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振衣飛石(60)(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0623 字 5個月前

林夫人出生高門,能文善武,能屈能伸,簡直是另一個翻版的太後,把個李仰璀迷得三迷五道的,一心想把爵位留給林夫人所生的幼子。林夫人根本看不上他的爵位,她要的就是兵權!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兵權等於一切。

如今先帝、先皇後都崩了,承恩侯府跌落塵埃,林夫人從楊家帶來的兩個繼子失去了儀仗,前頭木夫人所生的三個嫡子重新出頭作妖,林夫人抱著剛生的小兒子,手裡握著李仰璀,背後還有林附殷撐腰,眼看就是一場拚殺。

謝茂就想撿這個漏。太後對林夫人同病相憐,林夫人可比太後凶殘多了。

他笑了笑假裝聽不懂太後的暗示,說:“叫慧郎回家學去。學會了給阿娘做。”

太後就不再提了。任何人都不如兒子重要,何況隻是娘家侄女。

新春伊始,上元節大朝會。

禮部上書奏請皇帝遴選淑女充實後宮,群臣皆附議。

皇帝表示文帝喪期為過,暫時不考慮采選。再有人嗶嗶,他就問戶部裴尚書有沒有錢?有錢他先不選妃,先給皇太後修西郊行宮。唬得裴濮把所有勸皇帝選妃的大臣都哭了一遍,你們不知道現在兩邊開戰打一仗就是幾百萬嗎?還敢禍禍皇帝修行宮!

選妃和修行宮有個屁關係。眾人都奇怪裴濮是怎麼被小皇帝收買了?怎麼這麼聽話幫小皇帝咬人?鎮國公府大小姐與裴尚書家三少爺訂婚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這消息把所有人都弄懵逼了。

衣家在西北有兵,裴家是給朝廷管錢糧的。一個有錢,一個有兵,你們居然敢聯姻?什麼?這居然是太後牽的線?太後到底在想什麼?小皇帝被親媽坑了嗎?

這局勢讓人越來越看不懂了。連義老王爺都顫巍巍地進宮,跟謝茂磕了兩回頭,話裡話外講的都是外戚禍國,後宮乾政不祥的故事。

謝茂沒空理會這等瑣事,他今年最重要的隻有兩件事,第一,是拿回丈雪城的兵權,第二,是西河“旱災”。

西河三郡本是前西河國故土,在文帝朝被衣尚予並入謝朝輿圖。

西河王室在戰爭中被西河舊族殘殺殆儘,反倒是許多善於交際鑽營的西河故族保存完好,順利從西河世家變成了謝朝新貴。

文帝擅撫生民,憐惜西河三郡因戰減丁,減了十年賦稅。先帝登基之後就不乾了,要求西河三郡與謝朝諸多州縣一樣繳稅服役。這一場原鹹寧二年爆發的“旱災”,其實就是一場根本不存在,卻被地方官員奏報中央、用以騙取大量賑災銀糧的“旱災”。

背後主導這一場騙朝廷賑災款鬨劇的,有西河舊族,有謝朝世家,還有衣尚予帳下的兵家。說一句牽一發而動全身也毫不為過。

這件事謝茂隻能一件一件來辦。

理由很簡單,隻有拿回了丈雪城的兵權,他才敢真的去“查”旱災。

前世謝芝也是殺了衣尚予、衣飛金,收攏西北兵權之後,才敢去捅西河三郡的馬蜂窩。當皇帝的,手裡沒有兵,詔命都走不出未央宮,還想乾舊族世家?不被人乾死就不錯了。

他現在隻能耐心地等,等北境的好消息。

——希望不會出紕漏。

張豈楨每天都會帶著屬下兵卒,去璿靖王府周圍巡邏。

他是衛戍軍,原本沒有巡邏城內的職責。

衛戍軍是負責守城的,正職是在京城各城牆上值守,後來被文帝分權架空,衛戍軍拆分成十人隊,分彆受五城兵馬司轄製,隨時聽候兵馬司指揮使調遣。

衛戍軍軍紀敗壞,人浮於事,大家都是得過且過。張豈楨能打,能帶兵,又不喜歡往上爬,從來不巴結上司,很多時候甚至不聽上官調遣,換了彆的兵衙,他早就被革職或砍頭了,可是,他在衛戍軍。

他就這麼特立獨行,他的“上司”,一個十天裡十一天都泡在青樓楚館的裙帶黨,非但不管他,反而指望他在關鍵時刻撐麵子,時常給他錢,請他喝酒,對他十分巴結。

張豈楨一直都在等待他的舊主六王歸來,他也不知道六王回來了能改變些什麼,他隻是不甘心把自己的忠誠和本事都交給……那個靠妹子才混進衛戍軍當上兵尉,連馬都不會騎的蠢貨。

這天張豈楨又循著固定的路線,帶著部卒,準備去璿靖王府巡邏。

一匹快馬從長街上飛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士伏得很低,不斷大喊:“讓開!”

這裡是京城。

除了加蓋了加急的朝廷公函信使,沒有人敢在京城如此縱馬馳騁。

——曾經的承恩侯世子楊靖敢。可他現在已經死了。

張豈楨眼神淡漠地往旁站了一步。曾經他也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就和他的主人一樣,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後來?後來若不是主子救他,他已經死了。這世上總有很多力所不能及的事,軟弱的俠義除了犧牲毫無意義。

一個提著籃子的小子蹦蹦跳跳地從酒樓出來,大約是多賣了幾碟兒小食,這乾瘦單薄的少年心情很好,一邊蹦達一邊數手心裡的錢,並未注意到橫衝而來的快馬。

等他聽見騎士怒吼的“讓開”時,馬蹄已經近在眼前。

張豈楨一腳踹在馬臀上,那飛奔而起的駿馬竟然生生被踹飛出兩丈,連人帶馬一齊跌進了街另一邊的柳河。柳河水道不寬,冬日水冷無人靠近,並未誤傷他人。

快馬與騎士一起飛向柳河時,騎士懷裡竟然飛出一個繈褓,張豈楨大吃一驚。

他這時候想要救那繈褓中的嬰兒已是不急,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靈巧的身影淩空躍起,輕輕一勾,安安穩穩地把那繈褓拎在了手裡。不過,那人似乎沒抱過孩子,拎著繈褓手足無措,跟背後的羽林衛說:“誰,誰先抱著?”

跌進柳河的騎士已經爬了出來,凍得瑟瑟發抖,怒道:“我乃丈雪城信使!何人害我!”

丈雪城三個字像炸雷一樣響起,黎順都顧不得拎著的嬰兒了,急道:“你還廢話個屁啊,快點滾上來。有什麼事,我馬上帶你去兵部!”

那信使見他倒提著繈褓,差點氣瘋:“此乃北督軍事李公嫡長孫,還不快給我放下!”

黎順把那孩子豎起來一看,越發覺得這事兒可疑,丈雪城信使乾嘛把李仰璀的孫子帶來?莫不是丈雪城失守了?李家滿門殉國了?信使要搶孩子,他退了一步,說:“凍著!”

張豈楨在此時緩緩走進,說:“何故攜李公長孫進京?”

信使見張豈楨身穿衛戍軍兵服,黎順穿著羽林衛兵服,分不清他二人究竟是哪邊的勢力,隻警惕地說:“我要去禦門擊鼓,我要見陛下!”

丈雪城信使不單帶來了李仰璀的長孫,還帶了李仰璀的印信與一個噩耗!

鎮守丈雪城十餘年的北督軍事李仰璀,已經死了!

不是病死,不是老死,也不是與狄人交戰時戰死,他是被一碗毒酒鴆死的!而鴆死李仰璀的人,竟然是他的夫人林氏。——林相的二閨女,太後的二侄女,林氏。

朝野一片嘩然,林相據理力爭,請求陛下不要聽信一麵之詞,徹查此案。

明麵上議論的是案子,暗地裡內閣都在膝蓋打跌:李仰璀死了,他手裡還有三萬騎兵四萬步卒,這麼一支精良的百戰之師,現在在誰手裡?快,咱們去收權!

謝茂輕哼一聲,收權?等你們撕出個一二三來,黃瓜菜都涼了。

兩日後。

六王謝範密報抵京。

謝茂獨自一人坐在太極殿內看完密報,當即吩咐排駕長信宮。

“阿娘。”

謝茂快步上前,看著太後滿臉笑容,“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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