道自己稀裡糊塗為鐵籠賦上的字能堅持多久。
她轉頭往四周看了一眼,這是一片樹林,看上去之前經曆過激烈的打鬥,樹木倒塌了一大片。
宋青柚胡亂撕扯下一片裙邊裹住手上的傷,麵向樹少地勢下坡的那一麵,對其他人喊道:“不想死的話就起來跟我一起推,我們從這裡滾下去。”
籠子裡加上她隻剩下三人了,另兩人互相看看,不太願意聽從天罪之人的指示。
宋青柚看出她們所想,冷聲道:“好啊,那就等我們都被蜘蛛吃進肚子裡,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兩人聞言,神色劇變,連忙爬起來和她一起用力。
鐵籠之前被蜘蛛砸得不成型,又經由字跡強行拉攏在一起,空間縮小一半,已經不是規整的四方形,反而更加容易推動。
鐵籠沿著緩坡剛往下翻滾,蜘蛛咆哮著追在後方,雪白的蜘蛛絲射過來,如同密密麻麻的長針,跟鐵籠上的賦字撞出金屬般的銳響。
“賦字。”懸龍樓內,羅千頃終於看出了不對勁,他猛地直起背脊,質問的目光掃向身邊管事,“那女人不是饗奴麼?饗奴裡為何會有修行的文士?”
修者以天書修行,習字悟意,體悟書中蘊含的文精字髓,得行文之氣,再將文氣轉化為自身所用,從而擁有超脫凡人的無上法力。
所以修行之人也被稱作文士。
文士可不是那種普通的讀書人,在上爻大陸很受人尊崇,如今兗朝皇族式微,各州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手段百出地招攬修者文士,可謂求賢若渴。
鬥獸場內與異獸搏鬥的修者,在事先都自願或非自願地簽下過契書,但饗奴卻不曾。
即便是狂傲到在越州的州名之上,冠上羅姓的越州王,在外也給自己打造了一個“禮賢下士”的美名。
世子殿下今日卻將一位文士當做低賤饗奴,投喂異獸取樂,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非得挨揍不可。他爹本就不同意他搞這一座地下鬥獸場。
懸龍樓管事也心知其中利害,慌忙解釋:“殿下,這些饗奴確實都是些低賤的流民,她……她定是隱瞞了身份才……”
羅千頃一巴掌揮過去,打得管事半邊臉浮腫,口角滲出血來,“廢物!”
他轉頭望回鬥獸場,指尖飛快轉動拇指上的一枚墨玉扳指,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一勾拿定了主意,語氣森然道:“送她們進地崖,之後你最好將這出戲圓個好聽的說辭,我不想聽到有什麼不好的流言傳到我爹耳朵裡。”
地崖是這鬥獸場中最高規格的鬥獸台,並不輕易對外開放,此時此刻,在這鬥獸場中心的地崖裂穀內,正關著世子殿下的一位老朋友。
送點新鮮的樂子進去讓他瞧一瞧,也不錯。
管事連血都不敢擦,連連道是。
鬥獸場內,身形龐大的異蛛被血腥氣吸引,依然對三人緊追不舍,鐵籠不斷遭到攻擊,都被上方蚺結的字藤擋回。
蜘蛛的攻擊讓鐵籠翻滾得更快,籠中三人隻能抱頭跟著滾。
就在鐵籠快要滾到山坡底部時,前方突然有了動靜。
一左一右兩株綠樹的枝葉被一股無形之力扭轉到一起,組成了一個“門”字。
宋青柚在籠子裡滾得暈頭轉向,倉促間隻掃到一眼那個字,根本來不及反應,鐵籠已經穿過了綠樹組成的門洞。
門洞上有光芒一閃,“門”後的場景驟變。
樹林,山坡,追擊的蜘蛛都消失不見,下方出現一道狹長的裂穀,鐵籠滑入裂穀,一股濃鬱的血腥臭氣撲入鼻息,一聲接一聲的野獸嘶吼,震得人耳鳴。
裂穀深處,三頭的巨蟒被人一劍貫穿七寸,削掉了最後一顆頭顱,龐大身軀轟隆砸到地上。
熱氣騰騰的蛇血從斷口處噴湧而出,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又彙聚起一灘血泊。
鐵籠從天而降,正好砸落在新鮮的蛇血中,腥臭的蛇血濺了宋青柚一臉。
她被摔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直冒金星,渾身骨頭都快散了架,緩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籠子裡的另外兩個人抱在一起一動沒動,是真的暈過去了。
漣漪未散的血泊中映照出一道身影,宋青柚猛然抬眸,被正午刺眼的陽光照進瞳孔,她忍不住眯眼,眼中全是耀眼的光斑。
一片陰影落下遮住陽光。宋青柚用力眨了眨眼,視野恢複,這才看清上方的景象。
隻見一人蹲在傾倒的蛇軀上,抬高了一隻手,低頭看來。他手掌投下的陰影,正好罩在宋青柚雙眼之間,替她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他發梢浸潤著鮮血,唇角微彎,對宋青柚友好地笑了笑,說道:“我好久沒見著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