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洗縣城樓之內,江家小姐垂下珠鏈,令人驅車往回行。
丫鬟不解道:“小姐這個玉佩原來是要送給她的呀?您既這麼喜歡她,前些日子就該約她見見麵才是,老爺也不會反對您結交文士。”
小姐搖搖頭,“不是喜歡,隻是羨慕罷了。”
羨慕她有得見外麵天高海闊的機會,也衷心祝願她能如鴻鵠展翅,青雲萬裡。
宋青柚捏著玉佩回頭,卻早已看不見那輛馬車,隻能見著丹洗縣高大的城樓。
她又低頭看了一會兒紙條上的字,心裡浮出方才驚鴻一瞥時,對方的眼神,竟奇跡般地明白了些許她的心意。
宋青柚將紙條重新卷好,和玉佩一起裝進錦囊裡,妥帖地收起來。
車駕離城,送行的人也散去,整個車廂內安靜下來,坐在車廂兩側的人都盯著宋青柚看。
宋青柚拿起吃到一半的糖餅繼續啃,並不主動搭話,也沒有分享食物的打算,隻是用詢問的眼神各自掃了兩人一眼。
塗滿揉著自己被捶痛的胸口,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一圈,正思索著該怎麼自然而然地跟宋青柚打好關係,便聽對麵殷子覆搶先一步開口道:“宋姑娘,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塗滿倏地轉過頭去,一臉詫異地看向殷子覆,懷疑這殷家的大傻子還是傻的。
“拜師?”宋青柚也覺莫名其妙,無法理解殷小公子的腦回路。
他們一同登上點墨榜,同是修行之路上的新瓜苗子,進入州學後,想要學什麼東西 ,定有更厲害的師父來教導,何至於拜一個跟自己差不多的新手為師?
何況,殷子覆能有高人幫助貫通靈竅,說不定還比她知道得更多些。
殷子覆鄭重其事地從袖子裡取出一杆白玉製成的毛筆,托在手心裡,滿懷期待地抬眼看向她,“我想請你教我玩筆。”
他對於宋青柚在點墨台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轉筆手法早就心向往之,這會兒本人就在麵前,又沒有殷員外在場時時管著他,他便有些急不可待。
宋青柚:“……”
“哈?玩筆?”塗滿哈一聲,靈動的眼珠左右打轉,也彎腰撿起一根黃瓜來啃,在心中篤定,殷子覆確實還是個傻的。
殷小公子眼中的淚氣還沒有乾,睫毛濕漉漉的,雙眼亮晶晶宛如奶狗,讓人實在不忍拒絕。
宋青柚道:“好,我教你,但拜師就不必了,這點小把戲還值當不上。”
殷子覆一時間心花怒放,恨不得搖尾巴。好在他還始終銘記著他爹的叮囑,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表現得與彆人相差太遠。
他端坐在一側,默默深吸一口氣平複好心情,誠懇地致謝道:“謝謝,宋姑娘真是個好人。”
宋青柚不由失笑,她穿來異世至今,一直在遭受嫌棄和懷疑。第一次被人誇“好姑娘”的時候,收到的是一碗劇毒的糖水,第二次收到好人卡,是因為轉筆轉得好。
她伸手接過白玉毛筆,在手裡顛了顛分量,先是兀自在手心裡把玩一會兒,適應好手感,才撚住毛筆中間,放慢手速邊示範,邊講與他聽。
這會兒不像是在點墨台上,沒人限製她轉筆,宋青柚轉出的花樣更多,跟玩雜耍一樣。
殷子覆雙眼發光地盯著她,已經被她的手藝深深折服。
就連塗滿的想法,都從一開始的“幼稚,傻子才喜歡玩這個”,到現在看得目不轉睛,心裡癢癢,恨不得自己上手試一試。
宋青柚神情淡然,她先示範了兩套簡單一些的轉筆手法,便將筆拋給殷子覆,讓他自己練。
這會兒馬車已經駛上城外官道,靈馬和賦字的作用顯現出來,車隊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疾風被賦字擋在窗外,車廂內一點顛簸都沒有。
宋青柚看著窗外飛速後退的綠意片刻,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塗滿一直跟殷子覆研究著怎麼轉筆,過了小半個時辰,感覺宋青柚似乎真的睡著了,他才小心謹慎地偏轉目光,往她右耳耳畔打量。
即便是睡著了,宋青柚的發髻也一絲不亂,從後梳到前邊的一縷黑發將耳後肌膚完全遮擋住,彎月形狀的掛髻壓在耳鬢,隻隱約露出一點白皙的耳垂。
塗滿親眼見過宋青柚耳後的天罪印,那黑暗中幫他貫通靈竅的神秘人提出的條件,也證實了他所見不假。
宋青柚的確是個天罪之人。
老實說,塗滿自己也很好奇,她是如何在身負罪印的情況下瞞天過海,登上點墨榜的。
宋青柚並沒有睡,一直都清醒著,因為天罪印的存在,她對於落往自己耳畔的目光尤為敏感。
是以,當有目光從自己耳畔虛虛掃過時,她精神立即就緊繃起來。
車廂內,殷子覆與塗滿小聲地說著話,互相挑對方的手法毛病,毛筆時不時磕碰到什麼,發出一點響動。
一切都很正常。宋青柚不動聲色,繼續合著眼沒有動。
塗滿很快收回視線,專心致誌地和殷子覆搶筆來玩。
又過去約摸半個時辰,宋青柚悠悠“轉醒”,她眨著迷蒙的睡眼來回看了看兩人,臉頰上暈出一團霞紅,看上去神情頗為局促。
塗滿和殷子覆不明就裡,詢問道:“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