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振衣飛石(78)(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0543 字 4個月前

結果沒什麼懸念。衣飛金不是吃素的,衣尚予在西北的威望也不是池素的。

所以,米康成死了,死因是他背叛了衣家。

衣尚予叫丁禪不要死,意思很露骨:你要小心點,不要背叛我。

沉默良久,久到衣尚予都以為丁禪會固執地背身離去時,丁禪突然慢吞吞地轉過身,磨蹭著回到衣尚予的輪椅前,跪下抱住他的膝蓋不放:“督帥,佛奴現在認錯,還來不來得及?”

“……張園的‘衣家使者’是你派去的。”衣尚予原本還不能肯定。

皇莊出現的刺客,對山房熟悉,甚至能來去自如,都可以歸結於羽林衛有奸細。

然而,有一件事是怎麼都無法解釋的。

——誰能拿走衣飛石的弓箭?

像衣飛石這種層級的高手,無論那一路人馬想要在他出現的場合裡進行刺殺行動,都必須給他足夠多的重視。事先拿走衣飛石的弓箭,不是為了栽贓,而是降低他的殺傷力,給刺客自己爭取更多的撤離時間。

這證明刺客對衣飛石很熟悉。

不止熟悉衣飛石在弓箭上的造詣,也熟悉衣飛石的動作習慣。

想要拿走衣飛石這種高手的武器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高手都有直覺,特彆是與自己本能相關的東西,感覺特彆敏銳。何況,哪怕衣飛石的弓箭是懸在馬背上,他自己下馬稍息,這匹馬也不會被準許徹底離開他的視線。

但是,因為衣飛石常年在西北軍中,這件事又具有了可執行的餘地。

軍中的一切都是有規矩和程序的,衣飛石不可避免地養成了某些軍中的習慣。比如,他在下馬之後,會檢查馬匹革帶蹄鐵,讓馬匹原地休息——這期間,他不會太關注馬匹,因為他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馬休息的時候,人也要抓緊時間休息。

這種時候,隻有一種人才能不著痕跡地拿走衣飛石的弓箭。那就是西北軍老兵。

這是衣飛石在軍中養成的習慣。人馬都在休息的時候,他沒法兒去防備近在咫尺的同袍,密密麻麻都是人,怎麼防備?他的身份也不像父兄那麼高,不可能離開行伍,自己獨自找個清靜的地方休息。

這是衣飛石的破綻與弱點。所以,想要拿走衣飛石的弓箭,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知道衣飛石休息時間的長短,第二,他得是西北軍的老兵。

必須是西北軍的老兵,羽林衛不行,甚至連同樣由衣尚予親訓的中軍也不行。

這三者之間的差彆,對旁人來說也許不明顯,對衣飛石這樣反應速度快到不過腦子的高手而言,那真是跳蚤與大象,天差地遠。

丁禪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低頭看著衣尚予的膝蓋,好像全天下隻有衣尚予的膝蓋最好看。看著看著,他就忍不住用手去摸,先是指尖,衣尚予沒拍開他,他就將指腹跟上去,手指印上去,最終手心都貼了上去……

“十多年前就告訴你了。”

衣尚予看著丁禪白淨清瘦的臉,“我無龍陽之好。”

丁禪目光變得迷離,口吻卻很無所謂:“嗯,佛奴知道。”

“但是,”他仍是低頭扶著衣尚予的膝蓋,就像是要不到糖的孩子,“督帥,不讓佛奴殺人,也不讓佛奴快活,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說不得……就要去死了。”

話音剛落,衣尚予霍地掐住他的咽喉,脆弱的頸骨在指尖發出即將斷裂的聲響。

丁禪被掐得幾乎斷氣,眼中還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氣,倔強又無辜地望著衣尚予。他很溫順,沒有反抗衣尚予,連眼神裡都沒有一丁點兒的桀驁與怨恨,隻是無所謂。

想起已經死在西北的米康成,衣尚予堅硬的手指終究還是鬆了一分。

“你若想死很容易。”衣尚予鬆了手,口風沒鬆。

丁禪伏在地上不住地咳嗽,頸骨雖然沒斷,聲帶已經有些損害了,他甚至覺得耳心疼。咳了好一會兒,他才覺得喉間鬆快了些,抬頭看著衣尚予寡淡無奇的臉龐,說:“督帥要麼殺了我,要麼……上了我。”

衣尚予本來坐在輪椅上裝殘廢,聞言氣得一腳踹丁禪肩上,怒罵道:“下賤!”

丁禪飛出門外好幾丈,爬起來滿嘴是血,居然還是滿臉無所謂的樣子,說:“恕佛奴無禮。我這就去找死了。”反正私下搞鬼的事都被督帥發現了,破罐子破摔看看能不能弄死皇帝?督帥當皇帝多好啊。

“來人!”衣尚予暴喝一聲,立刻就有十多名悍卒衝了出來。

丁禪擦擦嘴角的血漬,順手將身上的匕首仍在地上,背手不動:“您真是高看我了。您要殺人,佛奴從來隻會幫您殺,哪裡敢幫著抗?”

見衣尚予臉色冷峻,他乾脆慢慢屈膝,直接背手跪下,“命在這裡,您殺。”

不殺死丁禪,他就要繼續和張園諸人攪和。殺了嗎?衣尚予看著那個穿著舊棉襖,滿嘴鮮血的清瘦男子。丁禪和原伯英不一樣。原伯英一意孤行,衣尚予說服不了他,隻能殺了。丁禪……丁禪一直都很聽話。

“不殺你。”衣尚予冷冷地說,指使親衛,“打斷一條腿。叫大夫接好。”

丁禪愣了愣,見親衛真要拿棍子來敲他腿,慌忙後退一步,立即認慫:“督帥,督帥!佛奴知錯了!求您手下留情,彆打……”

幾個親衛上前捆住他,他身手遠不是幾個親衛能對付的,卻不敢真的反抗,被親衛生生抻開腿,臉都白了,不住哀求:“督帥佛奴錯了,彆打斷了……”

衣尚予幾時聽過這樣的告饒?軍中法度森嚴,令行禁止,被他下令責罰的人即刻就會被拖走,再見麵時早就行罰結束,根本聽不見求饒聲。何況,他心冷如鐵,也根本不在乎這樣的呼喊。

“知道錯了?”衣尚予第一次在行罰前改口。

丁禪忙不迭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跟您耍無賴了。”

衣尚予揮揮手,親衛立刻就退了出去,他重新坐回自己的輪椅上,見丁禪撫著胸低低咳嗽著站起來,冷漠地拆穿:“我踹的是肩,傷不了肺。”

丁禪立馬就不咳了,低頭不語。

沉默良久之後,衣尚予才說:“今日不行。過些日子你來吧。”

丁禪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強忍著心頭雀躍,答應道:“佛奴明白。督帥放心,張園謀事的宗室,有一個算一個,統統跑不了!”

說完了他又小心翼翼地上來,期期艾艾地賠禮,“難得和您耍一次賴……”

“督帥,佛奴的命是您給的。強求至此,實在罪該萬死。”他手裡握著撿起的匕首,放在衣尚予手心:“您與佛奴試一試,若是覺得膩歪惡心了……殺了佛奴。”

軍中男子之間的情|事很尋常,衣尚予見得多了,也不奇怪。他隻是沒法兒接受自己也和男人在一起。彆說試,他現在想起要和丁禪行男女之事,立馬就犯惡心。

……不過是舍不得殺罷了。

衣尚予壓下心中的不適,揮手示意他走。

衣飛石目前的心情也很複雜。

他一路追著刺客留下的痕跡往南,幾乎不得喘息,五天就瘦了整整一圈。

他的輕功已經很好了,刺客的輕功居然也不遑多讓,始終讓他落後一步,怎麼也追不上去。他除了吃喝拉撒的時間都在跑,刺客居然也是一樣!

他曾經以為刺客輕功比自己還好,追了兩天之後,持續觀察刺客留下的痕跡,他發現刺客是真的跟他一樣,完全沒有睡眠。這是多麼警惕的刺客?一擊即退,遠遁千裡。哪怕他們根本不知道背後有個煞神在追趕,還是跑得這麼賣力!

短短五天時間,衣飛石就追著兩個刺客跑過了六個郡,抵達謝朝南境邊城。

這種苛烈恐怖賣命的跑法,若不是想著皇帝的懷抱與溫柔,衣飛石都要跑不動了!

進了金雀城,刺客居然不跑了。

衣飛石沿著刺客留下的痕跡,一路追上去,意外地發現,刺客進了城主府。

金雀城是南安郡的戍邊小城,當地土著眾多,朝廷以當地大族族老為城主,許開府,另派官員進駐治下。也就是朝廷任命當地大族為城主,再派官員來“輔佐”城主,治理當地。

往年朝廷在南邊兵力不足,城主一般權力極大,挾製朝廷派官,甚至殺官自命。如今朝廷與浮托國交戰,在南邊屯兵近十萬,邊城的“城主”們表麵上就老實多了。

現在,刺客進了城主府。

衣飛石心中歎息,區區一個浮托國,比陳朝差得遠了,為什麼和陳朝一樣難打?

——邊城的“城主”們,起碼要負上五成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