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振衣飛石(83)(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8466 字 8個月前

皇帝不回來,從宗室裡遴選皇嗣的事就沒著落,宗室們不乾了。這老不上朝議事,單是奏折快馬來往,見不到皇帝的大臣們也不乾了。

第二天,彈劾謝灃、要求將謝灃以謀逆罪論處的奏折,就如雪花般飛向內閣。

謝茂蹲在皇莊裡裝腔作勢,朱批群臣:“謝灃,朕兄之長子,殺之難安宗廟。爾奏其謀逆,證據何在?聽風言事,慎之,慎之。”

拿了朱批的宗室大臣一看,謝灃我哥兒子,殺他需要證據,你給朕找證據來,快!

重賞之下豈沒證據?何況謝灃本身也不乾淨。下一回彈劾謝灃的奏本就厚實了許多,個個言之鑿鑿表示我有人證物證,謝灃他帶兵去皇莊就是心懷不軌。更有狡猾者揣測天心,將靈狐髓案也重新翻了出來,不止攻擊謝沐與已死的謝深,順便把死了的紫祁王也坑了進去。

——靈狐髓案中,謝沐生母吳德妃娘家首當其衝,吳德妃也被處死了,謝茂沒動謝沐,顯然是顧忌物議,沒正大光明地對孝帝親子下手。可是,誰不知道他想弄死謝深?臣代勞了!

死在靈狐髓案中的善麓王則是紫祁王的兄長,那謝深死得不明不白的,還有傳言說是皇帝乾的,必須不能是啊,給陛下翻案!謝深的死就是紫祁王乾的!紫祁王和善麓王一樣想造反!

牆倒眾人推。何況,還有利益做餌?

剛開始彈劾謝灃的奏折還是很有邏輯的,看得出是請了高人操刀,到後來亂七八糟的彈劾折子多不勝數,每天都要用車拉到皇莊,什麼狗屁不通的罪名都有。

比如彈劾謝灃吃飯翹腳。他住在皇宮裡啊,翹腳吃飯就是對皇帝不敬!

比如彈劾謝沐言必稱先帝。先帝都山陵崩了,他一直念著先帝乾什麼?這是懷念前朝皇子身份,覬覦大位,就是想謀逆!

……

如此瘋狂亂相,內閣六部重臣本來應該上書進諫,正本清源。然而,才死了兩位閣臣。

兔死狐悲的沉默籠罩在文華殿,陳琦讀著皇帝寫給紀默聲、趙良安兩位閣臣的祭文,字字情真意切,句句悲憤傷心,聽說皇帝致祭時當場淚流不止。

陳琦擦了擦眼角,將寫好的規勸奏折丟進炭盆裡,看著它一點點被燒成灰燼。

不管皇帝是真心還是假意,朝臣們都在此事上選擇了沉默。

使刺客殺閣臣。這件事做得太過分了,越過了所有文官大臣心中的底線。

朝臣們也不是傻子,皇帝是很無賴,可皇帝也不敢擅殺重臣吧?他再不要臉,往左都禦史蔡老大人嘴裡灌的也不是鴆酒。往日覺得皇帝行事荒謬狂悖,和那群連閣臣都殺的瘋子比起來,到底還是皇帝更可靠兩分。

就在群臣都以為皇帝會和靈狐髓案一樣快刀斬亂麻時,皇帝下旨,命三法司會審謝灃謀逆案。

皇帝說是謀逆案,這案子基本上就定性了,誰也翻不了。

叫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不過是要這三個專業的衙門,從各種亂七八糟的彈劾奏折證據之中,整理一份證據鏈完整、可信、能夠記檔,留給後世交代的法卷,把謝灃釘死在“謀逆”的罪名上罷了。

皇帝哪裡是狂悖妄為?這位是心裡太清楚了。順勢而為借力打力,有什麼鍋子下什麼菜。

靈狐髓案牽扯到衣飛石,往下深查難免翻出不尷不尬的事,相對而言皇帝不怎麼占理,又不耐煩被挾製,所以一陣狂風暴雨拿出暴君的架勢,試圖把幕後黑手摁死在源頭。

如今宗室再度出手,弄死了兩位閣臣,這就不是皇帝不占理了。他不止占著道理,還拉扯著兔死狐悲的朝臣,所以他敢釣餌戲人,還敢把這事發落到三法司給他辦成鐵案,千秋萬古都沒人敢翻的鐵案——若是三法司在這件事上不出力,得罪的不僅僅是兩位死去的閣老子弟門生,而是所有朝臣。

陳琦歎息一聲,他很早就看出當今這位不容易伺候了。為人臣子的,不怕皇帝脾氣壞,就怕皇帝腦洞大。偏偏謝茂行事天馬行空、完全不在乎規矩體麵,前朝孝帝無非是猜忌重些,摸清了秉性就能應付自如。如今這一位……陳琦是真的摸不透他下一步想出什麼招。

“聖駕何時回京?”旁邊的吳善璉問道。

如今陳琦在內閣排位第一,皇莊來的信函也是陳琦先看,是以吳善璉要問。

“謀逆案沒結案,隻怕是……”陳琦搖搖頭。

吳善璉是個極古板的人,心中極其不爽皇帝這不要臉的作派,堂堂聖天子,要殺人就殺人,裝腔作勢墜在皇莊裡要挾群臣算什麼本事?還要不要臉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很古板,所以他不會在任何時候妄議君王,哪怕是腹誹也趕忙打住。

這兩年內閣缺了太多人,先是被一把火燒死的季擎,首輔又“病休”,本來內閣人就吃緊,這回又沒了紀默聲、趙良安,就剩下陳琦與吳善璉熬更守夜地撐著,兩個本來政見不合,很有點彼此看不順眼,沒事我肯定不理你的姿態,現在也不得不抱團取暖了。

——沒辦法,以前還有紀默聲在中間傳個話,現在紀默聲歿了,難不成叫文書傳話?

閣臣之間能討論的話題,事關絕密,伺候的文書是絕不能知道的。

咚咚咚!

隱隱有鼓聲傳來。

陳琦與吳善璉都吃了一驚,立馬就有門外伺候的文書溜出去察看。

“陳閣老,吳閣老!有人敲登聞鼓!”

內閣所在的文華殿距離長安門不遠,長安門下就有一麵登聞鼓,供庶民擊鼓啟天。

然而,這麵鼓輕易是不許人敲的。京城各處衙門眾多,除了五城兵馬司,另有緝事所,都察院,無論什麼冤情奇案,找對衙門都能解決。長安門下的登聞鼓有專門的兵卒守護,想要敲這麵鼓並不容易。

如今皇帝都不在京城,誰會去敲那麵鼓?又是怎麼在兵卒的守護下敲響了那麵鼓?

陳琦忙穿好足衣踏上靴子,伺候在旁的文書替他披上大衣裳,他出門聽了聽,鼓聲已經歇了。才一會兒,就有文書麵色古怪地前來稟報,說:“鎮國公府華陽侯衣飛琥、華陰侯衣飛珀,擊鼓乞見天子,為其姊崇溫縣主喊冤——據兩位侯爺說,是其姊夫裴露生親手殺妻。”

孝帝初登基時,就給衣尚予的四個兒子統統封了侯。衣飛琥、衣飛珀雖才七歲,侯爺已經做了近三年了。所以,這兩位年紀雖小,架不住人家出身好又有爵位在身。他們倆要去敲登聞鼓,守鼓的兵卒還真就攔不住。

陳琦也知道衣琉璃死了,畢竟太後是通過他做的媒,嫁的又是他門生裴尚書的嫡長子。

不過,他一直以為衣琉璃是正常死亡。這年月死個女人不是很正常嗎?聽說衣琉璃懷了身孕——女人生孩子可是過鬼門關,懷著孩子更是嬌貴,磕著碰著就不好了。這會兒聽說衣飛琥、衣飛珀敲登聞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出麵的是衣飛琥、衣飛珀,這要是沒有衣尚予在背後撐著,兩個七歲的孩子能乾得出這事兒?

這是要翻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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