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興善寺一帶連蟬鳴聲也偃旗息鼓,唯有潺潺的流水聲,將夜色映襯得更加靜謐。
對麵的碼頭上停泊著一隻烏蓬船,江南水鄉的船體一向不大,所謂:“三山萬戶盤巷曲,百橋千街水縱橫”,更利於在水道中穿梭。這隻船較為寬敞,即便如此也僅能容三四人安坐,俗稱三明瓦,船篷上按習依俗塗上調煤黑的桐油,兩側掛著遮陽用的箬竹,整船烏黑透亮,反射著皎潔的月光,隨著水流上下起伏仿佛也隨夏蟬進入了夢鄉。
一個人影沿著興善寺的外牆鬼鬼祟祟地走近,左右觀察半晌見四周空無一人,緊走幾步一腳邁上了船頭,挑簾鑽入船篷。
一張不大的桌子上擺著一壺酒,桌後則坐著錦衣衛千戶張回。
齊全兒跪倒在草席上,拱手道:“大人,四周搜遍了,沒有發現胡應麟的蹤影。”
張回透過船篷的縫隙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麵:“這裡是他早年在金陵為官之時生活逗留的地方,人在恐懼的時候隻有熟悉的環境才會有安全感。加之他狼狽出逃,年老體衰,必然不會跑遠的。”
齊全兒道:“青堪率人去他曾居住的家中搜過了,也沒有任何發現。”
張回將視線收回,望著夜色中興善寺朦朧的影子:“胡應麟逃入興善寺,可有人親眼得見。”
齊全兒道:“問過了,都隻見過他向這個方向來的,卻沒人親眼目睹。”他觀察著張回的臉色:“可這地方能避人的也就這座古寺,要不然...”
張回見他望著河水發愣,輕哼了一聲:“他是北方人,不習水性。”
齊全兒知道自己想岔了,撓了撓頭:“可他到底去哪了呢?”
張回道:“各處要道都派了人嗎?”
齊全兒道:“屬下能差使的人都安排上了,青堪此刻正領著人巡查。”看了張回一眼:“他們隻知道要為大人捉拿一名逃犯,具體情況並不了解。”
張回點點頭:“這件事你乾得不錯,越少人知道越好。”
齊全兒道:“要是這老兒龜縮不出,咱們難道便乾等著嗎?”
張回吐了口氣:“胡應麟做賊心虛,他撐不了幾天的。隻是我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擔心田豆豆狗急跳牆,毫無疑問他此刻就在城中,說不定就在某個角落中盯著自己,如果他按捺不住,鐵了心搶人,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在金陵,他是外人。但對於田豆豆來說卻不是,他娘親祖籍正在金陵,家族勢力龐大,自己現在是獵人,但隻要田豆豆想,自己隨時可能變成獵物。
這才是真正讓他憂心之處,隻是這些事卻是沒必要對齊全兒說的。
他不講,齊全兒自然不敢多問,垂手跪著等待示下,張回好半天回過神來:“去吧,把青堪叫過來。”
齊全兒答應一身,躬身退了出去。
老校場中鼾聲四起,勞累一天的兵丁大敞著門,橫七豎八地躺在通鋪上,鼾聲此起彼伏。
那鼾聲如海浪一般漫過潘從右的耳際,他這一天勞苦奔波,本就累得快散了架子,再被這極其富有韻律的聲音一浪接一浪地催促著,不多久眼皮子果然開始打架。
門口兩名守衛也好不到哪裡去,彆人起碼還有個地方睡覺,而他兩人卻不得不站一夜的崗,心中既不甘又委屈。此地距操場有些距離,兵丁巡邏不甚頻繁,兩人不約而同靠在牆邊,抱著兵刃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