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時雪聞言皺眉,是真的有些苦惱了,卻聽宋青柚又接著道:“我跟你上鵲山。”
梅時雪倏地抬眸,臉上的笑意漸漸溢出來,“好,柚柚,就算沒有契約,你也可以差遣我。”
宋青柚立即道:“那好,第一件事,不準叫我柚柚。”
梅時雪:“青柚?”
“不行。”
“那阿柚。”
宋青柚:“……”
梅時雪用了一個傳送法陣,兩人穿過傳送陣直接出現在鵲山觀星閣不遠外的山道上,就算還是在白天,從這裡望過去,都能直接看到樓閣合圍的觀星台上亮眼的星線。
結界覆蓋在鵲山上方,將觀星閣不尋常的星芒遮掩在結界內。
梅時雪收回傳送靈字,臉上的笑意一直未散,賤兮兮地說道:“你就算再將我鎖進鳥籠裡任你賞玩,我也會心甘情願的。”
宋青柚白了他一眼,“我不喜歡太聒噪的鳥。”
梅時雪眨眨眼,終於閉上了嘴。
觀星閣內,星線密集地交錯在觀星台上,和台上之人的本命星盤絞纏在一起,仿佛一個千絲萬縷編織的牢籠將他困於其中。
俞風意身軀佝僂,皮膚皺縮,須發皆白,早已經沒了昔日模樣。宋青柚踏進觀星閣看到他時,都被他這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嚇了一跳,若不是提前知曉,她根本認不出他來。
俞風意乾枯的脖子已經支撐不住他的頭,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前,艱難地抬了下頭,渾濁的視線裡看到漸漸走近的兩個人影。
他已經老眼昏花,看不清來人的麵目,隻知來得人其中一個定然是梅時雪。能再見到梅時雪他很高興,這代表他在生命的最後,終於還能再見那隻玄武星獸一次。
至於另一個人是誰,俞風意看不清,也不在意了。
宋青柚轉頭看了梅時雪一眼,實在難以想象他是怎麼將人折騰成這樣的。
梅時雪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眼中無笑的時候,就越發森冷得嚇人,他抬了下手,低聲道:“有勞。”
宋青柚走上前半步,金色的靈書鍵盤在指尖凝結成型,敲下一行靈字。
靈字飛射入半空,文氣化靈,當空凝結而成一頭蛇龜相纏的星獸。
俞風意艱難地一點一點抬起頭,將他的腦袋掰回到了肩膀上,他仰麵望向上方,模糊的視野裡映出那頭熟悉的星獸,終於露出滿足的笑來。
他動了動嘴唇,喉嚨裡發出嘶啞而蒼老的聲音,“玄武,玄武啊……”
他恨梅時雪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他報仇,若是早幾年在他不曾見到玄武時,或是晚幾年讓他找到記載玄武的靈字古籍,能一讀古籍正文後,他都不會如此懊悔。
可惜,他永遠都讀不到了。
玄武現身,星象台的北天星宿都受它影響,星辰猛地大亮。
梅時雪費儘心血布下的這一座星圖迷陣本也已經走到了末路,此時因為受到玄武影響,迷陣星線散落,沉入觀星台的石雕之內。
俞風意的本命星盤從迷陣中被釋放出來,他雖從困陣中出來了,卻也無力回天,隻剩最後一口氣罷了。
梅時雪縱身躍上觀星台,手捏靈書竹簡,站在他殘破的星象圖之外,垂眸淡聲道:“師伯,你現在可以兌現你的諾言了。”
俞風意眼睛越來越渾濁,玄武星獸的模樣越發模糊,他用力喘了一口氣,緩緩道:“你看過自然就知道了。”
說完,他眼皮沉沉闔上,就這麼仰著頭在觀星台上斷了氣。
俞風意身周殘破的星象圖也終於徹底崩毀,最終隻剩下他的本命星宿,本命星宿一點點黯淡,一幅幅走馬燈似的過往片段從本命星宿中散落出來。
梅時雪從這些零碎的片段中,終於找到了他熟悉的人。
程星琅因為俞風意的一封信,領著自己的大徒弟謝惑毫無防備地踏進了俞風意的府邸。他走入宴席,才知道這不是什麼師兄弟之間的小聚,而是一場逼迫他擇主效忠的鴻門宴。
越州王羅肆坐在主位上,席間坐著皆是羅越州赫赫有名的文士,披堅執銳的兵士將俞府內外圍得水泄不通。
俞風意一封信件召回全然信任他的程星琅,親手將他引入精心布置的陷阱,讓他親眼見著自己的大弟子慘死麵前。如今他和他的徒弟都死在程星琅的弟子手下,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宋青柚看了一眼梅時雪,轉眸之間餘光裡忽然閃過一道劍芒,她眼角微眯,目光追隨看去。
隻見俞風意的記憶碎景中,一柄長劍呼嘯地穿透府邸上空的結界,鏘一聲插入地麵。劍壓逼退四麵圍攻的修士,擋在渾身是血的程星琅麵前。
有一道聲音隨著長劍而來,“今日之後,世間再無程星琅此人。”
宋青柚睜大眼睛,一瞬移到那副畫麵前,目光緊盯向那柄斜插在地的長劍。
這把劍,她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